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摊牌
【这种人,似乎只要心存念想,便能一往无悔。】
徐行垂眼看着这鱼尾上的斑驳,白牙似的骨刺破坏掉了这天生的美感,彷如白瓷之上沾染墨痕,不仅刺眼,还有几分诡异的瘆人。
其实,除了被妖血染透的石花略有异变外,寻舟其余那些饱受诟病的招式并非妖染,而是天生如此。水能通阴,水本为阴,在暗如极夜的东海底建造出的时间城、衍化而出的文明,自然和九界有所区别。寻舟和那位平心的脸,美则美矣,但绝非是“国泰民安”那一挂,再往前推个几百年,少说也是个背黑锅背到肩颈沉重的“**祸水”,若否,前掌门也不会早前便忧心忡忡地让她多加注意了。
这诡异的艳丽,在这条非人的鱼尾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是徐行第二次见到寻舟的本体——上一次,还是他慌不择路逃往小溪,却被冰面冻住之时。那时薄冰里小小的一寸银鱼,如今光鱼尾便有八尺颀长,那薄薄的一层寒冰,也再困不住他了。
她并未一开始便用上**,而是试探着捏住最下端的一颗骨刺,往外松动。她用的手劲不大,但寻舟还是有些反射性地剧烈挣动一下,哑然道:“师尊!”
好在这些异物只是嵌在其中,拔出后也并未流血,留下的小小孔洞迅速被最外层柔韧的厚膜覆盖住,再无异样。徐行俯身细看,另一手按住寻舟,不让他随意动弹,侧脸道:“怎样?痛?”
寻舟默然,少顷方道:“难受……”
他并无痛楚,反倒欢欣得很,周身的触觉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敏锐到惊人,只为感知那一人的动作。徐行的手掌被风吹得很凉,但很快又炽热起来,又或许真正炽热的并不是那双手,他期望她再往上一些,再重一些,却又不明白究竟要上到何处,重到如何,一时之间万分混乱,是以这两字自唇中吐出,竟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委屈。
徐行不知他心中所想,毕竟她没有做鱼经验,不知这感觉究竟如何。自她醒来,寻舟就一副总是心事重重的冷沉样子,上一次朝她这般撒娇都不知是何时了,那应是痛得很了,徐行心道可怜,手下力道未松,道:“好了。忍着点,马上就结束了。”
寻舟的手湿冷冷覆在她手背上,还在抗拒地往外拉扯。不想让她碰?徐行才不管,她将手拍开几次,见寻舟一反常态地执着挣扎,非常恼
人,于是伸指过去在他下颌搔了搔,几无耐心地安抚道:“听话点。
寻舟被搔得蜷起脖颈,动作极大,激起一阵水花,当真不吭声了,只默默看着她,却不往后退,好似不敢让她再碰,又实在很想让她再搔一下。徐行这才发觉指尖的温热不对劲,寻舟平日里体温低于常人不少,能让她都察觉到热,他的身体现在该有多烫?
她起身,将指背贴在寻舟额上,蹙眉,“嗯?了一声。
神通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狂喜道:“烧傻了!烧傻了吧!烧死你这条装可怜的大尾巴鱼!!
“……师尊,我没事。寻舟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把刺拔去……就,没事了。
徐行疑道:“这东西真有这么厉害?你从前都是怎样处理的?
“提……提前……寻舟眼睫上还沾着一点方才溅出的水珠,道,“别叫其他人来……
“……
实在无法,徐行也只能加快速度了。体内有异物留存的确容易引起发烧,她自然不疑有他。
寻舟昏沉淡红的视野中,看见她的模样。她似是本打算歇下了,未着掌门外袍,那些繁复庄重的饰品皆已卸下,只着一身单衣。已是深秋,夜风极冷,但她体内火气炽盛,无惧严寒,连扣子都未扣到最上一颗,领口微敞。为了不让寒潭的水浸湿衣袖,她将袖子挽起半截,小臂压在他腿上,随意束起的黑发随着她利落的动作一荡、一落,再一荡,再一落……
寻舟一时有些恍然。现在,她终于不像是掌门,像是他的师尊。
从前他出任务不慎受伤,仍是逞强,徐行大晚上自碧涛峰鬼一样闪进他屋内,一掌按在他伤口上,听他猝不及防痛叫出来,就一边嘲笑他一边给他上药。那时她也是这样,随便束了头发,着一身单衣,昏黄的灯光下,不听话的青丝流出几缕覆在她侧脸,寻舟稚嫩的视线紧紧盯着她勾起的唇角,那唯一柔软的地方,不知为何,心中鼓鼓作跳,越跳越凶,又想伸手去捋开碎发,又想重重拉住她的手,却什么都不敢做,羞得只想把自己的脸埋起来。
徐行见他红了脸,用指背搔了搔他下颌,像对待什么可怜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笑嘻嘻道:“逞强的时候不嫌害臊,现
在被我戳穿了,终于知道害羞了?在师尊面前还瞒什么,我不知道你吗?
