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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安》

33.帅印寒

朔风卷过边墙,发出狼嚎般的呜咽。冬云铅块般沉沉压在头顶,竟飘下雪来,却非细密寒霜,而是大朵大朵、触地即融的湿雪。营盘里,空气粘稠滞重,透着反常的暖意。老卒们缩在避风的角落,搓着皲裂的手,浑浊的眼不安地望向辕门方向。战马在槽头躁动地喷着白汽,蹄子反复叩击冻硬的地面,像敲击着某种不祥的鼓点。

“这雪……邪性。”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兵低声嘟囔,声音嘶哑,“往年这光景,刀子风早刮得人脸生疼,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今年这雪,软塌塌、温吞吞,倒像是南边送葬撒的纸钱……”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军汉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狠狠剜了老兵一眼,硬生生将后面的话逼了回去。

“噤声!”他低叱道,目光扫过周遭几张同样写满惊疑的脸,最终落在远处中军大帐那面在湿雪中微微低垂、纹丝不动的“秦”字帅旗上。旗面吸饱了水汽,沉甸甸的,再也无法如往日般在塞北凛冽的罡风中猎猎张扬,卷动风云。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压力,如同这反常的暖雪,无声无息地浸润、覆盖了整个营盘,压得人喘不过气。经验丰富的老卒们,嗅到的不是湿润的水汽,而是铁锈与血腥之外,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味道。

辕门处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是低沉急促的号角长鸣。那声音撕裂了湿重沉闷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凄厉的调子。马蹄声由远及近,密集如暴雨砸落,踏碎了营盘里死水般的寂静。一队剽悍的甲士,簇拥着几乘快马,裹挟着泥雪与凛冽的寒意,如铁流般冲入辕门。当先一人,身着朱紫官袍,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钩,正是监军太监高怀恩。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深青官服、神情肃穆的文官,手捧一只明黄色的长形锦盒,其形制森严,在灰暗的天地间刺目异常。队伍最后,则是数十名身着玄甲、背负强弩的殿前武士,头盔下露出的眼神冰冷如铁,沉默地扫视着两旁列阵的边军士卒,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他们身上的甲胄样式、腰间的制式佩刀,无不宣告着他们来自那座遥远的、金碧辉煌的宫城。

“圣旨到——征西将军秦兆阳,速速接旨——!”

高怀恩尖利高亢的嗓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扎进这凝固的空气里,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士卒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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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之内,烛火通明。秦兆阳正俯身于巨大的沙盘之上。沙盘以整块巨大青石凿刻而成,边缘粗粝,内里山川沟壑却纤毫毕现,漆成赭褐色的泥塑山峦起伏连绵,代表边墙的狭长土脊蜿蜒伸展,其外犬牙交错的河谷、隘口、林地,皆以不同色泽的细沙精心铺就。代表敌我态势的小旗,密密麻麻插在关键节点:己方是深沉的玄色,敌酋则用刺目的猩红。他一身半旧的玄色深衣,未着甲胄,身形却依旧挺拔如崖畔孤松。听闻帐外通传,他执旗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那面小小的猩红“敌”字旗尖,悬停在沙盘上标注着“黑风口”的险要位置,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缓缓抬起头。面庞被帐内跳跃的烛光映照,显出刀劈斧凿般的轮廓,几道深刻的皱纹自眼角延向鬓发,如同边塞风霜刻下的印记。那双眼睛,是常年凝视风沙与刀兵淬炼出的沉静,此刻却掠过一丝极淡、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波澜。帐内仅有的两名亲卫——身披半身札甲、腰悬青铜长剑的彪悍汉子——按住了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帐帘方向。

“请监军入帐。”秦兆阳的声音不高,却沉稳如磐石落地,瞬间压下了帐外所有的嘈杂。

厚重的毛毡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湿冷泥腥的气息涌入,冲淡了帐内浓重的松脂烛烟味。高怀恩当先踏入,朱紫袍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身后,捧着明黄锦盒的文官和四名玄甲武士鱼贯而入。武士沉重的铁靴踏在夯实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敲在人心上。帐内空间顿时显得逼仄压抑。

