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陆恒的相识,虽然仅一月那么短,但他这个人,却在陶之意年少的记忆里画下了深刻的一笔。
父母工作性质的原因,陶之意在初中之前,就经常转学。她性格开朗,积极热情,人缘也好,不管去哪所学校,身边都总是围绕着许多朋友。
可真正和陶之意交心的,却没有一个。
不是大家不愿意,而是每每和朋友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她就转学了。去新学校,适应新环境,交新的朋友。
转到老家安屿县读小学的时候,她刚好六年级。父母在邻县接了新的分包建筑工程,她便住到了奶奶家里,方便上下学。
记得那天刚回安屿,趁着还没开学,她想探探路,结果出门没多久,就被恶狗追,吓得她怛然失色,在小路上撕声尖叫。
好在有个男孩及时出现,生得瘦弱矮小,赶跑恶犬时,却勇猛强悍,毫不畏惧。陶之意感激涕零,等缓回神想谢谢他时,人早就不见踪影。
陶之意心里记挂着,直到后来开学,意外的在班上遇见了他。
他不爱说话,不论上下课都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仿佛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陶之意便向其他同学询问他的名字。
同学一听,变了脸色,好言相劝:“他叫陆恒,好像脑子有点问题,感觉痴痴呆呆的,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还会偷看女生,好猥琐,你别去理他,班上都没人和他玩。”
同学口中的陆恒令陶之意大为震惊,可她并未全然相信,因为在她看来,会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人,心肠坏不到哪儿去。
几日后的傍晚,陶之意在放学路上偶然撞见有人被霸凌,她假意喊来老师,吓跑了那群人,等走近了,才发现被围的人竟是陆恒。
他霍然起身跑走,陶之意失了平衡差点摔跤,忙就推车追上去,说了句:“谢谢你啊!”
他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盯着自己。
陶之意滔滔不绝——
“你忘了吗?上次我被狗追,是你帮我赶走的啊!”
“我超怕狗的,当天晚上回去还做了噩梦,你那天走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结果第二天开学居然刚好就转到和你同班。”
他倏然刹住了脚步,语气沉冷,含两分警告:“别跟着我。”
陶之意愣了一下,注意到他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袖,领口松垮,左高右低,衣摆处还有几处微小的破洞。不合身的衣衫,更显得他瘦瘪的身材弱不禁风。
出神之际,他跑走了。
陶之意晃回神,满脑子都是他转身前暗淡无光的眼神。
那种心如死灰,又坚定了某种想法的决绝。
她忽然变得不安。蹬上单车,陶之意追赶他的背影。
沿海岸栈道向上而行,人烟稀少,是往海崖的路。陶之意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脚下的踏板被她踩得飞快。海崖边,她终于追上迟衡的身影。
他的一只腿已经翻过护栏,神情没有丝毫的畏惧和犹豫,纵身就要跳下。
千钧一发的那一刻,陶之意将他过半的身子使劲扯了回来。
她不记得当时和他说过什么话,只记得他放弃轻生的念头后,自己松了口气,可依然不太放心地一路跟着他到家。
第二天又早早地出门,接他一块儿上学。
救他是本能反应。自小的教养更是令陶之意不忍眼睁睁看着他平白无故受人欺负。出于同情,她主动与他交起了朋友,安抚他受重创的心。
相处两日,她发现,他并不是同学口中猥琐又偷看女生的人。相反,他很有分寸,格外尊重自己,也不轻易靠近她,有时不经意间碰触到她的手臂,他即刻就弹开,离她几步远,嘴里连忙道歉:“对不起。”
他只是自卑,不敢直视所有人,总是小心翼翼地瞥着眼睛,生怕与人有视线的接触。
次数多了,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偷窥后的心虚闪躲。
后来,他们经常一起上下学。他会陪自己练琴,听自己吐苦水,虽然依旧寡言,却会用行动逗自己开心,转移情绪。
不知不觉一月过去,就在陶之意以为他们可以一直如此真心实意地当朋友相处下去时,某天早上老师突然在班上通知,他转学离开了。
陶之意怔然。
从前都是她转学,现下轮到别人,她更加难以接受。甚至不敢相信地跑去他家找他,结果却被邻居告知,他一家子搬走了。
那时他不留言语地离开,让陶之意有种自己真心被辜负了的愤怒感。
但好在,她的适应能力和情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这种愤怒仅持续半个月便淡了。
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陆恒,也再没听见有人提过他的名字。他们之间的相处,仿佛一场短暂的梦,梦醒即记忆消散。
……
深夜沉寂,可闻窗外寒风呼啸。
迟衡坐在面前,无奈笑了笑,替自己辩解:“我找过你的,离开那天,刚好周六,我去你奶奶家找过你,但是你家没人。隔壁的王阿姨认得我,她和我说,你奶奶陪你回黎州上大提琴课了,我让王阿姨替我向你转达,说我要离开去京淮,还留了串电话号码,希望以后可以和你保持联系。”
他顿了顿,眼里流露出几分失落:“但是后来我等好久,也没见你打电话来,就想着你大概是不太在意,毕竟我们相交也不久……”
“当然不是。”陶之意怔怔望着他许久,实在难以把他和记忆中的陆恒结合到一起,“王阿姨根本都没和我说过这些,什么电话号码的我也没看过,估计她是忘了吧……”
不管缘由如何,迟衡只觉得惋惜:“或许吧。”
陶之意挠了挠头,依旧感到匪夷所思:“冒昧问一句。”
迟衡:“嗯。”
陶之意比了下脸,婉转道:“你做过医美吗?”
