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天,薛璃都不愿意放开手。
这孩子是他抱大的,之前每天见面,棠溪珣胖一点瘦一点他都了若指掌,现在很久没抱,却有点不确定了。
薛璃只觉得怀里的身躯十分单薄,眉心微不可觉地拧了拧。
他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在棠溪珣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一抹难言的悲戚神情。
对于他来说,这个拥抱不仅仅是隔过了一场逼宫谋反的阴谋变故,还隔着一场生死之间的迷梦。
此刻的再次相拥,就如同上天突然走神的意外。
一、二、三……
薛璃在心里默数着棠溪珣的心跳,感觉着怀里的体温,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却仿佛还历历在目。
上辈子,对……他想起了他的前世。
他与父亲积怨已久,薛璃不但不满于皇上对他的猜忌防备,更对父皇不理政事、沉迷酒色等种种作为实在忍无可忍。
那一日,他受人算计,得知一批被新送进宫来的舞女竟私自配置丹药,所以执剑前去了乐坊,却恰巧撞见皇上在里面偷/欢。
君前拔剑乃是重罪,更何况他还是别人眼中急着继位的太子,无路可退之下,薛璃终于决定仓促起事。
因为一切都安排的匆忙,薛璃也只有五成把握,所以他不想把棠溪珣还有自己的母后牵扯进来。
这样,一旦事发,有皇后和靖阳郡主那边的母族,还有棠溪柏,就算自己身死,总也能护得住他们。
所以,虽然逼宫失败,从天潢贵胄成为了阶下囚,在听说棠溪珣外放存州为官的消息之后,薛璃还是感到了稍稍安心——能够远离是非也是好的。
但他知道棠溪珣一定很不甘心,就像他也一直没有忘记两人明君贤臣的约定。
从小,当好一位君主,是无数大儒给他的教导,是数万百姓对他的期待,也是他向棠溪珣的许诺。
所以哪怕被抓回来囚禁在那小小的牢笼中,薛璃都没有放弃翻身的希望。
——直到,昊国挥师南下,西昌一朝被攻破,他由囚徒直接变成了可笑的**丧家之人。
薛璃在死士的护送下逃走,一方面放出消息集结军队,与敌军抗衡,同时连夜赶往存州,希望能够跟棠溪珣汇合。
人还在半路,消息传来,存州城破,棠溪珣下落不明。
他到处寻找,直到——
薛璃不能再想下去。
囚禁的时候,他还能
忍辱负重,**的时候,他也在谋划东山再起,可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就是这世上最珍视最宝贵的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没有了希望。
心中一阵刀割似的疼痛剧烈翻滚着,强行压制的情绪终于溃堤,薛璃抱着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心中久久犹有余悸。
被拥进熟悉的怀抱中,棠溪珣一开始觉得很感动。
他忍不住用鼻子蹭了蹭薛璃的肩膀,闻着上面龙涎香的气息。
但现在他觉得——这抱的时间是不是实在有点太久了啊?!
虽然之前刚刚睡了一觉,还吃了饭,但被管疏鸿耗去的体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的。
站了这么半天,棠溪珣实在觉得腰酸腿软,很想休息休息。
他的手臂被薛璃箍着,只能在他怀里转了转身子,说:“差不多了,放开吧。”
薛璃不动,棠溪珣挣了两下都没挣出来,最后不耐烦了,转头去咬薛璃的手臂。
其实他根本没使劲,也就是磨了磨牙,薛璃没反应,也不缩手,棠溪珣只能自己又松开了嘴,讪讪道:
“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薛璃的手臂依然铁拷似的箍着他。
棠溪珣:“……”
“是,厉害,太厉害了!”
察觉到棠溪珣的强烈**,薛璃终于将他放开了,轻轻一笑,说道:“牙尖嘴利的,真是虎虎生威,令人畏惧。”
棠溪珣绷不住也笑了。
他们两个可以说是从小这样吵嚷到大,虽然薛璃论身份论年纪都居于上位,但最终让步的人往往都是他。
棠溪珣忽然想起了同样在自己面前无可奈何的父母,还有被他一直步步算计的管疏鸿,心中生出一分茫然。
薛璃大手按在他头上,晃了晃,问道:“怎么啦,突然又不开心?”
