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青在边关十年,见多了沙场饮血、将兵憾恨,也看惯了马革裹尸、家破人散。她喜欢征战疆场、杀敌千里,但也厌恶袍泽零落、生离死别。
不同于赵如可以淡然漠视沙场死伤,余白青每每在战后总会回想战表上成千上万的战绩背后,是多少曾真实活过的生灵。
她一边热爱战争,因为战争给了她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一边又慊恶战争,因为不想面对它所带来的创痛。她就这样拧巴着。
“战事自然是不好。”她听李希道,“但战事意味着变革。白青,你且看看如今的天下,你身处宫外,看到的自然比我要更多。”
李希停笔,目光远远落在窗外天际。
“大魏开国时,由追随祖母与高祖立朝的四将军各掌四方兵马,其中以车骑将军王充为首,曾数次征伐漠北履立战功。但二十年前,祖母意识到连年征战致使国家苛税重赋,恐难以为继,便使计迫使王充卸甲,只留一个太尉虚衔,退居封地。
“朝中则改募兵制为更戍制,各地戍军将领三年轮换,定期回驻京师,致使朝中武官式微,仅有赵无拂横空出世为特例。如今几经休养,国库确然远比往昔充盈,但白青,你看黎庶的日子,有变得更加好过吗?”
余白青说不出来。
少了苛税重赋,却从未少过世家鱼肉,正所谓“苦饥寒、逐金丸”,旧朝如此,如今也不算时过境迁。
在她与余诃子这些人年幼时,因贫穷而卖身入宫的不在少数,如今宫虏(1)是少了,但在天家不屑于着眼的地方,世家豢虏却与日俱增。
而寒门在此中也未做过什么好事,赋税松懈以后,他们受益最大,有了喘息之机,便可尽使手段并田为私业,蓄养佃农。那都不过是因着不是勋贵,依照律法,不能蓄虏,而换了一种说法的虏役而已。
这些姚婴看不到,因为黎庶并不是她眼中的国之根本。如今看似满朝繁盛,但繁盛是在世族,甚至在寒门,而非黔首黎民。
“可战争不会使黎民更加穷苦吗?”
“我不知道,”李希答,“或许有的会,有的不会。我只能告诉你,此路险,但有生机。”(2)
与以往一样,李希所做的许多决定都不是她能看懂的,但李希总是对的。
不对也没关系,余白青想。万一搞砸了,千古骂名,大不了姐妹三人一起扛。
似是知道她不会动摇,李希继续提笔,一边吩咐道:
“待这信送过去,你且先看着无拂几天,倘若没出乱子便来青州与我和小盒子汇合。”
“对了,”李希最后又补道,“告诉无拂,叫她稳住。待我们从青州回来,她便可在西羌放手大干了,圣旨与钱粮届时都会有的。”
“明白!”余白青挺了挺胸膛道,她已经多年不曾同李希她们一起行动了,心中竟有些激荡。
这次一看就是大事。
因着任谁看都是大事,李湛回后厢玩耍了会儿,忽又觉得心中不安,便折返回来。
正逢李希写完帛书与余白青交代完毕,远远便见李湛匆匆忙忙又走进来。
“这是要走了不是?”她如今年岁也算不小,竟这几步路就有些喘息,“你且等等,我派你一名医女。”
她身后还跟着一名瞧上去双十年岁的女子。
“这是田思,田太医丞的女儿,年岁不大但是医中好手……是自己人。”说罢她有些不自在道,“你带着她随行,我放心些。”
李希闻言,望着姑母的神情有些动容。她起身诚心一拜。
李湛也不拦她,留下田思便飞也一般地走了。
这不是李湛第一次给李希送人,而这世间只怕只有她送来的人是李希不会多加防备的,因为李希所在意的蝇营狗苟李湛都并不在意,送出去的人也是真的便送了。
但还有一层原因,李希所说的李湛对她有再造之恩,并非哄姑母高兴的甜言蜜语。得遇李湛,是她此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李希带着前世记忆降生在这一世时,许是因为婴童稚嫩的大脑盛放不住那自前世带过来的庞杂的记忆,导致她今生的前四年都活在浑浑噩噩中,一度被以为是痴儿。
期间,抱养她的先太后姚洁去世,她在长秋宫中无人搭理,浑浑噩噩间竟流落到了掖庭,被宫人崔侍人抱了去,当成是那时被家人卖进宫抵债的众多童婢之一。也是在那以后不久,她结识了余诃子与余白青,并与他们一同长大。那时,掖庭中人都唤她二娘。
十一岁时,崔侍人不幸离世。姐妹三人探寻出路的同时,二娘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似乎有些蹊跷。
恰逢那时长公主李湛瞧上了一个貌美宦官,时常便跑来掖庭捣乱。二娘便伙同余氏姐妹,寻了时机作了几次偶遇。
这一来二去竟真叫李湛瞧出些怪异来。二娘的长相与她的生母徐美人有七、八分相似。再一联系似乎宫中的确丢过一个无人在意,且被陶后压下消息的帝女,便越发觉得可疑。
后来是李湛亲自将二娘带到了成帝面前,几经查探验明正身才确认了她的确是成帝二女,这才恢复了李希这正经名字。
恢复身份不久,她通过李湛的宴会结识了赵如。那时赵如曾瞧她在长公主府中无人理会无人可用,实是因为一个刚被找回来的公主,宫内上下还摸不准该以什么态度待她。而当年赵如瞧见的她手上的冻疮,其实是此前在掖庭时所落下。
她一早便了解的有关赵如的消息,也尽是来自掖庭中宫人们的小话。
无论如何,若没有李湛,李希要走到如今只怕更艰难百倍。
李湛知晓她的一些动作,并在此前大多乐见其成。她生来便荣华富贵尽在手中,又有姚婴的护持和纵容,因而对权势并无向往,只觉麻烦。
但她乐得看着李希,看看她到底能走到多远。
此中过往,医女田思是不知的。她此刻只是有些难过。
此间乐,不想走……
李希似是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顿时领悟这女郎和姑母兴许是同道中人。她揪着下巴道:
“京中风光再好,长年累月也易厌烦。都说青州好山好水,想来自有别样风味。”
田思闻言转头,心里正思筹当今女帝这话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便对上她双眼。
是了,就是那个意思。
她乐了,感觉自己又自由了。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小心翼翼道:
“禀陛下,我还在孝期,是不是不大好?”
闻言李希的确一怔,旁边余白青也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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