高怀恩站定,目光锐利如钩,先是在秦兆阳身上扫过,随即落在那巨大的沙盘上,尤其在“黑风口”那枚悬停的猩红小旗上停留了一瞬,嘴角牵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似笑非笑。他并未立刻宣旨,反而踱步上前,伸出保养得宜、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沙盘边缘冰冷的青石。

“秦将军,”高怀恩开口,嗓音尖细,带着一种刻意的拖长,“好精细的舆图啊。山川形势,敌我态势,尽在方寸之间。将军夙夜操劳,心系疆防,咱家……深为感佩。”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只是不知,将军这沙盘之上,可曾推演过……咸阳宫里的风云变幻?可曾算准了……陛下此刻的心思?”

他微微侧身,让出身后的文官:“左庶长赵冉,奉陛下口谕及密诏,星夜兼程,自咸阳而来。”那文官赵冉上前一步,神情肃穆,双手将明黄锦盒捧至胸前,动作一丝不苟,如同捧着社稷神器。

高怀恩不再看秦兆阳,目光扫过帐内两名亲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殿前武士听令!帐外警戒!闲杂人等,擅近帅帐十步者——斩!”

“喏!”四名玄甲武士齐声应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帐内烛火猛地一晃。他们转身出帐,厚重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内外。帐内只剩下五人:秦兆阳、高怀恩、赵冉,以及两名按剑而立的亲卫。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松脂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高怀恩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看向秦兆阳,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与居高临下的威严。“秦将军,接旨吧。”他尖声道,如同夜枭啼鸣。

赵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动作极其庄重地打开明黄锦盒。盒内衬着明黄绸缎,一枚半尺见方的青铜方印静静卧于其上。印钮是一只盘踞的猛虎,作势欲扑,形态威猛狰狞,虎目以罕见的赤色宝石镶嵌,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血光。印身古朴厚重,布满细密的饕餮纹,透着一股来自远古的苍凉与肃杀。印面朝下,无法看清铭文,但那沉重的质感、凶戾的虎钮,以及那象征着至高军权的明黄衬底,无不昭示着它的身份——征西将军虎符帅印。

然而,这枚象征着权力与信任的虎符旁,还躺着一卷同样明黄的帛书。那帛书卷轴细小,却散发着比虎符更为冰冷的气息。

秦兆阳的目光,在那狰狞的虎符上停留了一瞬。那冰冷的青铜光泽,映着他深潭般的眼眸。他撩起深衣下摆,单膝跪地,动作沉稳如山岳倾覆前的刹那寂静。两名亲卫也随之轰然跪倒,甲叶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臣,征西将军秦兆阳,恭聆圣谕。”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赵冉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卷明黄帛书,展开,用一种平直、毫无感情、却字字如冰锥般刺入耳膜的腔调宣读:

“皇帝制曰:咨尔征西将军秦兆阳,受命于危疆,统御虎贲,本应靖边安民,扬威绝域。然尔拥重兵于外,久悬不决,徒耗国帑,空靡粮秣。黑风口弹丸之地,竟成尔逡巡畏敌之渊薮?是尔才具不逮,抑或……别有肺肠?今北狄猖獗,烽燧频传,尔坐拥雄师,竟任其叩关扰境,掠我生民,坏我稼穑!此非将帅之耻,实乃国朝之辱!朕心甚忧,朝议鼎沸。念尔旧日微功,姑且留任,以观后效。然,黑风口之敌,务须于一月之内,尽数荡平!若再迁延观望,致令丑虏坐大,边患益炽……军法森严,国典具在!勿谓言之不预也!另,赐尔虎符,重掌三军,望尔体察天心,奋武鹰扬,一雪前耻!钦此!”

