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枭调任的圣旨就像夏雨,起先是小雨,后来是磅礴大雨,纷纷扬扬砸向了朝廷内部。
庭议上,数百双眼,齐唰唰看着她。
那些眼神,惋惜,不解,警惕。
回了翰林院,赵枭本想进去拾掇东西,还没踏进去,值守的大学士就看着她,下巴抬得很高,眼朝天,不看她:“掌院把你的物件全搬西台衙门【1】去了,这没你的事了,赶紧走。”
赵枭头也不回地朝西台走了。
一路上也遇到些翰林院的同僚。
怪尴尬地看她一眼,避之不及地跑了,招呼都不打。
闲言碎语从背后追上来。
“赵修撰,一甲,可惜啦。”
“嘘!他才授了御史,补的河东道,可算西台的人。”
“是了。”
“可惜什么?该,叫他整日傲气,当个御史,还不如外放修河道的。”
“你收敛些罢。”
声音远去了。
赵枭攥了攥掌,脚下快了些。
没有走几步,远远的,一顶轿舆朝她靠近了,两个黑脸轿班蹬蹬跑来,肩一塌,轿一落,就拦住她的去路。
轿帘被掀起来,露出金书雪的脸来。
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就弯着,一张丫头脸,人中和下巴却蓄着半截胡须,老了十岁。
“赵御史,我来接你啦,上轿吧。”
一个四品的佥都御史,一点没有架子,这就是金书雪了。
赵枭做了个揖回礼:“有劳金佥宪。”
金书雪一边说着不麻烦,一边伸手拽她,两人挤在一顶轿舆里,才坐稳,轿班就动了。
天气很热,金书雪热烈地贴上去,靠在赵枭身边:“我到了衙门,见你东西到了,人还没来,想是在路上,外头热,坐轿舒服点。”
赵枭笑笑:“是热了点。”
金书雪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并不躲开,反倒很有兴致:“今日你来露个脸,叫总宪记着,后头得有日子不回来啦。独远你是上京人,可去过河东否?”
前世的赵枭自然是去过的,大江南北,山川胡海,大雍的风景尽收眼底,都在心里。
她摇摇头:“没去过。”
金书雪听了,一拍手:“那这回可得好好看看!河东,那真是个好地方,我任河东巡按时,那平阳府的盛景至今犹在眼前啊。”
他来了兴致,竟不管不顾地作起诗来:“长河折怒走秦川,赤浪吞山势未阑;万古鹳楼悬日月,中条风雨护潼关。”
他作罢,意犹未尽,又有些羞赧地自谦道:“献丑啦,赵御史不要怪罪。”
赵枭心里觉得有几分荒唐。
此去河东是为大旱赈灾,金书雪似乎全然忘记了灾情凄苦,不合时宜地大发才情起来。
赵枭“呵呵”笑了两声:“金佥宪好才情,这样的好文采,怎么会来西台做言官?翰林院大把的词臣,都比不上您呢。”
金书雪圆溜溜的眼睛不弯了,像蒙了层灰似的,半晌,抿开唇:“不提啦,不提啦。”
这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金书雪的轿舆进了西台衙门,没有皂隶敢拦,于是就从正门进去,不走经历司,一路拐进二堂。
花梨木的公案后边有一张官帽椅,一团绯红锦鸡补子窝在里头,一起一伏。
金书雪放轻了脚步,在堂内站定,作揖轻声:“杜总宪。”
补子动了,人也跟着动,像是锦鸡要活了。
杜玉真缓缓睁开了眼,卧在椅子里,支起半个身子,扫了眼赵枭,话却对着金书雪讲:“辅良来了。”
金书雪笑起来:“来了,我的轿班走得慢,独远也到了。”
他侧了身,把赵枭让出来,她朝前走了两步,作揖行礼:“见过总宪。”
杜玉真极为疲惫地叹了口气:“看座吧。”
赵枭坐下了,她感觉杜玉真在看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杜玉真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瞧她,他良久的不开口,叫本就燥热的气氛又焦灼了几分。
金书雪把气氛撕了个口子:“杜总宪,札子【2】您批好了吗?”
