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气候干得就跟要蜕一层皮似的。一脱秋衣,漫天飞雪。
长头发如果披散一整天,晚上梳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跟藏獒身上的天然毛毡一样,全是结。
宋熙家的热水器不稳定,郑策洗澡的时候,感觉这热水器把她当死猪烫,敏感肌都快洗出来了。
她费劲巴拉收拾完自己,转头就在狭窄浴室的墙角看见旺盛繁衍的霉菌群,黑乎乎地自成一片森林。
这什么鬼地方?
又干又潮。
把江蔚云也里里外外涮一遍,折腾下来快半夜了。她点开手机,第一排就是那个农民伯伯的消息。
郑策下意识以为加了个卖农产品的广告销售。
点进农民伯伯朋友圈,还是熟悉的中老年发酵风味,清一色的推文链接。
-百搭丝巾,草原打卡拍摄百种姿势任你挑选。
-冬吃萝卜夏吃姜,这点一定要记牢。
-大蒜大葱吃了嘴臭是什么原理?
最新的一条是今晚发的:吃饭太快对身体有哪些害处?
郑策怀疑骆远方把自己工作号给她了……
盯着商务风浓重的握手表情沉思了三秒,她直接退了出去。
什么毛病!
什么教养!
一直到早上那个放屁优雅的女子也没回消息。
骆远方眯缝着眼皱眉看了看手机,一把拉过被子,企图用闷死自己的方式再昏迷过去。
“给你三秒。”骆淇在门口用开挖掘机的架势砸门,“不起床今天就把你粘床上!”
“三二一。”她用三分之一秒时间不到数完了三个数,直接冲了进去,和骆远方抢被子。
“乘光都出门两小时了,起来,骆家不养闲人!”
“哎嗨呀。”骆远方幽怨地爬起来,“你这三秒被鬼撵了么。”
“你管我。”
骆远方坐起来但眼睛还是闭着的,骆淇一把捏住他鼻子,阻隔空气诊疗法。
“今天本来要去牢里送东西,你回来了你去。”
“我不想去。”
骆远方顶着鸡窝头,睁开一只眼睛看她,被捏着鼻子发出懒羊羊的声音。
“我是为睡觉而生的高贵的羊,可不是沸羊羊能比的。”
“哎哟,再卖萌我抽你丫的。”
骆淇连忙松手,又把食指和拇指在骆远方睡衣上擦了擦。
“你爹你不去谁去,上回是乘光去的,这回你去。”
骆淇想了想,又语重心长说:“远方啊,有些事不能一直回避。一直不去面对,就会一直过不去,你知道我意思吧?”
“哎呀我去去去。”骆远方无奈应下。
“别骂脏话。”
“我……”
再从厕所收拾好出来时,又恢复了厌世欠抽的样子,他在骆淇准备的东西里扒拉。
“你买的这衣服有拉链带不进去,这个有束带也不行,还有这个……”
“我重新去买两件,再买些吃的。”
他抬头对上骆淇毫无内容的目光,瞬间闭嘴,去找药箱。
“昨天郑策吃太快,带得我都上高速了,一定没嚼碎,现在肚子里都是实心儿的。”
刚拿到消食片,两人隔着门板就感受到了门外两位不速之客的热情。
“骆哥,我来看你啦!还有何,柯老师也来啦!”
“通风报信呢你。”
还没开门,又听见柯言的训斥:“你这头发都快扎眼里了不疼吗?我每次转头都以为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死我了……”
“柯老师,您怎么来了?”
骆远方把门打开,楞在原地。
然后被骆淇给侧转九十度,让开路,两人成迎宾队形迎客,骆淇笑道:
“老师过年还跑一趟,辛苦了!”
“没事,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柯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上回骆奶奶说要去探视,我知道规矩挺多的。帮着带了点衣服还有年货,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您不会看上我爸了吧?”
骆远方接过来,是件羽绒服,而且一看就不是用劣质飞丝以次充好的那种。
骆淇给了他一脚,又对柯言身后的安城北说:“哟,今儿暴发户也光临寒舍,怎么伴手礼都没有?”
“奶奶,我就是送您的礼物,高兴不?”