那时他也以为自己只是因被戳穿了而羞恼。不仅
徐行不知他那时究竟在想什么,他自己也是如今才明白。
寻舟艰难地起身,背靠着寒潭的石壁,道:“师尊……不问我今日下山去做什么了吗?”
徐行没抬头,道:“你要说早就说了。既然没说,那就是你的秘密了,不必告知我,那是你的自由。”
寻舟道:“其实师尊不想要我有这样的自由吧。”
徐行手下一停,而后,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让他住嘴的意思,寻舟当然知道。
寻舟道:“掌门殿酉时后不见门客,有时执事想见都要先行通报,择日再谈。这么晚了,师尊没回偏殿,门人一来通报,便立即接见,并把我带上此处,师尊其实知道我不见了,心中不定,所以一直在等我回来吧。”
“现在是什么时局。”徐行拿刀柄轻佻地拍了两下他的鱼尾,似在试图改一改这气氛,问道,“你在山下**算谁的?”
寻舟摇了摇头,笃定道:“你明知道我并没有那么容易受伤。”
臭小子不识好歹。徐行心道,这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是要如何?是仗着他现在发着高烧,十分虚弱,所以自己不便修理门户吗?……以及,这莫名其妙的香味是不是越来越浓了,已经浓到有点冲鼻冲脑的地步了!
也不知寻舟究竟多久没有清理这些骨刺,还是因着一些缘由,生长得实在太快,徐行已将那些刺得最深、最大的杂质拔除,可还有零星的小碎片嵌在难以碰到的角落处,成色也并不浓郁,近乎要和外皮合二为一,极难分辨。她于是不再多言,继续专注手上动作。
淋漓水声中,寻舟紧闭双唇,半晌,又不经意道:“师尊有没有想过,要寻一个能可辅佐自己的道侣?”
“寻?上哪儿寻?有那么好找吗。”徐行忙碌道,“辅佐归辅佐,道侣归道侣,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我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只想让他安然自在,又怎舍得让人劳心费神。”
她答得如此顺畅,想来近些日子没少被问过相似的问题。不仅是穹苍这些长老执事盯着,红尘间也没少探听消息,毕竟若徐掌门不幸罹难了能投胎到自己家的美梦破碎,只能退而求其次让自己投胎到徐掌门家里了。只是可惜,徐行男色女色老色少色统统不近,后者达成的难度并不比前者低多少,更何况连去当殿内侍从这唯一的通路都被挡得密不透风,更是毫无办法了。
寻舟不知怎的,对
她口中的那个“他”忽的生出一种酸沉沉的怨气来。
这怨气一路上行汹涌逐渐演变成一种阴沉的怒火快要将他那本就狭隘到只能装下一人的心肝烧得发狂。
“能为师尊分忧总比什么事都要你耽心好。师尊要挂怀的东西已太多了。”寻舟咬着牙微笑道“若是找个没用的只会给师尊拖后腿。”
徐行道:“哪有人找道侣是看有用没用的?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
寻舟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
徐行竟是花了足足一弹指的时间才勉强想起来他口中的“书生”究竟是哪位!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他还要再提几次?莫非过了八百年他也还要惦记着那个倒霉蛋?!
“行吧。按你说的要找有用的。”徐行懒得再掰扯什么书生不书生的事反正说了他也不听信口道“上次无极宗几个来登门拜访我看那少宗主修为不差生得不赖年轻有为。”
寻舟道:“年轻有为?师尊和他一般年纪时已是掌门了。”
拿这个标准来找能找出第二个才怪了。徐行道:“那二执事也不错心细如发知根知底。”
寻舟道:“性情沉闷和他待在一起都笑不出来吧。”
徐行道:“你要这么说满足全部条件的只有黄时雨了。”
寻舟有一瞬似想反驳然则话到喉头却生咽了进去徐行见他神色颇觉好笑刚想问他你怎不继续说了?便后知后觉寻舟要找理由
可这“后知后觉”还不如不要发觉。徐行一时也默了好似再说什么也不对她一语不发地将自己触手能及的骨刺清理完毕随后拍了寻舟一下随口道:“喜欢什么不知道但冷冰冰听不懂人话的肯定不要。翻身。”
寻舟不动一双眼仍是死死盯着她。虽是冷色其中情绪却炙热到烫人徐行加重了语气加重了力道道:“叫你翻过去。”
他还是没有动作。徐行也不惯着他伸手便要将他如烤鱼一般翻个面手刚伸过便被抓住了手腕寻舟拽住她欺身过来皱眉道:“师尊你当真有这个想法?”