棠溪珣仰起头来,问他:“表哥,我是不是又凶又坏?”
“不是。”薛璃摸摸他的头发说,“你一直善良心软,是好孩子。”
说完,看着棠溪珣有点高兴又有点羞涩的笑了笑,那模样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天真柔软,是被他养在深宫中的温室花朵模样,没经过半点风雨摧折,薛璃的视线突然有一点点模糊。
幸好……
他想,幸好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后,他再也不会让棠溪珣离开他的身边了。
薛璃一向城府极深
喜怒不显此时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他连忙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说:“啊今天的风真有点凉啊。”
这短短的一刻他就将情绪平复的完全看不出来了拉着棠溪珣道:
“走回殿里吧。”
棠溪珣点了点头刚跟着薛璃走了一步突然忍不住“哎呦”一声一下僵住了身子不敢乱动。
薛璃吓了一跳回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他弯下腰去捏了捏棠溪珣的脚踝:“崴脚了吗?”
棠溪珣从牙缝里吸了口气说:“不是。”
他的脚踝之前被管疏鸿攥了许久不碰没事薛璃这么用力一捏还真有点疼。
不过那不要紧
薛璃道:“那怎么了?”
棠溪珣只能说:“今天骑马骑得太久了腿酸。”
他一向体弱这话说了薛璃倒也不怀疑只觉得眼前的弟弟好像还是原来那个病怏怏的可怜小孩子一样有点心疼想哄他高兴便笑着说:“那我背你进去咱好好歇歇。”
棠溪珣根本分不开腿所以摇摇头说道:“不要。”
薛璃问:“为什么不要?”
棠溪珣说:“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不会走路让你背我面子往哪放?”
薛璃觉得他说自己“这么大了”的样子很好玩便嗤笑一声说道:“好吧棠溪大人那咱就快点走吧。”
他说着放开棠溪珣先在前头走了两步。
棠溪珣咬咬牙心里忍不住又暗把管疏鸿骂了好几遍努力从后面跟上去。
结果刚走了两步薛璃突然脚步一停棠溪珣一头就撞在了他硬邦邦的后背上身子刚一晃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薛璃给一把抱了起来。
他笑道:
“小东西跟我面前装上大人了?还不是一抱就起来。走吧!”
薛璃抱着棠溪珣大步回了寝殿不得不说虽然棠溪珣觉得有点丢人但确实减轻了他不少苦楚。
所以他干脆提要求说:“把我放在榻上吧垫的软和一点我想歪着。”
“那有什么不行的。”
薛璃笑了笑一边吩咐下人去办一边问:“你的腿若是这么酸痛会不会哪里的筋被扭了?你干脆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
棠溪珣脸上一
红:“我才不要。”
薛璃笑道:“现在倒知道害羞了,小时候我给你洗澡,你还一脚往我脸上蹬呢!”
这话说的实在大言不惭,棠溪珣不禁翻了个白眼。
薛璃作为太子爷,金尊玉贵,哪里就用得着亲自动手照顾他了,分明是过来玩他的,挨踹了也是活该!
说话间,小榻上也已经被铺了厚厚几层锦褥,薛璃就把棠溪珣放上去,笑道:“行了,随便你怎么歪吧。”
对此,下人们也已经见怪不怪,拿来薄毯让薛璃给棠溪珣盖上,又端来各种精致茶点,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叙话。
棠溪珣只需要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东宫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已经恢复如前,全都是太子等级的东西,看来复位也指日可待,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兆头。
就像他刚刚恼怒时对薛璃说的那样,其实之前皇上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了,晋王陷害不成的行为反倒激起了他心中对薛璃的父子之情。
或许再加以时日,以怀柔手段,隔阂就能慢慢解除。虽然用的时间长一点,但是稳妥。
可是现在这么一闹,虽然让薛璃获得了百姓的拥戴和信任,皇上为了安抚民心,顺应天意,不得不要同太子上演一出冰释前嫌、父慈子孝的戏码。
这么一来,作为一国之君,心里却必然会对这种近乎胁迫一般的方式不满。
这反倒让薛璃回宫的方式变成了一种强硬的胁迫和对抗,很是不妥。
棠溪珣想起这事来就觉得闹心,忍不住埋怨了他几句。
薛璃听着他说,也不反驳,喝光了一盏茶,将杯子往托盘里轻轻一方,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白灵兵之祸,以及佛塔被烧毁,全都是我自导自演的一处戏?”
