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掌门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掌门殿外,漫天花雨,弦歌阵阵,耀目的日光落在重楼飞阁之上,金色纹路熠熠生辉。
长达一百八十八阶的登仙阶旁,已站满了各峰之首和出类拔萃的门人,各自身着威仪,侃然正色,肃然静候着那人到来。
五峰之巅,早已悬上了表意职权的徽征,藏书、锻造、占星、司药,唯有面前至高的主殿上悬着穹苍的金色云纹。云纹最高,其余徽征依照次序逐渐降低,如几道金粉制成的帷幕,静默地俯瞰着其下蚂蚁般的黑压压人群。
近处是红黑色的执事门服,远处是蓝白色的弟子门服,像一道长长的异色绸缎,自第一峰流水般铺往山下,直到山门。
所有人都在。
擂鼓声声阵阵,音律丝丝缕缕,逢此盛事,本该是持重中带着喜意,此刻却因乐者的心境添上几分迟缓、几分怀疑。不过,众人并无心乐曲,目光如电,望向那道路的彼端,巍峨的山门——
通衢大道之上,一匹周身赤红的汗血宝马仰头嘶叫,卷着狂风,朝着掌门殿飞也似地踏蹄奔来!
这红马,众人皆太熟悉了。平日里看到它,便知道是谁到了。只不过,小红马平日无鞍无辔头,更无缰绳,赤条条自由自在得很,时不时犯懒便径直停下吃草,它主人也并不管它,遂任谁都觉得这是一匹劣马。都说好马配好鞍,今日它裹了盛装,终于能让人一眼看出其神异来了!
鞍为白玉所制,看不见一丝瑕疵,由能工巧匠赶工数月,在其上雕刻下了龙凤戏云之象,鎏金錾花,更显华贵异常。足下白云滚滚,步履生烟,脚力极快,只需一眨眼,便像是要飞到了面前来。
然而,这一匹世所罕见的好马,却丝毫不能使众人的视线停驻。
因为它背上之人,一身金红,才真是如烈阳耀日,万分夺目!
金红披身,一袭云纹,这是穹苍掌门最庄重的服饰,左右肩饰有如炎阳,意为“负苍生”。那人一抬头,却是一张毫无风霜的青年面孔,只有额间一道火痕鲜艳如血,似在燃烧。
祸乱后的第一百一十一年,穹苍第三十六任掌门力竭病重,力排众议,将大掌门之位传给自己的关门弟子,徐行。
她今年二十一岁。年仅二十一岁便位任掌门,莫说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后无来者了!
鼓弦声愈发厚重急促,
声声入耳徐行孤身策马在山道之上疾迅奔驰。她行过之处热浪滚滚扑面而来两边修为较弱的门人只得一瞬便汗透夹衣额角湿润却连伸手擦都不敢目光不由跟随着她一路上行直至山腰。
山腰之处佩剑野火正静静插在地上。
徐行下马拔剑并没有将剑入鞘而是用手一拭将剑锋上沾染的土尘抹去。随后反手将剑扼住抬头。
一道熟悉
的身影立在山巅一如往常般平静柔和只不过这一次掌门的手中也握着剑。
徐行看着那道身影如师如母似恩似仇经年已过只余漠然。她从未见过掌门失态的模样
四野寂静鼓弦声绝唯有风声。
下一瞬火焰滔天徐行的剑招毫无保留地朝掌门倾泻而出尘嚣起伏惊天动地第一招第二招……第十招!
传位令一出惊动了穹苍上下甚至整个灵境都为之沸腾不已。
不是不能传位只是掌门此前虽很少出手不明实力但也未曾缠绵病榻——就算真的有这在九界也并不能代表什么。有的宗门以病养兵专修此类**看上去病了结果打起来比谁都猛。掌门分明还在壮年何以做此决定?
即便掌门说自己已然寿元不足众人也还有一事不解。
您要传给谁不好为什么是徐行?
早在三年前徐行就已是“小辈公认第一人”了更何论现在已经差不多可以将“小辈”这两个字去掉了。她的实力众所皆知根本无可指摘谁也不会多说一句但是这是选掌门不是选将领少年气盛绝不是优点她太年轻了至少也要再让她循序渐进、磨炼个十几年的再说吧?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众人终于发现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没有人了。
已经找不到了!
