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霜整张脸唰一下变通红,快赶得上熟透烂在地里的草莓西红柿等众多一切红彤彤的蔬菜水果。
“哎——”
“不是——”
“抱歉抱歉,我、我那什么,平时跟朋友开玩笑开习惯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说谢微霜手忙嘴乱为自己找各种理由找补,徐经云则是怔忪着,耳朵嗡嗡。
过道变成了蓄满水的泳池,他沉在水底,清亮嗓音被水隔绝,咕咚咕咚,声音远得像在天边云端响起,只看见她嘴巴张张合合,只记住了那久违又动听的三个字。
上个月的今天,他和谢微霜站在钱函小旅馆的过道,那天,是谢微霜重新记得他的第一天。一颦、一笑、一声称呼,就是丢失的机械钟表发条。有双手持着发条,对准装上,顺着同一个方向拧动就像停摆许久齿轮开始缓缓转动,钟摆缓缓荡起,当——一声,钟声悠扬不减,声波随神经脉络震动游荡,在深渊尽头回响,唤醒沉睡已久的灵魂。
灰暗、衰败的外壳如蛛丝网裂开,斑驳的硬壳一块一块掉落,赋上了斑斓的色彩。
徐经云此刻的心情,就跟当时一样。鼓噪,喧嚣。
相对静止的空间与时间,被关门声打断。徐经云半张着嘴,谢微霜已经没了影,抬起的手悬停在半空,又缓缓垂下。
谢微霜跑了。
她没等待徐经云出具口头谅解,就非常没种、非常不争气地溜了。
她承受不住徐经云沉静的眸子。他明明就站在几步开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可那双眼怎么说呢?
像极了科普视频里的黑洞,极端的密度产生强大引力,连光也无法逃逸;也像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愠怒,以前念书时,班主任幽灵般突然出现在窗边逮人,就是这副表情。
谢微霜贴在冰凉的门板后降温,实则眼睛透过猫眼不停往外瞄。两户的大门并非相对着,偏偏徐经云又站在视线死角。她只看见楼道的声控灯暗下——亮起——暗下。
徐经云应该进屋了吧?
他会不会生气?
他会不会……
谢微霜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坐不住,在各个房间里来回蹿来回晃,找事情分散注意力。
恨不得把从搬家纸箱搬出的物品塞回纸箱重新搬出,恨不得把塞进洗碗机清洗的锅碗瓢盆重新掏出来,再清洗一遍。不然满脑子一直在不停回响她喊出的那一声“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要是这串滚动的弹幕能自动变成敲木鱼的棒槌,一晚过去,她指定功德无量!
谢微霜也不知道昨夜在床上滚到几点才入睡,只知道这一觉竟然睡得挺香,残存的羞耻心,也弥散不少。她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摸出枕头下依然不停响的手机,关掉最后一个闹铃,心想,果然时间能淡忘一切,要是忘不掉,就证明还不够时间。
半个小时后,谢微霜咬着一袋袋装酸奶出门,等电梯的时候,戳开打车软件打车,输入公司地址。
按下叫车键,电梯正好抵达。她抬眼扫过电梯里的人,往里走的同时,又继续垂眼盯手机,确认接单网约车到达时间。一楼楼层已亮,不需要重复按亮。
屈起的指节挪到一旁,按下关门按钮,谢微霜走到最里侧,后腰往扶手一靠,将右手上的手机揣进大衣兜,无聊想着出到小区门口,网约车也正好能抵达。左手捏了捏酸奶袋助力,两颊凹陷猛吸了一口酸奶。
电梯壁光滑铮亮,倒影十分清晰。镜像中,缓缓合上的门,重新缓缓往两侧打开。这意味着外头有人进来。
谢微霜就这么保持着滑稽的面部动作,和站在外面的徐经云对上了视线。
捏重了,喝猛了。谢微霜侧着身子,用袖子挡住口鼻,不停咳嗽。
完蛋,闹腾的感觉又来了。
心脏恨不得来个四重奏,吹拉弹唱全齐活。
她咳完,也不回正身体,余光悄摸瞄。庆幸的是,徐经云没往里走,而是就站在门边,这让包裹在周身的窒息感退却几分。
就这么保持现状,赶紧到达一楼吧。谢微霜默默祈祷,但忽略了上班早高峰这个重要因素。
随着电梯下行,进入电梯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独自一人,有些拖家带口。等她回过神来,徐经云挺直的背影已经逼近,露在衣领外那截后颈线条格外性感,发尾干净整洁,往下两指的距离,有一颗若隐若现的黑痣,芝麻大小。
指腹摩挲,唇舌一点,齿尖啃咬,他会是什么表情?
外放的喘?又或是皱眉压抑闷哼?