诏书的内容,如同重锤,一记记狠狠砸在寂静的帅帐之中。那冰冷的斥责、赤裸的猜疑、苛刻的期限,还有最后那带着施舍意味的“赐尔虎符”,字字句句,都像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在秦兆阳和他身后亲卫的心上。

“徒耗国帑,空靡粮秣”……“逡巡畏敌”……“别有肺肠”……“坐拥雄师”……“国朝之辱”……

每一个词,都重逾千斤!

那年轻些的亲卫,额头青筋猛地暴起,按在剑柄上的手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一股灼热的血气直冲顶门,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他猛地抬眼,眼中血丝密布,充满愤怒与屈辱,死死盯住宣读圣旨的赵冉,以及一旁嘴角噙着冰冷弧度的高怀恩。

“嗯?”高怀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目光,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他并未看那亲卫,反而将目光投向依旧单膝跪地、垂首听旨的秦兆阳,那眼神如同毒蛇,缠绕着审视与警告。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瞬间——

“臣……”秦兆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亲卫几乎失控的愤怒。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帐内所有紧绷的弦音,带着一种沉入地底的稳定,仿佛刚才那些诛心的斥责,只是拂过山岩的微风。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平静。他双手缓缓抬起,越过身前,稳稳地伸向赵冉手中的明黄帛书和那只盛放着狰狞虎符的锦盒。

“……秦兆阳,领旨。”最后三个字,清晰,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象征皇权意志的沉重文书和那枚浸透了猜忌与杀伐之气的青铜虎符。入手冰凉刺骨,虎钮上的赤色宝石,如同凝固的血块,冷冷地映着他沉静的眼底。

赵冉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高怀恩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盯着秦兆阳接过虎符的手,那双手,指节宽大,布满厚茧,稳稳地托着那方沉重的青铜,纹丝不动。

“秦将军,”高怀恩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陛下天恩浩荡,虽严词训诫,终究还是将这虎符赐还,委以重任。黑风口之敌……”他踱步到沙盘前,伸出细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那枚代表敌军重兵集结的猩红小旗上,指甲几乎要戳进沙土里,“……乃心腹之患!一月之期,弹指即过。将军,当如何‘奋武鹰扬’,以报君恩,以雪前耻啊?”他刻意加重了“奋武鹰扬”和“雪前耻”几个字,目光如同淬毒的针,刺向秦兆阳。

帐内烛火摇曳,将高怀恩投在沙盘上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如同伺机而动的鬼魅。

秦兆阳缓缓站起身。深衣的下摆拂过冰冷的泥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将那卷沉重的帛书和锦盒交给身后年长的亲卫。那亲卫双手接过,动作沉稳,眼神却如寒潭深水,压抑着汹涌的暗流。

秦兆阳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虎符,移向了沙盘,落在了高怀恩指尖点着的那一点猩红上——黑风口。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穿透了那小小的旗帜,仿佛看到了那隘口之后连绵的敌营、如林的刀枪,以及更深处,那酝酿着狂风暴雪的北狄王庭。

“监军大人,”秦兆阳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洞穿帐外呼啸的寒风,“黑风口,非弹丸之地。其地两山夹峙,状如咽喉,谷道狭窄,仅容三骑并行。敌酋阿史那图鲁,狡如狐,狠如狼,拥精骑逾万,据险而守,深沟高垒,更于两侧山脊广布强弓硬弩。我军若强攻,仰冲狭道,无异驱羊入虎口,徒损精锐,难撼其根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己方兵力的玄色小旗,那些小旗在代表黑风口的猩红标记前,显得渺小而脆弱。“我军新经‘石岭之役’,折损甚重,步卒尤疲,甲胄兵器亟待修葺。粮秣转运,自云中郡至此,山道崎岖,逢此暖雪消融,道路泥泞难行,十车之粮,抵营者不足其半。军中已见削减口粮之令,士卒腹中饥鸣,焉能驱之死战?”

