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对坐
【自苦是苦,自伤是伤,强求己身,难道便不是强求了吗?】
东曦既上,霞光熹微,然而,仙鹤还没有到。两人没有说话,都在想着什么,片刻后,徐行打了个哈欠。
寻舟道:“师尊可以靠着我先睡一睡。”
“不要。你身上硌**了。”徐行无情道,“更何况,我看是你想睡吧?”
寻舟笑而不语。
窸窸窣窣几声,徐行还是靠了。只不过,她的靠不是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上,这样梗着脖子并不舒服。她干脆转了身,将整个背都压在寻舟身侧,抬目看天上的云。
她背对着寻舟,自然没感受到他流连在自己侧脸的目光,只听他缓缓道:“纵然找到了黄时雨,师尊又想问些什么呢?”
其实徐行也并没有想好要问什么。问好么?一千年了,已经一千年了,沧海桑田,人心易变,她难道要问,虎丘崖一役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在鬼市中执着追查着什么?当结局已经摆在脸上,再去追根究底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然则,徐行内心深处却明白,她真正想出口的话。
……掌门册中,那一位神机妙术,举无遗策的“四掌门”当真是亭画吗?如果不是她,那她在哪儿?虎丘崖一役的功劳算在亭画头上并不过分,徐行从不在意荣光究竟照在彼此之间谁的身上,但,若是那“大掌门”才是她,她二十六岁便**,那自己又在哪儿?
徐行想得到答案,又不想得到她不想得到的答案。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慌乱。但是,沉溺在记忆中,只会阻碍前行的脚步,于是她不再想了。她很轻地吞咽了一下,像是将什么苦果吞了进,喉间一疼。她轻快道:“没什么。打个招呼总要的,毕竟那个时候的熟人,除了你就只有他了啊。”
寻舟叹了一声。
清风徐过,徐行很快闭上眼,但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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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站,各自小憩片刻,一行人便又马不停蹄地奔走起来。
徐行之前尚因偷偷在心底嘲笑瞿不染金丹可能是结节而感到有些心虚,但她很快便发现此人不愧是白玉门首徒,在如此逆境之下依旧能如此自洽,如此百折不挠——徐青仙不肯将钱袋还给他,他便不去少林了,就这般帮徐行查起掷愿亭的事情来,**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十分肃然、十分认真。
以至于徐行难
得良心发现将他叫到一边递出五块灵石正色道:“瞿道友这是坐法器的钱。”
神通鉴:“你敢不敢多给一点。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徐行自己也很穷呢!
然而瞿不染并不走。有两个原因一是徐行本就要去少林找人到时他跟着一并前去也是一样二是他正在暗暗与徐青仙较劲。
这实在很难看出来但有心人就会发现其中异样。不过徐行觉得他这全然是在自找死路。大师姐的讨人嫌浑然天成这是一种可贵的天赋后天是怎么学也很难学的果不其然接下来十五天里有十天瞿不染被气得抓剑便走借机在外搜寻情报再风尘仆仆地带回来。
可惜带回来的全是坏消息。
这势力背后有破戒僧撑腰互相打掩护像只没了尾巴的猫似的难逮的要命那位嫌疑操偶师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找不着踪迹。局势越演越烈十五日之间又**两个人。
徐行略微调查了一下两位倒霉死者的生平发现这两人当真缺德到无药可救全然是个少时打娘壮时打妻老时拄着拐也要作威作福的主儿而且都是家中有些背景的有一个还是十里八乡的商绅之家才能供的米虫风光了半辈子这下死时倒也风光了脑袋险些炸到衙门屋顶上。
这可当真是大快人心!
或许是怕了试图让人记不起自己从前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终于少见出门了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几天下来大街上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好几番。街边茶馆酒桌上皆是对此事的议论又是拍手叫好、又是扬眉吐气
然而转折处很快便来了。第三个死者竟然是个虔诚的佛信徒!