在无数次梦中,她的臂弯就曾经勾过他的后颈,然后———
谢微霜狠狠掐下了自己的手背,抑制不合时宜发作的满脑子废料,瑟缩着身子往后挨。可惜,身后就是死路,她退无可退,只希望电梯不要再进人。
叮——
电梯再次打开,谢微霜感觉徐经云又后退半掌。她只要伸手环住身前的腰身,就是一个亲密无间的背后拥抱。
谢微霜深吸气又深呼气,闭上眼睛。只要装作看不见,他就不存在。
嗯,没错,徐经云不在。
气息带着暖意,又带着很淡的,在吐司上抹开的蓝莓果酱香。
徐经云早就被着若有似无的气息扰乱了心绪,其实被挑起的时间还要更早,昨晚那一声男朋友,令他做了一宿的梦。
刚在一起时,谢微霜就爱叫他男朋友。勾手指头,喊一声;十指相扣,喊一声;或是趴在他耳边,用气音喊。轻快的、打趣的、恼怒的……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不同声调代表不同的含义。他向她求婚那晚,听到了另一种平时听不到的腔调,鼻音混着黏腻的哭腔,像被柔风拂过的风铃叮铃叮铃,从星垂四野直至云破日出。
皮肤擦过丝丝凉意,战栗感从头顶蔓延至尾椎骨。
谢微霜从身后随着往外走的人群出现在他眼底,再一眨眼,已经挤开慢吞吞并排走在前的拉小推车大妈,飞快走出去好几米远。他匆匆跟上两步,谢微霜迈开步子奔跑起来。
接下来几天,他没在电梯里偶遇过谢微霜。他守在门口,等一道开门声,制造一场人为的巧合,可这次,住在隔壁的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秒针不停顺时针转动,分针紧随其后,接着是时针。等待没有等来希望,反而等来一场泡影。这种失控的感觉,又开始令他不安。还得出一个糟糕的推断,谢微霜在躲着他。
为何躲着他?
是因为那一声无意脱口而出的男朋友?
还是她有了喜欢的人,怕对方误会了?
无防备之下的潜意识,折射当下最真实的想法。谢微霜想的偏偏是“男朋友”,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深究藏匿在背后的含义。
“哎,发什么呆呢?散会了。”
旁边有人搡了他一把,夹在手里的按压中性笔掉落会议桌,咔嗒,反弹到地板,滚进了桌底。
方知其弯腰捡起笔,莫名望了一眼慢吞吞收拾电脑的人。
今天有个新筹备剧本的会议,制片方的人也在。他听完对面发言,不经意扫过旁边的人。嚯,平时的工作劳模竟然在发呆,连散会了也没回过神,不知道早已盯着空虚的某个点,神游到哪个星系。
“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回工作室的路上,方知其拐进麦当劳得来速,等餐的空当,他敲击方向盘琢磨片刻,还是问出口。不过问完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这问句简直是在明知故问。徐经云这状态,八成和谢微霜有关。
只有碰上谢微霜,这家伙面瘫的脸才会起点波澜。他怀疑,徐经云就算是听到世界末日的消息,只会平淡噢一声。但如果你跟他提谢微霜,那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比吃到青梅精还丰富。
“没怎么。”徐经云垂眼,指腹悬在某个头像上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前几天和虞苒碰面了?听说谢微霜也在。”方知其斜他一眼,接过窗口服务生递过来的打包纸袋。
徐经云被那名字勾得动了动脊背,视线往左,往下挪动些许,落在半隐在衬衫领口处的红痕:“你不是和虞苒分手了?旧情复燃了?”
方知其下意识反手摸上领口,往上扯了扯,从纸袋里拿出一个汉堡,扔过去:“少岔开话题,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你和谢微霜吗?”
徐经云:“……”
噗嗤一声,吸管捅进可乐杯,撞到沉浮的冰块,方知其咬着吸管喝一口可乐,看向阴晴不定的脸,乐出声:“怎么?你不是说要追她吗?还没追上?”
徐经云将扔过来的汉堡扔回去,别过脑袋,望向窗外。
“莫非——嘶——”方知其拉长音调,似要把三路十八弯走个遍,才慢悠悠道,“不会是谢微霜移情别恋,不要你了吧。”
这一番话戳到了徐经云的雷区,车内温度骤然下降。方知其胳膊激起鸡皮疙瘩,默默将满冰的可乐挪远,换了个烫舌头的香芋派暖身子。
一路上,徐经云的脸色可以用臭来形容,他则步履闲适,食指转着车钥匙扣,溜溜达达跟在徐经云身后进工作室。
见徐经云开会回来,抱着一份文件想上前,瞧见乌云密布的脸色,不由停顿脚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待徐经云进办公室,汪闻才悄悄问方知其:“方哥,老大他……没事吧?”
“嗨,男人么,总有那么几天。”方知其按了按他的肩,用车钥匙点上那份文件,语重心长道,“你这事儿要是不急,还是晚点再进去吧。”
方知其说完,揣兜拐上楼,留下汪闻在原地纠结。
这份文件着急吗?
算着急吧,不然老大也不会在昨夜十一点半给他电话,叮嘱他明天一早到工作室就处理这个事项。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一份出版合同,要这么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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