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九局的训练室总是泛着一股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味道。少年白铁柱靠在冰凉的仪器外壳上,看着场地中央的苏。她额头沁出细汗,正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情绪波纹。他们是同一批被发现的“特殊种子”,正学习如何与自身怪异的能力共存。
那天训练的是精神感应。苏的能力极不稳定,像接触不良的电线,偶尔迸溅出意外的火花。这一次,火花窜进了白铁柱的意识深处。
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幼儿园场景。滑梯,沙坑,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和愤怒,猛地推了她一把。记忆的碎片尖锐而突兀,伴随着小男孩——也就是眼前的白铁柱——当时那股混乱、不被理解的情绪洪流,瞬间冲垮了苏的屏障。
情绪过载。苏身体一晃,手边那杯没喝完的凉水被她下意识地抓起,猛地泼在了白铁柱脸上。
水哗啦一下,浇了他满头满颈。水珠顺着他微胖的脸颊滚落,挂在他右眼下方那颗总是显得很沮丧的泪痣上,最后滴答落在他陈旧的外套上。
训练室瞬间安静。几个旁观的学员屏住呼吸。他们都知道这个东北来的白铁柱,话不多,眼神有点阴沉,据说脾气不好,小时候还总打人。他们在等他发作。
白铁柱没动。他抬起胳膊,用那件旧外套的袖子,慢吞吞地抹了一把脸。他看向还僵在原地、脸色发白的苏,她眼里满是闯祸后的惊慌。他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睫毛粘在一起,嘟囔了一句:
“臭宝,劲儿还挺大。”
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变声不久的沙哑,和一种奇怪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评价语气。
训练室更静了。苏愣住了,忘了道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句“臭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漾开的波纹奇异地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不是安慰,不是指责,更像是一种……认领。
后来,这个词就成了他对她独有的称呼。
在食堂,他会很自然地把她餐盘里明显的辣椒段一个个夹到自己碗里,头也不抬地说:“臭宝,胃不好就别逞能。”
在出长途外勤的破旧面包车上,看她累得歪在车窗边睡着,他会把自己的外套团吧团吧,不怎么温柔地扔到她身上,说:“臭宝,流口水别蹭我座位上。”
在她第一次独立成功,将一次试图侵入她意识的精神攻击干净利落地反射回去之后,她虚脱地靠在墙边喘息。他抱着资料从她身边经过,脚步没停,目视前方,声音轻得几乎被脚步声盖过:“臭宝,还行。”
他总是这样。用最漫不经心,甚至有点欠揍的语气,说着最细心的话。那声“臭宝”成了他的标志,也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密码。
苏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能从他不同的语调里,分辨出他那隐藏在颓废外表下的细微情绪——是担忧,是认可,还是仅仅想确认她的存在。
时间推着他们往前走,能力在增长,任务也变得越来越危险。直到那次,上面下达了一个代号“深潜”的任务。苏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但代价是,她需要彻底切断与过去的一切明面联系,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七四九局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没有欢送会。那是一个普通的黄昏,苏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走向停在楼下的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
白铁柱就靠在楼梯口转角的阴影里,双手插在外套兜里,像个饭后溜达偶然经过的闲人。光影分割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苏走过他身边,脚步顿了顿,没看他,轻声说:“走了。”
他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苏继续向前,拉开车门。就在她一只脚踏进车里的瞬间,他的声音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懒洋洋的、什么都无所谓的调子,而是带着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被砂纸打磨过的低沉和郑重:
“臭宝……活着回来。”
苏的动作停滞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她没有回头,矮身坐进车里,顺手带上了车门。“砰”的一声闷响,金属和橡胶密封条隔绝出一个独立的空间,也隔绝了外面那个世界和她熟悉的过去。
车子平稳地启动,加速,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向后流走,模糊成一片连续的色块。苏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一开始表情很平静。直到某一栋熟悉的建筑消失在视野尽头,她一直紧绷着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眼泪无声地就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没有抽噎,只是安静地流淌。
她终于听懂了。
那声横亘了他们整个仓促青春期的“臭宝”,从来就不是什么戏谑或者调侃。
那是他唯一被允许的、笨拙的、藏在玩笑和漠不关心之下的,全部温柔。
也是他能给出的,全部的爱。
林之眠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咖啡杯的杯沿,目光投向窗外湿漉漉的街道。
“他找到我,是在我们最需要‘真实感’的时候。”他的声音很平,带着一种事过境迁的疲惫,“那个叫白铁柱的年轻人,直接、冷静得近乎残酷。他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素材包’。”
“他描述了天台事件的真相,维生素C被扭曲成避孕药的荒诞过程,还有那瓶花露水引发的、被无限放大的恶意。他甚至细致地勾勒出苏小时候练舞时,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极易招致嫉妒的挺拔姿态。然后他看着我,问:‘林老师,你们不是想要一个看起来真实可信的坏女孩吗?这些,够不够真?’”