棠溪珣说道:“恐怕满朝里少说有一半的人都这么想。”
薛璃道:“但,与我无关。”
棠溪珣挑起了眉梢。
薛璃这才说起了他在外面时的种种情形。
经过薛璃的讲述,棠溪珣才知道,原来之前被管疏鸿查到一些踪迹那人果然就是薛璃,他在外游荡月余,正是在晋王出事那几天潜返回京城的。
“贺涛的尸体是被你弄到晋王府去的?”
薛璃眯起眼睛笑了笑,眼眸中闪烁着一抹凛冽锋芒:“随便给他些教训罢了。”
棠溪珣耸耸肩,道:“然后呢?”
晋
王被囚禁,薛璃教训了他之后,本来也并没有计划立刻出现在人前,而是想要暗中观察朝臣们对此事的态度。
他想利用这段时间观察可以拉拢的势力,并估量是否能够积蓄实力再次起事,保证再次出手就能一举弑君上位。
也就是说,薛璃的原计划中,压根就没想回来继续当太子,人家想直接登基。
棠溪珣听到这里也是无言,说道:“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他觉得杀自己亲爹这件事,可能是薛璃人生中最执着的坚持了。
“做之前确实思虑犹豫,做之后也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璃道:“上次逼宫的时候,我射**他的一个替身,当时那一瞬间,我以为是他**,心中的轻松多过悲伤。那样如履薄冰等待的日子,我也不想再过了。
棠溪珣垂眸,拿起杯子缓缓撇了撇上面的上面的茶沫,并没有说什么。
薛璃和他的性格非常不同。
棠溪珣做事的手段,看起来怀柔谨慎,实际却很稳当,讲究隐忍蛰伏,但一击必杀,内里的底色是十分刚狠的。
这使得他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下,都不放弃最终想要大获全胜的目标。
可薛璃却并非如此。
当他觉得难以忍受的时候,往往会不顾一切地动手,很多时候甚至不计后果,其实内心潜藏的想法是“反正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别的指望,能行就行,不行就完蛋。
所以以往每当这个时候,棠溪珣就会起到一种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稳住薛璃的种种念头。
他问:“然后呢?
“然后?
薛璃摇摇头,神情也出现了一丝古怪之色:“然后京城里这不是就出事了……这事,可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当听说生了变故的时候,薛璃当时的心情跟棠溪珣一样疑惑,同时他还面临着很大的麻烦。
因为薛璃那时的身份就相当于钦犯,藏身在京城里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情,结果白灵兵的祸乱一起,全城大搜捕,就算是想置身事外都不行了。
棠溪珣道:“所以你无奈之下,干脆借着这个机会,维持百姓秩序,还冲进那火塔里抢了陛下的长生牌位?
“谁给他抢真牌位?
薛璃微微冷笑,把一句“给他脸了咽回去,说:“真牌位烧了,那个是假的。
棠溪珣:“……
总而言之,薛璃把情况一说,也让
他觉得这事确实带着说不出的蹊跷。
冥冥中,就像是在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缓缓翻搅乾坤,步步将薛璃推回到了这个位置上。
但棠溪珣盘算了一会,竟丝毫想不出来谁会是这个幕后之人,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棠溪珣仰起头来,道:“那接下来,你的打算是——
薛璃正要回答,目光忽然一凝。
此时两人的姿态是一坐一靠,棠溪珣倚在小榻的软垫上,薛璃坐着把椅子,视线比他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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