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与怅惘是陶苗苗这辈子出现过的最多的情绪。
身处异世的孤寂,身为农家女的无奈,总是会让她格外想念前世。
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却知,哪怕只是随处可见,唾手可得的读书机会,现在都成了她苦苦挣扎的目标。
今日被木女所说的,女子在这世间的艰难再次打击到,陶苗苗小小的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不成眠。
她将手枕在后脑勺,惆怅地望着帐顶。
医女这条路行不通。
镇子上每天都是些李家生娃,郑家嫁女,高家拌嘴这类的消息,靠野闻希望渺茫。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整座镇子她寻摸遍了,连间书肆都没有,靠自己看书也没戏。
陶苗苗烦躁地翻了个身,明明每天看起来都在正常生活着,却总感觉自己身周裹着无数的锁链,不可闻,不可得。
她愁得又蹬了一下腿,眸子中渐渐浮现出一抹韧劲和冲劲。
再探听几个月,待大姐顺利生产完。若还是索求无门,她便靠自己翻过那座大山,去山对面头铁撞运气。
总之,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前世,学论语时,学到“朝闻道,夕死可矣。”
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的陶苗苗完全不理解,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生命更重要?
在这异世被搓弄了十几年,她却渐渐理解了几分。
生命仍是最重要的,但人思想上的自洽,自己心中的道亦是值得豁出性命去追求的事物。
若不知道元林国,不知道女子科举的存在,她大概被磋磨这么多年,那口心气便散了。
她没有可以追寻的事物,可能会想方设法晚点嫁人,或是努力挣钱尽力过得好一些,但却不会有决绝向前,孤身闯山的勇气。
但现在,既然知道了元林国,知道了辰洲,知道了女子科举,她是定要去试上一回的。
那如拢着一层薄雾的香饽饽吸引着她向前。
知道一山之隔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若是寻常路不行,她便不走寻常路!
定下了最后的路子,陶苗苗一颗心反倒安稳了下来。
脑子里回荡着那句“大不了就翻山嘛”,眼皮渐重,没多会儿便睡着了。
虽说医女的路子行不通,陶苗苗第二日还是照常去了木女那儿。
木女看到她,有些诧异,下一瞬又如常招呼她上前,给她讲授手法。
今日学完,陶苗苗却没立刻走,经过昨日的交谈,她已经确定,木女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而且,她在市井中行走,知道的消息肯定更多。
“木女,你知道有什么活计是我能做的吗?我想趁着在镇子上的这段时间,多挣点银钱。”
“你想挣钱?”
陶苗苗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木女皱了皱眉头,陶家的境遇如此之差吗?
不过,只要不是想做医女,想找点活计,她倒是可以帮忙。而且,眼下就有一个。
“你怕脏吗?”
陶苗苗眨巴眨巴眼睛,问木女果然没错,这么快就有活计!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不怕!而且,你别看我小,我还力气大,跑得快!昨日,你见过的。”
木女想到昨日她抢过药箱,跑得飞快的样子,点了点头。
“如此,离这不远的葫芦巷,有个骨折的老妇人,正想找个每日里给她倒恭桶的人,一日一文钱加一个馒头,你可愿意?”
陶苗苗这些年一直在山上跑,又处理各种猎物,还扫了n多年的鸡屎,早已成为了不怕累不怕脏的人。
她脆生生地答道,“自然愿意!不过,我怕回家熏着大姐,木女,你能给我借身不要的旧衣裳,还有旧头巾吗?”
医女虽说身份低,但毕竟技艺在身,木女经济上并不拮据。
她转身便在屋子里翻出了两身旧衣裳,陶苗苗把裤脚和衣袖一卷,腰带一系,虽说松松垮垮的,却也稳稳地穿在了身上。
说干就干,陶苗苗当日便上了岗。
葫芦巷的老妇人是前两日才骨折的。
她儿子在县里做捕快,一家子都常住在县里,给了银钱让隔壁堂兄家的嫂子照顾。饭食每日里送得及时,恭桶却像是被遗忘了。
老妇人右腿打了板,只能扶着床沿在床前的恭桶如厕。
她儿女不在身边,隔房的媳妇每日里来送饭都送得不冷不热,恭桶没倒也不敢提,只在木女来给她换药的时候提了一嘴,想找个清理恭桶的。
陶苗苗到时,老妇人床前的恭桶已经积了三天,连带着屋子里都有股难闻的怪味儿。
陶苗苗怕回家熏到家里的孕妇,连头上都裹住了,只留下两只黑溜溜的眼睛。
老妇人初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心里有些不高兴。
才产生这样的想法,面前的黑瘦丫头笑弯了眼,脆生生地解释。
“老婶子,您莫见怪,我家姐姐怀了身子,我才这么裹着的。”
老妇人也是怀过身子的,自是能体会孕妇的金贵。心里的那点不快立马散了。
又见那黑瘦的丫头看着不大,一手便把她积了几日的恭桶拎了起来,利落地出了门,心气更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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