林之眠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份“真实”带来的冲击。
“但他划定了红线,”他继续说,“真实姓名、具体学校,所有能直接定位到她的信息,必须全部模糊。他提供的‘真实’,成了一道屏障,真正的苏,反而被隐藏在这些半真半假的情节后面了。”
“后来,他以顾问身份参与剧本会。”林之眠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不知是笑是嘲,“每当有人想加入更黑暗、更不堪的桥段时,他总是第一个,用最专业、最冷静的语气反对。‘不符合人物逻辑’,‘这样过不了审’,他总能找到无可挑剔的理由,扼杀掉那些可能造成更大伤害的剧情。”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明悟:“我现在才想通,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这部戏迟早会被拍出来,被那些想彻底钉死她的人推动。他选择抢先一步,自己跳进来,成为一个‘污点证人’。”
“他亲手参与塑造了这个扭曲的影视形象,这样一来:敌人能造成的最大伤害,被他提前消解了;叙事的主动权,部分被他抓在了手里;当电视剧播出,所有真实的谣言,在公众眼里反而变成了对这部戏的拙劣模仿——他用一个‘官方认证’的污名,覆盖了那些可能更具破坏力的真实污名。”
陈川离开咖啡馆时,感到一阵寒意裹挟着心酸。
白铁柱没有选择那条看似光明正大、实则可能徒劳且引火烧身的平反之路。他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自我毁灭的路。他亲自跳进泥潭,把自己变成泥潭的塑造者之一。他承担了“背叛者”的骂名,用自己提供的“刀”,亲手雕刻了一个符合敌人预期、却又被他自己设置了安全阀的“假苏”。
他让苏的悲剧,变成了一部播完即忘的电视剧。而真实的苏,得以在这个“官方污名”的掩护下,继续活着。他守护了她的生存,代价是玷污了她的名誉。
这或许,是那个叫白铁柱的年轻人,在绝望中能想到的,唯一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基于我的想象
陈川的调查最终触及了核心。他找到了白铁柱秘密使用的一个云端笔记账户。里面没有日记,更像是一个混乱的创作工坊,记录着他为九局一派动画项目提供的“角色设定建议”,以及一些零碎的、更像是自我剖析的独白。
陈川通过李东京在上海那边的关系,绕过了几层权限,指尖终于短暂地触碰到了那个属于白铁柱的云端空间。那不是一个日记本,更像是一个数字化的傀儡工坊。
屏幕的冷光映在陈川脸上,他快速浏览着,呼吸渐渐凝滞。里面没有抒情的句子,只有冰冷的构建模块:
大量的社会工程学资料、心理学分析图谱,像解剖手册般详尽。
无数陌生人的个人信息碎片——照片、社交平台发言截图、人际关系网络图——如同散落一地的“零件”。
一个名为“替身剧场”的文件夹赫然在目。里面是数十份详尽的人物档案,媒体人、编剧、个别公职人员……每个档案旁都冷冰冰地标注着他们的欲望、弱点,以及那些可以被利用的、无形的“线”。
一些零散的“作战记录”显示,他并非亲自下场创作,而是像一位隐藏在幕后的导演,通过精准地“投喂”灵感、制造“巧合”、甚至巧妙拨动他人内心的弱点,引导着那些编剧“自发地”写出他想要的剧情。比如,《检察官》里那个被扭曲的“苏”的形象,正是经由这般无形的手塑造而成。
几乎在陈川关闭浏览窗口的同时,远在另一个城市,正趴在旧书店角落翻阅一本泛黄神话集的白铁柱,动作微微一顿。他那总是显得有些颓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右眼下的泪痣仿佛都沉凝了几分。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寒意,如同极细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他对自身“信息场”的扰动,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分钟内,那个云端账号及其所有关联数据被彻底抹除,干净得仿佛从未存在过。他回到住处,从抽屉深处翻出一本空白的牛皮笔记本,拿起一支最普通的签字笔。数字世界的痕迹可以抹去,但有些东西,需要更原始的载体。
同时,他知道,仅仅是隐藏已经不够了。有人把“开盒子”这套玩到了他的头上,他必须回应,用一种对方能听懂、且会感到恐惧的方式。
那时,一股“开盒”的恶潮正席卷网络,许多人的隐私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着无端的骚扰与威胁。白铁柱暂时搁置了所有与剧本相关的活动,将全部精力投入了这场发生在阴影层面的“斗法”。
他的身份,是一名傀儡师。他的能力并非直接的对抗与毁灭,而是“牵丝引线”。通过获取目标的个人信息——照片、常用物品、乃至知晓其真名——作为“媒介”,他能在精神层面为对方构建一个无形的“傀儡”。通过这个傀儡,他可以极其微妙地影响对方的情绪波动、决策倾向,甚至其人际关系网络中细微的张力。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他的反击精准而诡异:
让那个利用技术手段主导“开盒”的核心人员,连续数日陷入无法摆脱的、被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的噩梦,精神几近崩溃。
让几个积极参与传播、叫嚣得最凶的跟风者,在自己的社交圈内短暂而深刻地体验被挚友莫名误解、被群体孤立的滋味。
让某个提供关键信息渠道的“内鬼”的电子设备,频繁出现无法溯源、无法修复的诡异故障,重要数据莫名丢失。
这更像是一场展示力量的警告。他没有留下任何直接的证据,只在某个被吓得够呛的参与者的私人日志里,留下了一行仿佛凭空出现的、带着冰冷嘲讽的讯息:“玩火者,当心引火烧身。窥伺深渊者,小心被傀儡之线反缚。”
风潮很快平息了下去,至少,针对他和他所在圈子的那一部分,悄无声息地瓦解了。李东京那边也传来模糊的消息,说源头那边遇到了“硬茬”,透着邪门,建议别再深究。
白铁柱合上了他的牛皮笔记本,将其塞回抽屉深处。他知道,窥探的目光暂时退去了,但他也彻底暴露了自己作为“傀儡师”的危险性。这场无声的斗法没有胜利者,只是让阴影中的界限,变得更加分明,也更加危险。他重新变回那个不起眼的、微胖的、眼角带着泪痣的颓废青年,继续在人群中行走,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经历过猎杀后的、冰冷的警惕。
笔记片段:《孤独摇滚》角色提案
标题:关于“后藤一里”角色的深度阴角化建议
内容:
“她不应该仅仅是社交恐惧。她应该是……在人群中会感到生理性刺痛,独处时却又被巨大的孤独感吞噬。她的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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