杜玉真下巴一台,一个皂隶就恭敬地端了东西递给金书雪。
杜玉真:“票牌我画押了,火牌【3】也一早让人去兵部领回了,走前你们再去趟经历司,请了关防【4】再走。”
金书雪笑起来:“那好,您受累了。”
杜玉真摆摆手:“我不累,你们累。去了河东不要马虎,事要办的仔细漂亮些,别给西台丢人。”
“是是。”金书雪应下了。
这么久了,杜玉真终于舍得跟赵枭说句话。
他没有那么亲近,很公事公办的:“赵御史。”
“您说。”
“我是要说的。圣旨要你巡按河东,这是事实,可是你也要守规矩,辅良是你的上司,你要听他的话,不要擅自主张,凡事都要报,晓得吗?”
这是下马威了,赵枭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她垂眸,扫了金书雪手里的火牌,皱起眉:“这火牌不对吧。”
杜玉真皱眉:“哪里不对?”
“与我们随行的还有北镇抚司的人,上头怎么没有写?”
金书雪和杜玉真的脸色变了。
尤其是杜玉真,他舍得从椅子上立起来了:“北镇抚司的人也要去?”
回想起两日前,皇帝的附耳之言,犹在耳边。
“朕把李凤卿也借给你,别让朕失望。”
是了,是这句话。
赵枭胸有成竹地站起来:“自然要去。皇上口谕,北镇抚司镇抚兼两个小旗营【5】,一同监管河东道,火牌上却没有算这些人头。”
金书雪慌了,扯她一把:“你、你放才怎么不讲啊,这是大事!”
赵枭看他一眼,挺无辜:“您也没问啊。”
杜玉真盯着她:“这么多人,全交给你了?”
“交给我?”赵枭笑了,“这总宪得问一问李镇抚了。不过,皇上口谕我没有传错,还请总宪重发火牌。”
金书雪还是慌张的,可杜玉真,却像个被抽筋的鸡毛掸子,松松垮垮地散在椅子上,阖了眼:“下去吧,走前给你们办好就是了。”
金书雪还想再说点什么,杜玉真却不想听了,手一挥:“走吧。”
赵枭走得很干脆,金书雪又是左右为难,眼看她越走越远,冲杜玉真作了个揖,掀袍跟出去。
大热的天儿,赵枭脚底又快,他跟得累,只好拍拍她的肩头:“你要把我这骨头跑散架啦,慢一点。”
赵枭不听,继续走。
金书雪终于生气了,站在原地:“你给我站住!”
皂隶、书吏、扫役、拿人的快手,原本穿梭着忙碌,这一声怒吼叫停了他们,征愣愣地打量着。
赵枭停了步子,回身看他。
金书雪凑上去,反而委屈了,板着脸,官架子摆出来:“总宪讲你几句,你就生气了?气性这么大,干脆不要做御史,还回你的词林好了!再说,讲你又有什么不对,北司的人要来,你为什么提前不知会?”
赵枭心里头也不乐意:“难道我不提前说,就可以马虎办事了?北司的人不来,就可以独断专行了?”
金书雪瞪大了眼:“你怎么这样想!”
赵枭声音也大了点:“我就这么想!河东都急成什么样了,不见血不行!恕我直言,总宪说要办漂亮,我办不到,要是总宪撤我的职,那就这么办吧!”
金书雪的肩膀垂了下去,气得浑身抖。
他狠狠瞪了一眼一圈的人:“都散了!”
于是人群又若无其事,低头忙碌。
金书雪上前了几步,拽着赵枭,把她拉到檐角下,一个伙夫偷闲蹲在那儿,见来了两个大人,又起身跑了。
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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