这一下才是彻底引起了轩然大波争议太大民众炸了锅更是吵翻了天。要知道此人一向虔诚逢年过节必然会去少林供灯天气一转冷更是常常施粥做善事还供了不少孤儿上私塾就这般坚持了十数年。任谁来看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人善士。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其罪当死的大恶人呢??
况且前两日他才在街边对醉醺醺的破戒僧大为斥责言语激烈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一个信徒看着披着僧袍肆意妄为的人怒火可想而知怎料那僧人喝醉了酒被指着鼻子骂玷污宗门心中
不爽,一个王八拳便过来了,两人厮打一场,此事闹得极大。
徐行听完,便道:“故意的。
“是。“小将沉沉道,“选这个人,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者,试探众人底线,究竟对这个势力信任到了多少,有没有到盲从的程度——到了这种程度,背后的势力便可以现身了。二者,很简单,排除异己。
“想来过几日,便会出现死者的传闻了。罪名很多,可供利用的更多,此时他究竟有没有做错已不重要了。但徐行更倾向于此人是真的背后做了不少有悖人伦的腌臜事,以这一环扣一环的缜密程度,背后的推手不会在这种关头给自己造成无谓的风险,也就是说,若非要按“好坏二极来论,至少在目前,“它竟然还算是个好人。
瞿不染皱眉道:“****,焉如鱼游沸鼎,燕巢飞幕。
徐青仙道:“听不懂。
瞿不染:“……很危险。
徐青仙不解道:“为什么不直截说‘危险’?
瞿不染不理她,冷着脸走了。他要与徐行一同前往少林,观真首座病体稍愈,方能见客。他上了仙鹤,便看到余刃蜷在徐行身旁,似乎正睡熟。这姿势并不舒适,况且徐行还坐着咔擦咔擦吃花生米,都这么大声了,他竟然睡得满面安然,一动不动。
瞿不染一时觉得这一幕有点令他不解。于是他板板正正道:“徐道友,余道友也要面见首座么?
也只有他会规矩叫“余道友了。徐行抬眼道:“他?没有。
瞿不染道:“那余道友缘何跟来?
徐行道:“他要见我。
“……
瞿不染端坐着,更不解了。但他并未开口继续问,而是入定,静心修炼起来。仙鹤飞天,风声阵阵,他心如止水地睁开一双浓墨重彩的眼,明白了自己之不解源自何处。
要无情,必先有情。天下之情,混杂无常,亲缘是情,师徒是情,爱侣是情,友人亦是情。他下山以来,见过不少师徒,更见过不少爱侣,向来心无波澜,然而,徐行与余刃之间,却哪样都不是,又哪样亦像是。
亦师亦友,似亲似情,只不过,独独缺了一种,“情欲。
所以,瞿不染并不相信江湖上那些有关二人的传言。有情欲很简单,有爱欲却太难,为何会颠倒过来,他自然不解。
……
再至少林,那些被火
灼烧的宫殿已然修缮完毕,重回原样,威仪如旧。然而,宫殿可恢复成原样,离心却再不能复原,短短一段路程,破戒守心两方泾渭分明,甚至连入座都不会并肩坐于一起,中间隔了一道瘆人的空荡。
瞿不染被两个白玉门的师妹师弟接走了,听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两句后,那两人脸上也还是没表情的,只不过眨眼变快,耳朵渐渐都红了。徐行看着小少年稚嫩的样子,有些好笑,多看了两眼,便转身进了正殿。
观真首座已然身披袈裟,面色如常地慈祥道:“小友,你来了。
徐行在他身前的蒲团坐下,边整理衣摆边头也不抬道:“首座怎么知道我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守住了少林圣物降魔杵的?难道是永正师傅和你说的么?
神通鉴:“喂!你别这样,好丢人!
观真仍是那副慈祥的微笑,线香燃了一小截,他方缓慢道:“啊?
“完了。徐行紧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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