遍寻穹苍甚至整个灵境除了在任的众掌门之外已经找不出来第二个众望所归不容置疑一出场就十拿九稳、令人心安的人物了!
祸乱之时不分老少有实力就必然要上阵血战陨落的修者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现在的灵境已然不是“青黄不接”四个字能形容的了直接可以称作“断代”了。
老一辈在
飞速衰弱,新的一辈才刚刚开始成长,太慢了。即便揠苗助长也没有用。与此同时,存续着力量的外部妖族还在蠢蠢欲动,随时就要开战。穹苍掌门的退位是一记重击,从重建灵境的缥缈喜悦中清醒过来,众人才骇然发现,自己究竟是处在一个怎样跌宕的黑暗时代中,一步踏错,就是九死无生。
徐行不合适,难道其他人就合适吗?
只在这时,他们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亭画。亭画虽修为不如徐行高强,但一直管辖统筹诸事,除了早些年被徐行搅乱的那次访学之外,从未出过一次错。按理来说,众人都以为她会继任掌门,但掌门却只让她顶替了四掌门之位,掌后务计策。
所有人都对徐行抱有着极大的希冀和期望。只有一人例外。
心思浮动,万分焦躁之间,上面的打斗已然愈演愈烈,难解难分。半空之中,轰隆阵阵,水火不容共处,狂风过处,卷起草木沙石,众人被裹挟在刀光剑影之中,竟然一时之间睁不开眼。
能与掌门斗得不相上下,徐行的确有这般能耐!
第一仙门也是自山野间的小门小派开始的。祖师名不详,只知是个剑修,创出了流传至今的穹苍剑谱,最终死于自己徒弟的剑下。最开始,掌门令是和着头颅的血一同传递的——谁有本事杀了现任掌门,谁就是下一任掌门。
这规矩随着穹苍的壮大而逐渐消弭改变,最后成了现在的模样,哪怕战时一切从简,也不能忽略。以“打败”代替“杀死”,但只这一点,亭画是做不到的。
热浪之中,两人已斗了数合,胜负将分,徐行倒转剑柄,逆而重重点上掌门的肩膀,那人闷哼一声,硬生生被打落了一点。
就在这微不可察的空隙中,徐行提剑斜指,寒光闪过,野火箭一般穿过掌门左肩,“砰”一声,将其重重钉在地上。
精彩至极又毫不留情的一招,决胜!
寂静过后,满山漫野竟沸腾似的喝彩起来!
声响如雷,久久不退,在这喧天的喝彩之中,徐行落在掌门几步前,没有弓腰,只是垂手,将穿过其肩头的剑干脆利落地一拔。血花四溅,星星点点落到她袖口上,也落到掌门首次沾染了尘土的侧脸上,掌门笑了。
徐行跨过师尊的身体,开始一步一步走上登仙阶。
她像一团金红的火,身后诸人就像跟随着光芒的萤火虫,并不管这光芒是否微弱。徐行就这样
一步、一步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直到登上巅峰直到再也看不见道路两旁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曾经同行曾经共事曾有怨
一声龙吟掌门殿顶上的脊兽倏地飞起盘旋最上的金色云纹被打得破碎化为无数光点没入徐行额前的火痕之中。
穹苍史上最年轻的第三十七任掌门就任了。
“掌门!”
自最近的长老开始所有人轰然齐齐行礼像被压弯的稻草又像深夜黑沉的海水。如潮般隐秘的波涛声中徐行抬眼望天她的脸也被笼罩在这耀目到刺眼的光芒中只余一片金黄看不清了。
在她脚下是无数低下的头顶、弯下的腰背黑压压一片沉寂之中唯有一个人还静静站着执着地抬头看她哪怕脖子梗得酸泛至极。
寻舟苍白地站在人群中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无声地叫了一声“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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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既接任掌门自然不能再住原先的地方她所有东西都被搬到了掌门殿除了门前那口小小的寒潭。
碧涛峰留给亭画与寻舟落脚亭画成了四掌门是除徐行外年龄最小的掌门——其实若不是徐行的年纪太过离谱让人遗忘了她对于掌门来说也太过年轻了。
只有黄时雨自黑市赶回来便匆匆被封了个长老头衔看上去简直是鸡犬升天也连带着被分到了些猪肉。他倒是满脸懵的接了职位不过半点不想干事的样子心事重重地向新掌门禀报了第一件情报。
“连黑市都乱了。那群人一向是要钱不要命的他们都跑了恐怕红尘间已经乱得要看不下去了。”黄时雨笃定道“那个黄门是特例黄族绝大部分都停留在西部没什么动作我想狐族若真开战首当其冲的应当是北境河安城那边。”
紫兽庄便是河安城的麾下小庄徐行抿了抿唇亭画先问道:“都引人疏散了么?”