安城北人如其名,富乐之美丽者也,长着一张最秀气的脸,干着最狠的事。
他比骆远方矮一届,也是体训特长生,实心球铅球种子选手,徒手捏西瓜根本不在话下。
但他特长了一年就不堪重负,决定普通一回,于是早于骆远方转进了柯言的班。
这不恰好又同班了嘛,他来提前认亲。
“奶奶你可不太厚道,到处去旅游,我也没见到半个礼物呢。”
一听没礼物,骆淇顺手就要关门,还好这小子脸皮厚,伸脚一挡,也蹭了进来。
“哎别关啊,奶奶你这日子过得太潇洒了,我都想退休了都。”
“潇洒的前提是,你能够不担心明天流落街头饿死。”骆远方开门招呼他进去,“你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太平狗的生活。”
“你吃什么呢?”安城北看他,吃货的注意力被瞬间转移。
“给我来点。”
“……健胃消食片。”
骆远方楞了瞬,拿着盒子在他面前晃。
“整一颗。”
安城北抬抬下巴。
“消食片,不是零食。”骆远方有些震惊地看着他,强调道。
安城北也不耐烦,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且脑子不太聪明的模样。
“知道,给我整一颗。”
骆远方一脸同情地直接给了他一盒。
客厅那边骆淇又喊:“远方过来,柯老师说要你写两幅对联回去贴着,你可长脸了。”
看过去,茶几上已经平铺好了一层毛毡垫,红色对联纸剪裁工整按顺序摆放着,墨水和毛笔甚至都备齐了。
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点大病……
上门来讨健胃消食片,来要手工对联……
“柯老师您还真是……会利用资源。”
“滚一边儿去。”
柯言笑着边看他运笔,边唠叨,“我就是觉得骆远方搞体育那阵,底子就不差,还是不要浑浑噩噩又一年的好。”
“是是是。”骆淇一个劲儿点头。
“保留学籍那边,我都沟通好了,你们放心就好。”
柯言趁安城北不备,一把把他头发帘给薅成中分,任凭安城北瞪着,继续说:
“这学期还有个Z大退学的高材生要复读,你们可以搭个伴儿。”
笔尖有力顿下,收束干脆利落。“是,叫……”
“谁啊妈呀?”
安城北声音嘹亮想唱就唱,打断他时,调子本着青藏高原就去了。
“反向高考移民吗?没苦硬吃的神经病吧这是!”
骆远方想用毛笔塞住他的嘴……
安城北家里对他要求不高,算是个难得平庸又幸福的小孩,导致这狗日的说话有时候不会过脑子,但心态确实好得出奇。
“你又懂了。”
柯言觑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不容易,你嘴巴给我注意点。班里还口无遮拦,我就给你撕了。”
“还有你骆远方,让你找我,偏不来,又在家里等着。钓鱼呢您?你这欲拒还迎的姿势,搞得我很为难啊。”
这次辍学又复读的事麻烦了柯言太多,骆远方对她是心怀感激的。但此时也忍不住瞪大眼睛,“……什,什么欲拒还迎,老师您别乱说好嘛。”
柯言抱着手臂看他,“那好,你这六个月干嘛去了?”
有一瞬间,骆远方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回来后,遇见的所有人都回避着这个问题。似乎他能回来就万幸了,对他之前的经历闭口不提。
或许担心伤口还没结茧,或许害怕旧事重提。
被柯言冷不丁提起,像是拉开门被迎面北风兜了一脸,刺骨寒气冻得他一哆嗦。
其实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感觉离家出走有些矫情,有损他的硬汉形象。
“唉,你……”
柯言看着他出神的样子,叹了口气,“我听说这六个月你还在往家里寄钱,我就问一句话,干违法乱纪的事儿没?”
“没!”骆远方立马道。
“回来了就尽快收心啊,你不是很有希望我都懒得跑这一趟。起码……比安城北强。”
她犹豫了下,决定伤害另一位小朋友,“不会把周烈王崩,诸侯皆吊翻译成周烈王崩溃,诸侯上吊……”
这句翻译上学期被当成名言在班里广泛传播,普及度堪比颜色小说。
虽然骆远方反应过来时,立马转身背对着他,安城北还是看见他压抑着笑的颤抖。
“笑吧笑吧。”他两眼发直,放弃治疗,“柯老师,你真的,我哭死。”
柯言笑够了,拿起骆远方的杰作对着光欣赏,“哎,真好看,回去我就贴门上。”
光透过红纸,给浓墨笔划勾勒亮色边缘,运笔间意象勾连,一气呵成。急峰处直转,顿点处遒劲。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安城北也过去凑热闹,一脸不能理解:“你说你长着一副随时能在街头抡水管砸垃圾桶的模样,怎么这么高雅的书法被你掌握了?”
骆远方说:“小时候……”
骆淇有些心疼地看他一眼。
“小时候无聊,练多了,我都听腻了。”安城北翻白眼打断他。
骆远方收拾桌面道:“嗯,你这样的,没有悟性,练一辈子也达不到我的水平。”
安城北不服:“嘿我就说小时候叫你出去也不出,搁这儿弯道超我呢。当时我还担心把你闷坏了,老心疼你嘞~”
“滚。”骆远方拿着毛笔对准他。
“行了,你走吧,要去探视得抓紧了,我再跟你外婆聊聊。”柯言拍了拍他肩膀。
“我也去,我陪我骆哥。”安城北积极报名。
骆远方爸爸的事不算秘密,只是没人提。一部分人是怕他,一部分人是心疼他。
但安城北是个脑残,情商为负,排除在人外。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这种平常对待的态度,反而比任何小心保护都让骆远方感到轻松自在。
骆远方看他:“要不这爸送你?”