秦兆阳的话语,平静地陈述着冰冷的事实,如同在沙盘上推演着下一步的棋局。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高怀恩和赵冉的心上。高怀恩脸上的冷笑渐渐凝固,那尖刻的质问被这铁一般的事实堵了回去。赵冉更是脸色微白,捧着空锦盒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陛下圣心焦灼,臣岂不知?”秦兆阳的目光再次抬起,看向高怀恩,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沉重的东西在缓缓凝聚,“一月之期,荡平黑风口……此非战之罪,实乃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强行驱疲敝之卒,攻坚险之垒,恐非‘奋武鹰扬’,实乃……以卵击石,徒耗国本。”

他微微向前倾身,靠近那巨大的沙盘,指着黑风口两侧高耸的山峦标记:“欲破黑风口,强攻乃下下之策。需行奇计。其一,遣死士绕行绝壁,焚其山脊存粮草垛,断其给养命脉。其二,以精骑佯动,诱其主力出谷野战,伺机设伏歼之。其三……”他的手指移向沙盘边缘一条极细、几乎被忽略的浅淡刻痕,“……此乃‘鬼见愁’古道,早已废弃百年,荆棘塞途,鸟兽绝迹。然,若遣奇兵,披荆斩棘,循此秘径,或可绕至黑风口敌营之后,断其归路,与正面大军形成合围!此三策并行,方有一线胜机。”

秦兆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条理分明,将黑风口的地势之险、敌情之狡、己方之困,以及那看似不可能中蕴含的一线胜机,剖析得如同掌上观纹。帐内烛火跳跃,映着他沉毅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方寸沙盘。

高怀恩脸上的阴鸷被一种惊疑不定所取代。他虽不通军务,却也听得出秦兆阳的分析句句在理,绝非推诿搪塞。那“鬼见愁”秘径,更是闻所未闻!他下意识地顺着秦兆阳的手指看向那条浅淡的刻痕,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毒蛇。

“然,”秦兆阳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千钧之重,“此三策,无论哪一步,皆需时间!死士攀绝壁,非旬日之功;诱敌出谷,需耐心周旋;‘鬼见愁’古道,荆棘丛生,瘴疠弥漫,更需精锐斥候反复探明路径,排除险阻,方能通行大军!一月之期……”他缓缓摇头,那动作里蕴含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仓促之间,勉力为之,胜算几何?监军大人,赵左庶长,二位自咸阳来,深谙庙堂之算。此中利害,请二位明察,代秦某……转圜天听!”

他将“转圜天听”四个字说得极重,目光灼灼,直视高怀恩和赵冉。这不是请求,而是一种近乎摊牌的陈情,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在用他对战争最本质的理解,向来自庙堂的使者发出最后的警示。

帅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帐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呜呜咽咽,如同无数亡魂在哭嚎。湿冷的空气透过厚重的毛毡缝隙钻进来,烛火被吹得明灭不定,将帐内几人的身影拉扯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高怀恩的脸色变幻不定。秦兆阳的分析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几分借势施压的得意。他盯着沙盘上那条名为“鬼见愁”的浅淡刻痕,仿佛要将其看穿。这老匹夫,莫非真有通天彻地之能?连这等荒废百年的秘径也知晓?可那“一月之期”是陛下金口玉言,更是朝中某些人递过来的刀子!这刀子,岂能轻易收回?

他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赵冉。这位左庶长脸色苍白,嘴唇微微翕动,似想说什么,却又被高怀恩那阴冷的目光逼了回去,只能紧紧抱着空锦盒,指节捏得发白。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突兀地从高怀恩喉咙里挤出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细长的眼睛眯起,重新看向秦兆阳,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冰棱。

“秦将军,”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刻意的尖细,却更加冰冷,“好一番鞭辟入里的军情剖析!好一条神鬼莫测的‘鬼见愁’秘径!将军果然深谙兵事,名不虚传。”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毒蛇吐信,“只是,将军所言,皆是困难,皆是掣肘!陛下要的,是结果!是黑风口的捷报!朝堂诸公要的,是边患的平息!是国威的彰显!”

他猛地踏前一步,朱紫袍袖带起一股阴风,几乎要拂到沙盘之上,手指再次狠狠点向那猩红的“黑风口”标记:“一月!只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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