月澜拿握葫芦的右手悬在半空。
心下猛地跳漏一拍,激起脖颈后方的汗毛根根倒竖。
什么人?
神不知鬼不觉,竟能凭空绕至众人身后。
乐姬们面面相觑,不知此人是何意图。
她拧回葫芦,缓慢落下幂篱上的青纱。
脚下微动,向前行了半步,才敢勉强转过身。
池巍面上尽显不耐,佯起的客气一扫而空。
两臂交叠拔出腰间的蝴蝶双刃斩:
“死?还是跟我走?”
拂娘本能地向后踉跄几步,婉拒的说辞停在嘴边。
双刃斩寒光一闪,拂娘将姐妹护在身后,连忙换上讨好的笑颜:
“这位小兄弟切莫动怒,跟你走,我们都跟你走。只是,妾身斗胆问一句,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妾身与姐妹们约好了去往下一城,不知何时…能放妾身们离开?”
眼前的小子浑身煞气外泄,拂娘将姿态放得极低。
池巍玩耍似的挽了两朵刀花,眼中充斥着无所谓,懒懒出声:
“不知道。”
乐姬们像是惊惧之下的羊群,呆靠成一堆。
池巍斜睨向众人,
“再耽搁,便永远留在河间罢。”
此话一出,众人赶忙收拾好家伙什。
半分不敢有违,亦步亦趋,紧随黑衣少年郎。
月澜端抱着琵琶,怀中似有千斤重,双腿如同灌了铅,拖沓掉在人群的最后面。
脑中不断复盘起这两日的所有动作。
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便可逃出生天,却一脚踩空!
甚至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燕王可是识破了她们的计谋?
抑或是,他真的只是单纯想听曲子?
若属前者,为何仅遣一人前来?
她摇摇头。
不对。
此人既未上前核实她的身份,亦没有言说特地找一人。
看来,应当还没被发现。
如此,那便是后者,他只是想听曲。
可不论出于什么缘由,现下她们只能束手就擒,一时难以寻得脱身之策。
月澜紧了紧怀中的琵琶,目光复杂,上下打量队首的池巍背影。
少年郎气势汹汹,双刃在阴霾天之下也闪着寒光。
此人只身着黑色布衣,远远看去,却似周身缠满黑气。
察觉到身后探究的目光。
池巍倏然回首,双眼锁定落在后方的月澜。
他停下脚步,示意其余人继续走。
将右刃横在月澜面前,语气里满是威胁:
“一会儿,若胆敢在大王面前行事散漫,慢吞吞不知礼数,仔细我剁掉你的双足。”
月澜忙不迭点点头,加紧步伐,一口气冲入乐姬列队中央。
幂篱下的脸,青白交错,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的惊慌。
官舍,正堂。
艳丽佳人手持乐器,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浓重的脂粉味渐渐漫开。
刘巽的眉头拧起。
池巍极有眼色,忙将正堂的门窗齐齐打开。
“大王,可要她们奏曲?”
白玉匕首在指缝间来回翻转,刃上映出刘巽晦涩不明的神色。
黑眸睥向藏在最角落的琵琶姬。
最终,目光停在了月澜的葱白玉指之上。
光洁无暇,没有一处该有的老茧。
收回视线,刘巽饮了一口热酒,两指扯开衣领,露出轻微上下的喉结。
他斜倚在座上,以手支头,浸过热酒的嗓音隐隐透出些懈懒:
“《平沙落雁》。”
听闻此言,拂娘回头看向角落的月澜,示意她上前来。
拂娘面上还算镇定,心下却已近崩溃。
万万没想到,官舍主人竟是燕地的诸侯王,囚禁月澜的人,竟也是他!
要是事先知道,就算将刀架在脖子上逼她,她也断不敢起了带人出逃的念头。
《平沙落雁》乃是琵琶名曲,班子里共有三名琵琶姬,三人彼此手中一致配合。
其余乐姬则在一旁伴奏,须确保不喧宾夺主,以免盖过琵琶之音。
不知座上之人是有意,还是无意。
偏月澜抱了琵琶,他便张口要听琵琶曲。
拂娘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月澜仍然戴着幂篱,手上脚下都似被绑了铁索,一丝大动作不敢有,生怕被刘巽瞧出端倪。
刘巽双眸半眯,将酒递在唇边,微不可察地嘴角上勾。
见她左右磨蹭,抱臂立在一旁的池巍立马怒目而视,示意她快点。
月澜紧张得小腹作痛,心口狂跳,五脏六腑都似要蹦出嗓子眼。
名曲《平沙落雁》她自然听过,也试着弹过。
只是,她自己一人独奏已是十分勉强,更遑论与其余乐姬配合演奏。
耳边已传来池巍拔刀的铿锵声,月澜赶紧深吸一口气,侧头示意拂娘,可以开始了。
轻阖上眼,四周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
微微松下肩膀,右手轻抬,腕部微沉,五指呈持花状。
哒——
一道短促的珠玉弦音从右及左。
拂娘勾指先发,月澜紧随其后。
修长五指如水般均匀地轻抚过紧绷的丝弦。
空灵疏阔的音律直绕上正堂屋梁。
三把琵琶齐奏,弦音中又多了几分恢宏的气势,当真身似江平细软的沙洲。
很好,三人的节奏一致,月澜堪堪松了口气。
因着轻轻呼出的这一息,幂篱上的青纱缓缓向前飘动。
刘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冷笑一声,继续等她装下去。
听不懂什么俗曲名曲,池巍目光涣散,瞅向门外的庭院。
印象中,刘巽总是往来出入军帐,披甲持剑,双眸中永远都是运筹帷幄的冷峻,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大王这般不羁,倒像是位纵情声色的贵族公子哥。
池巍笑着摇摇头,迅速按下心头的大不敬,凝神盯向琵琶姬们快速滑动的手指。
第一段末端,月澜渐渐使不上力。
《平沙落雁》需用左手不断地打、带品位,并辅以反复揉弦,以晕染出流动的气韵。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琵琶姬,水葱般的手指上根本没有任何老茧。
且她的指尖偏细长,不似拂娘那般鼓圆好做动作。
此时,因着反复揉捻,左手指腹个个红肿不堪,刺痛不已。
忽地,指腹一滑。
一道音没跟上。
“停。”
刘巽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激昂弹奏的乐姬。
乐声戛然而止,众人大喘粗气。
“重…来。”
言语间尽显风轻云淡。
拂娘自然也听到了月澜弹漏的那一音,心下大骇:
“只是如此细微的差池,竟也逃不过座上之人的耳朵。”
月澜扣紧琵琶,青纱下的小脸涨红到耳根。
半是羞愧,半是力竭。
拂娘重新调整好气息,看了左右一眼,小声吩咐:
“没事,从头开始。”
乐声复又响起。
轻捻慢揉,指腹的外皮已然被丝弦磨掉了一半。
月澜强忍住钻心的剧痛,咬紧牙关跟上拂娘的节奏。
有惊无险,曲子滑向第二段。
韵律攀爬至高点,拂娘的右手狂扫丝弦,迅疾而不失复杂,音调急促,充满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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