徐行真是莫名其妙。
话都是他在说的话头也是他起的现在这么一副被始乱终弃之后委屈万分的模样又是怎样?她在峰上等了这许久心情本就不太美妙又把他抬上来、又是帮忙拔刺等不到他两句解释倒在这夹枪带棒的摆脸色给谁看?徐行将他手掰开冷声道:“我有没有这个想法也与你无关吧。”
这一句话彻底将寻舟激怒了。
徐行手腕复又一紧那只和人族比起来过于颀长的手扣着她指尖利甲暴突苍白到像一具尸体寻舟脸上并无愠色只是缓慢地笑了笑重复道:“与我无关?”
“师尊你要找的那个人能接受我吗?”这扭曲的笑意一闪而逝他目中似燃着火光一字一句道“就算能接受我能接受你吗?”
徐行沉下脸道:“放开。然后闭嘴滚下去。”
寻舟似是没听到她的警告
“……”
所有虚伪和平的矫饰师徒间模糊的情谊都被这句赤裸至极的话语顷刻间撕得粉碎。
徐行一颗心坠入谷底脸色已不能再难看了。她冷道:“你又明白我不会为此责罚你了。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这要问你啊师尊。”寻舟不闪不避地笑道“是谁给我的底气?是谁让我得寸进尺是谁让我觉得我对你而言和其他人是不同的?是我吗?你现在要告诉我那都是我的错觉么?!”
徐行道:“那是因为——”
“因为我是你的徒弟?”寻舟近乎冷酷地道“我不相信只有这样。”
水花扑溅簌簌作响徐行被猝不及防地拽进寒潭本就单薄的衣物霎时湿透。浸透周身的水极为冰冷但比潭水更为寒凉的是那鱼尾冰凉的、柔软的、滑腻的鱼尾带着水生物的模糊光泽自她腿间缓慢地蜿蜒而上微微撑开膝弯直到环住她的腰间像巨**绞住猎物那般将二人的躯体毫无缝隙地紧锁在一起徐行耳边甚至都能隐隐听到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寻舟双臂交叠将她全然扣在怀中恨
不得将她狠狠塞进自己的腹中去以解这鲛珠割肉之苦。
他哽了一哽似在隐忍而后湿淋淋地在徐行耳边道:“师尊什么前途无量什么心细如发你根本不在乎。你想要的是无论何时都能一眼看住的掌中之物
属于你一人的东西……”
徐行指尖忽的一蜷。
“他可以做你的刀刃但刃出必会归鞘他可以当你的弓箭但箭发必将回栏。你给他旁人没有的偏爱却永远不允许他逾越哪怕一寸那条线……”这仿佛饮鸩止渴怎能不令人发疯。他的悲喜全被一人掌控再无别的欢欣那人浑然不觉他分明在痛苦可他却甘之如饴寻舟手背青筋微起再也遏制不住自己万分混乱道“只有我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能站在你身边!师尊是你先答应做我的师尊你不可以不管我……”
就算是这极寒的水也无法使徐行的身体冰冷下来只要她想她轻轻动一下指头便能让这一寒潭变为滚水。她很少感到寒冷即便在心乱如麻的此刻她最鲜明的触觉也是身后那剧烈到快要穿胸而出的心跳。
因为她有火龙令。
九重峰实在太高了高山必然凄清夜晚时穿堂风过仿佛连尘埃都要被冻成碎末。她在穹苍的群峰间穿梭时、与同门切磋时、发号施令时、愁眉不展时、偶有喜事时无数不需要他的瞬间他就站在窗前此处默然又固执地凝望。
她想象不到这是怎样的感受她从未这般去注视过一个人。但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别说三年就算只有三月也足够久了。何论十年三十年甚至百年?
徐行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冷静到现在还在思索此事应当如何收场在寻舟如此神志不清的状况下让他应允回鲛人族帮助人族封闭通道一事是否会让他足够怨恨怨恨到放弃她。但徐行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她有可能并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冷静因为她到了现在都未曾想过要先给寻舟一个重重的巴掌让他吃痛教训。
寻舟紧抱着她颤声喃喃道:“师尊师尊。师尊师尊……”
徐行抓住他的手感到他颤抖了一下狂喜中似乎马上想要反握回来。她将他的手毫不容赦地自身前拽离起身再将那游移不舍、缠着不放的鱼尾扯下缓缓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师尊。
寻舟的脸霎时惨白。
徐行自寒潭中站起,除了发丝未湿,浑身都湿淋淋地往下滴着水痕。她非常讨厌水,待在这里这么久已经非常烦躁了,她“啧了声,踏出水潭,周身一道白烟萦绕,衣物眨眼间便被蒸干了。
她居高临下地对寻舟道:“你今日下山,是和平心见面了吧。
寻舟道:“师尊……
“她和你说了什么?时间城出了问题,要你回去稳固。其他的没说么?我想,你定然拒绝了,说不定还要她别再来烦我。你呢?其他的也没说么?徐行很快地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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