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衡枢站在屋檐下,静静听着雨淅沥而落。
片刻后,他微微笑了:
“该想起来了罢……鄢道友。”
都道鄢丰年少成名的“非命”,是一道杀招。
就是她用这千百年来从无人能用出的招数,以一己之力将实力足足高出她三阶的数名魔修尽数以“审判”斩于剑下。
但只有衡枢知道,“非命”最强的地方,不是杀人,而是改命。
那日鄢丰以一道“非命”将牢固的地牢打成废墟,修界中人,修为高者,无不感到强大的能量波动,纷纷跑去察看。
衡枢作为阴阳家最出色的继承人,早通过阴阳眼窥见此处残局,却连他也没想到,“非命”不仅杀了所有涉案者,还顺应鄢丰之愿,将本该魂飞魄散之人,强留在了人世。
他赶到时,鄢丰几乎奄奄一息,却仍然强撑着看向他:“……衡枢,帮我一个忙。”
衡枢静静看着她,说:“鄢丰,逆天改命的事,是天道所不允的。”
鄢丰说:“那便是天道不公。”
衡枢笑了:“非也。不是天道不公,鄢丰,你没注意到吗?他的心,是黑的。”
人魔分殊,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心脏。
心脏乃是控制理智与善念之官,而魔,便是心脏被魔气污染之人。不论他是堕魔者还是本就是魔族,心脏彻底变黑便意味着他彻底被魔气污染,再也没有变回人的可能性,只有一步一步走向被欲望操控、被本能操控的自毁的深渊。
这便是睚眦被贬人间,为他的后代带去的诅咒、为这人间带去的诅咒。
“受诅咒的魔物,合该被天道剿灭。”衡枢下了结论。
鄢丰冷笑:“那天道为何不剿灭那几个炼人的魔修,却只抓着一个无辜孩子不放?”
“你今日将他送入轮回,可有想过来日他托生成魔,为祸世间……”
鄢丰打断他:“所以业果恶报,鄢丰——一人承担。”
衡枢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她眼底偏执神色,若隐若现的魔气已经攀上她的心脏,终于长叹口气,不再辩驳。
于是,衡枢以三年再不能预知未来的代价,为她打开了一条,本不该显形于人世的,通往幽冥之路。
“鄢丰,眼下非命之术尚未完全完成,你还有命可活。可一旦你将他投入轮回,非命术成,你,必死无疑。”
衡枢看着她的背影,补充道。
鄢丰只是沉默地提剑前行,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
鄢丰从这条因果线的回忆中醒来,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血泪从她眼中流出,鄢丰如癫如狂地笑着,抬剑毫不犹豫将这条柔而韧的红线斩断!
好像斩断这条线,就能将错位的过往一一归位,就能让时光倒流,就能让她放弃那个让她后悔的决定。
可惜,因果线只能昭示“缘分”,却不能逆转因缘;斩断因果线,只能斩断往后的缘分,却不能消弭过往的恩怨。
鄢丰却像疯了一般,雪白的剑此刻几乎完全成了黑色,浓厚的魔气笼罩在上面,随着剑风落在每一截被斩断的红线之上。
从三百年前论剑会上的惊鸿一瞥、地牢中一枝花的馈赠,到魔域中无数次向他伸出的手,过往种种,尽数斩断,譬如昨日死。
三百年前,鄢丰曾经折断一枝棠花,一笔勾销仇怨的过往,赠他以至纯至善之祝福。
三百年后,鄢丰要斩断与他有关的每条因果,杀死所有过往的温情与宽容。
此后种种,怨恨难消,唯有,不死不休。
无尽的前路随着这些因果线被斩断渐渐消散,黑暗乍破,耀眼的白光晃人眼睛,那些黑暗却渐渐汇聚在一起,最终形成一股极其浓郁的魔气,将鄢丰整个人都笼罩起来,而后渐渐消散——
它们并未消失,而是就这样逐渐渗透入她的经脉,扩散至心脏。
剔透无暇的心脏被越来越多的魔气覆盖、渗透,慢慢变黑,直到再透不出一点儿明亮剔透的色彩。
鄢丰看着这些魔气钻入心脏,面上仍是一派平静。
她知道,这就是毁掉那颗至阴至邪之心的代价。
此时此刻,也只有这样钻心的阵痛,方能让她体会到一点儿自己尚存于世的感觉。反写的密咒化作鲜红的魔纹爬满身上每一处,为那张素净平淡的脸平添几分艳冶之色。
天生琉璃之心,至此,堕落成为一颗,彻头彻尾的肮脏魔心。
境界瞬息之间崩毁,李微雨和清漱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前者微微点着头,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鄢小友,可有找到真相?”
鄢丰却并不答话,只活动着因为接受了魔气而重新被激活的右臂,面无表情道:“前辈救命之恩,鄢丰不胜感激。……大恩不言谢,来日……”
“不必,”她话未说尽便被李微雨微笑着打断了,“该是我谢谢鄢小友才是,帮我毁了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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