“那边住着的人要是能跑早在三年前岩浆爆发的时候就已经跑了。”黄时雨摇了摇头道“疏散作用不大。”
况且要疏散到哪里去呢?灵境吗?众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摸清这次狐族究竟有多少兵力又打算何时何地进攻六大门都自顾不暇了。
“……”
剑石忘拿了徐行用习惯了那一丁点石头用新的反而
不适应于是自掌门殿离开后便打算回一趟碧涛峰。
路上门人不管面服还是心服见到她都匆忙行礼口唤掌门。
小屋内黑漆漆一片徐行推门而入懒得走去点灯正想用掌心点个火就见余光一道裹着蓝焰的火花轻飘飘落在她身旁四周霎时亮如白昼。
寻舟自寒潭中缓缓起身先前任务时腰腹处的伤痕未愈在水中泡得皮肉外翻有些狰狞他仍是赤着足走了过来道:“师尊。”
徐行看了眼他的伤口又听他轻轻道:“掌门。”
“……”
“听你这么叫还真不习惯。”徐行顿了一顿笑道“现在你是掌门的开门弟子了。也是关门弟子。感想如何出去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寻舟道:“在我们那里只有螃蟹可以横着走。”
什么啊徐行被这笑话烂的头冷:“不好笑。”
寻舟:“勉强为了我笑一笑吧。”
想笑就是想笑不想笑就是不想笑勉强是怎么个勉强法?徐行试着将自己两边嘴角翘起来结果黑夜中双目发绿光竟然看起来非常像一只邪恶的大野狼。她刚想兴致乏乏地说算了留着下次你下次说笑话我一定捧场就听寻舟用极低的声音道:“……师尊徒儿心疼你。”
平日里想叫徐行闭嘴真是一件很难的事通常都是她让别人闭嘴。但现在徐行竟然一时不知要答什么。
“心疼”和“师尊”是应该放在一句里用的?她总觉得有哪里非常不对想来想去没想出来但总而言之她应该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师尊说话。
寂静显得突兀徐行伸出手想要轻松地拍拍他脑袋说人小鬼大别想那么多然而一伸出手竟然被寻舟扣住了。
他成年之后个头便跟着水涨船高是以徐行想拍到他头顶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但每每徐行伸手他就会乖乖垂下脑袋让她拍头戳脸捏耳朵的所以徐行从来就没有发现这件事。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片刻之后向上挪移紧紧扣住甚至还往自己那个方向一拉像是要将她的手径直藏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的手交握指尖相触都泛着相同的凉意。
“师尊。”寻舟说了第二句话他抬眼直勾勾看着她眼底极黑静静道:“你带我离开吧。”
“离开
?徐行失笑道,“你比我还了解红尘的情况。是要去哪里?
“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寻舟慢慢道,“点苍,狐山,与世隔绝的地方有很多,只要九界没有天塌地陷……甚至,带我回东海吧,那些鲛人已经奈何不了我了。师尊说过,你不做,总要有其他人做,那就让其他人做!……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从来不欠谁。
徐行发现他是认真的。
他盯着自己,如同着了魔、入了迷般,问道:“能吗?
徐行没说话,他又哀求似的问了一遍:“能吗?
徐行看着寻舟的眼睛,忽的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听晚课时,执事分享趣事似的,跟众人讲了一个鲛人逸闻。说鲛人久居深海,性情极端单纯,极少争斗,几乎都是老死、病死、自然死,而一旦因机缘巧合上岸与人类相识不愿离去的,都会变成鲛人族中的短命鬼,死时往往满腹鲛珠,不肯闭眼,这种死法被鲛人族十分认真地命了名,认为这是一种“心碎而亡。
当时底下少年笑声一片,都道人族说心碎而亡多半为假,怎料鲛人族真的有因心碎而死去的,这是否太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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