迟衡嘴角一僵,失了声笑:“没有,原装的。”
“那你真的是……”陶之意脑子一时阻塞,停顿组织了下语言,“男大十八变啊!真的不怪我没认出你,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眼熟,但我真没想过你竟然就是……”
“其实都是天生的。”迟衡解释说,“只是安屿靠海,海风吹多了皮肤容易黑,那时又经常吃不饱,所以才会又黑又瘦。”
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起过去,倒更让陶之意唏嘘不已:“那你现在是不是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他点头,如实道:“那年就是我爸和我姐一块儿来接的我,到了京淮后,我就改了名。”
涉及私隐,陶之意没有细问,只发自内心地道了句:“看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对上她熠熠的目光,迟衡心里由始至终都没忘过:“那是因为你的帮助,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陶之意讪讪一笑:“没什么啦,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跳下去。”说完,她又想起什么,“话说,你是不是很早就认出我了啊?就我第一次去金融系,把你认错成周梵那次。”
迟衡否认:“不是。”
陶之意好奇的很:“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迟衡沉吟半晌,没说实话:“后来,给你周梵微信那次。”
“哦!”陶之意左手握拳一捶右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你干嘛突然给我周梵微信呢!还以为你是为了帮周梵脱单嘞!”
迟衡淡笑,不置可否。
陶之意伸手在他肩上轻捶一拳,嗔道:“你干嘛不早说啊,打那么多哑谜,直接说以前在安屿和我当过同学就好了啊!”
迟衡心有顾虑,当然不敢轻言,含糊道:“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陶之意“切”一声:“我可没那么薄情寡义。”
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很晚了,迟衡考虑了会儿,又问她:“明晚的音乐会还去吗?就我们俩去。”
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取代了失恋的悲,又或许是她从小就极强的情绪调节能力,让她已经彻底接受了周梵不喜欢她的这个结果。陶之意忽然间没那么伤心了,点点头答应下来:“好啊,既然买了票,就不浪费了。”
闻言,迟衡总算安心,比比腕表,示意她:“那现在很晚了,要不要先休息?”
“好。”她站起身,“把这收拾了我就去。”
“我来就好。”他走到她旁边,拦下她手里的活,“你去吧,赶紧休息。”
陶之意不依:“我帮你更快啊!”
迟衡不多废话,直接推她到客房门前,打开门,强行推进去,关上:“睡吧,晚安。”
陶之意:“。”
-
迟衡下楼扔了垃圾上来,开门恰好和房里出来的迟梨撞个正着。
后者端着垃圾空盒,打了个呵欠:“大晚上你干嘛去啊?”
迟衡轻声关上门:“扔垃圾。”
迟梨睁了下眼,举高手里的餐盒:“那你不喊我,这儿还有呢!”
迟衡微愣:“忘了。”
迟梨无奈抿了下嘴,扔到一旁垃圾桶,左右张望一圈,问她:“那姑娘呢?”
“回房睡觉了。”迟衡顿了下,“她叫陶之意。”
……
“大家好,我叫陶之意,陶渊明的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之意。”
……
稚嫩清亮的嗓音在脑里闪现,是她那年转学来时的自我介绍。迟衡不自觉弯了下唇,补充:“陶渊明的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之意。”
“我知道。”迟梨说,“你照片后面有写。”
迟衡愣怔,迈向浴室的脚步顿住,疑惑看她:“什么照片?”
“证件照。”迟梨瞥一眼客房紧闭的门,实话道,“上次去你房间拿东西的时候无意在抽屉看到的,后来求证心切,未经你允许又进你房间翻出来再看了一遍,抱歉。”
她真心实意地道了声歉,但迟衡丝毫没想责怪她,因为他知道,她没有恶意。
“嗯。”他笑笑,“没事儿,看了就看了。”
迟梨走到他旁边,压低声:“你喜欢她很久了?”
迟衡默认。
迟梨继续问:“她知道了?”
“不知道。”
“那晚上是什么情况?”
迟衡思量片刻,才说:“她失恋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才来麻烦你。”
“她和周梵分手了??”
迟梨对此事的了解还停留在上次,迟衡因为陶之意谈恋爱喝得酩酊大醉。
“没有。”迟衡忙解释,“他们没在一起,当时是我误会了。”
“哦。”迟梨明了,“那就是周梵不喜欢她?”
迟衡眼眸低垂:“嗯。”
迟梨一掌拍上他肩:“那你还不赶紧!趁虚而入啊!可别不好意思,喜欢就得争取!你俩还老同学,有感情基础。”
迟衡两分赧然地笑了笑:“这不是在了嘛?”
-
次日,陶之意被忘记取消的闹钟吵醒。
脑袋困得发胀,她睁不开眼,伸手四处摸索,找到目标关了闹铃。
几秒后,脑中意识一瞬回笼,她猛地坐起了身,望着一室陈设,反应过来,这是在迟衡姐姐的家里。
记忆如潮涌,想起昨日从别人口中得知周梵说得话,陶之意的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酸涩的情绪开始四处蔓延。
尽管很困,陶之意也睡不着了,下床开门往客厅里去。
七点半,外头的天儿才亮不久。清早的鸟儿从窗外扑腾飞过,留下清脆的声响。
迟衡躺在沙发上,薄毯覆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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