“不用不用,你留着。”安城北笑嘻嘻道。
路上有安城北也不算坏事,听这小子像个发报机一样嘚啵嘚,至少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最后烦躁到自己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
人与人之间总是习惯性预设了界限,把底线亮出来横亘在面前。
但不越界的同时也会导致没人真正了解你,造成过度保护,完全疏离。
偶尔有个傻逼越界而不自知,纯粹为了陪你一下,似乎也就不那么孤独了。
这也是安城北嘴欠,却依旧能在骆远方身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你来探视过吗?”
“没。”
“那你觉得你爸会见你吗?”
骆远方盯着他,“你会见害你坐牢的人么?”
“会。”安城北摇摇头,“我会见你的时候往玻璃上吐几口浓痰,恶心你。”
骆远方轻笑一声:“神经病啊你!”
一路上虽然气氛还算融洽,但安城北还是感受到,越靠近城郊那水泥建筑,骆远方的气压越低。
因为路边一个吃糖的小男孩和骆远方对视后,直接吓哭了。
……
“卧槽,劳驾您把脸收收吧。”
安城北一转头看见骆远方一脸阴郁,面色紧绷,薄唇不耐烦地绷成一条直线,顿时也吓了跳。
“知道了暴发户。”
骆远方从兜里掏了根棒棒糖赔给小孩儿。
“瞧不起暴发户呢?我还没毕业就能包养了你。”安城北一脸傲娇。
“求你快包养我吧。”
小男孩接了棒棒糖,还在哭,骆远方又递过去一根。
“怎么办,止不住?”
安城北无所谓道:“走呗,没观众就不会哭了。”
骆远方犹豫了下,看见男孩儿身边的长板滑板,踏了上去。熟悉了两下重量和力道,原地起跳,长板空中三百六十度翻转。
男孩儿立马停了哭声,安城北也楞在原地。
骆远方看了他们一眼,微勾唇角。
找好角度,滑过来时,一脚踩在滑板末端,原地斜立在板上,以末端为轴,连转几圈。
非常漂亮。
停下再往前滑,他脚下又是一勾,长板飞起,一个漂亮的弧线。
右手轻轻一带,板子听话地落回地上。
等两位观众反应过来,他已经滑远了。
帅。
“卧槽,哥你吓我一身冷汗。”
骆远方滑回来时,安城北跑上去,“我一直担心你要是摔了,你外婆得把我们家的钱都给讹完。”
“你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
骆远方弯腰撑着膝盖平视男孩,“不哭了啊?”
结果他一准备离开,身后又开始小声抽抽……
骆远方无奈,只得让小孩儿坐在板子前面,带着他滑了会儿。
这个速度让他想起郑策刚回来时,他们把摩托骑出三轮的风度来。
安城北则非常兴奋地自告奋勇去旁边小卖部给两人买水喝。
但这个傻逼手机都落骆远方这儿了。
骆远方叹了口气,照顾两个低龄儿童还真麻烦。
为了避免安城北被当成小偷,他滑着板子带小孩儿去小卖部找他。
但一进门就听见男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我天远地远从市区把货拉过来,涨点价怎么了,爱买不买!你爹走了后,你脑子也被水泡了,还有脸呆在重点班。年级倒数还跟我讲价……”
他话还没说话,领口已经被骆远方非常不客气地拎起。脚后跟都踉跄着离开了地面。
骆远方沉着脸看他。
“两个选择,第一,免费送我们三瓶水。”
男人正要反抗,他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他肩膀关节,发出两声脆响,他继续道:
“第二,现在打电话给市场管理局,你说的话都录音了,哄抬物价,什么下场?”
“你放屁。”
“嘴臭。”
骆远方皱眉拎着他衣领往旁边支开,看了眼四周,笑道:“还卖假货。”
被发现把柄,老板有些心虚,再开口时,声音都细成公公了。
“给你们,拿走滚。”
骆远方一把推开他,眼睛盯着他没动,拧开两瓶水,在他面前横着浇了一地。
“敬你的。”
第三瓶他还没想好怎么发泄,余光里,旁边的小孩看着一地饮料竟然舔了舔嘴唇。
他于是递给了小孩。
“我刚才,没反应过来。”离
开小卖部,安城北有些讪讪道。
“我知道。”
“但其实,他说得也没毛病。”
安城北有些失落,“当场要我算打折后的钱,我不一定算的出来。你们都知道我,成绩确实不行。”
“嗯。”
“嗯?”
骆远方停下,看着他,“我们能骂你,但是他不行。就像我们能一起骂富乐九中,但是六中的人敢骂一句,我们立马干一架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就是我们是一伙的,内部的人是好是坏,轮不到不相干的人瞎逼逼,懂了吗?”
骆远方拍拍他的脸,叹了口气,。
“一条船上的人,一根藤上的鸟,一个坑……”
他猛然刹住话头。
“一个坑里的粪?蛆?”
安城北这种时候反应很快,他深吸了口气,释然地笑笑,“话糙点,我就懂了。”
这种毫无道理的偏爱很窝心。
“骆哥。”
他想了想又说,“我爸的事,你不用太忌讳,都过去了。就跟我对你爸的态度一样,你不要让我感受到特殊对待行吗?我真不愿意再被特殊对待了……”
“行,你个傻逼。”
安城北立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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