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柏动了动唇,却见妻子抬起脸来,凌厉的凤眸被泪水模糊,看着自己问道:
“你说,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受这样的伤?他才二十岁,怎么那么能忍痛,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棠溪柏抿住了唇,将手搁在靖阳郡主的肩膀上无言以对。
他怕他一开口要说安慰的话,自己也先哭出来。
“可我最后也没露面,也没去瞧他的伤,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姓管的过去了,拉拉扯扯的,也不知道安得又是什么鬼心思,气得我想骂他……”
靖阳郡主喃喃地说:
“所以我想着,来佛前问一问,是不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敬佛祖,所以佛不肯佑我,可是报复我也无所谓了,珣儿打生下来就开始受罪,他可没错啊!”
她打小就是天之骄女,性子跋扈张扬,这天底下的人十个有八个不放在眼里,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自也从不需要求神拜佛,希望获得上天的保佑垂怜。
直到生了棠溪珣之后,这些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善事,可或许人怀了私心再去行善,本就失却慈悲之心了。
她确实不够良善,如果有人告诉她,要去**放火才能换得她儿子的好,她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去做的。
棠溪柏本来心乱如麻,悲郁难言,可是听了靖阳郡主这一番话,他需得为着妻儿把事担起来,反倒逼着棠溪柏的心慢慢静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靖阳郡主的背,等她不哭了,还是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带回了房间。
“你先别急,珣儿的伤我已经见过了,没有大碍的。”
棠溪柏温声道:“怎么就说到这份上了,虽然现下太子离京,但珣儿的病也还算稳得住,情形并不算差,我总有办法的,我已经差不多快要想到了。”
靖阳郡主看着自己的丈夫,原本慌乱不已的内心终究慢慢地安稳了一些。
从来都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棠溪柏都没在她面前颓丧慌乱或者放弃过,而是一遍遍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有办法”,然后就总能想出什么主意来,为他们的家撑起一片天。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棠溪柏的肩膀上,静了片刻,低低地说:
“我在想,或许我今天不该去天香楼看他,明知道咱们见他见多了,只怕会对他不好……但我就是太想这孩子了。会不会就因为我看了他,克着了他,他
才会受伤的?我怕那命格我心里真是害怕。”
棠溪柏苦笑道:“别这么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只能是因为我我最近跟珣儿的接触比你多得多了……”
他顿了顿还是将自己这一阵去棠溪珣那里伪装侍从的事情讲了听得靖阳郡主目瞪口呆又是羡慕又是惊讶。
“你、你这……你还会易容?”
棠溪柏咳了一声说:
“年轻时的一点江湖把戏罢了。我这一阵看着珣儿渐渐发现若他们只以为我是李叔的时候珣儿的身体似乎也不会受到影响但当我的身份被看破再与他接近的时候他……好像就会被我妨克到。”
他甚至有一种诡异的想法就好像在这世界上冥冥中有某种规则限制着什么
当年棠溪珣会自幼被送往东宫正是这个原因——他命格特异竟与身边的家人们全部相冲尤其是亲生父母。
而这相冲却不是他克别人而是只要和父母长时间地相处在一起棠溪珣的身体就会逐渐孱弱病痛难愈。
这是在他二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逐渐被发现的。
一开始棠溪柏他们找不到原因以为这孩子都要养不活了焦灼万分却总也不想放弃后来总算被棠溪柏辗转找到了一名江湖术士看破了棠溪珣的命格。
那术士说棠溪珣此病要根除是没有可能的只能一方面远离父母少相往来另一方面长年待在命数至贵之人的身边方可保无虞。
要说命数至贵之人那自然应是皇上但今上素来言行出格贪好享乐更是男女不忌棠溪珣虽然年幼却从小就是个神清骨秀的美人坯子要送到皇上皇后膝下教养他们不是没有法子却并不能放心。
思来想去除了皇上只有太子。
可这天底下只有下位者为尊者冲喜镇命的道理哪有臣子把储君当成保命符的?认真算起来简直可以扣上欺君犯上的罪名了。
更何况伦理纲常中孝道本就大于天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棠溪珣这个为人子的竟然和父母的命格全部相冲撞而且反应如此厉害一定会将他视为异类这件事必须要当成一个死死捂住的秘密。
所以虽然将棠溪珣送去了东宫其中的真实原因却除了棠溪柏夫妇和作为靖阳郡主亲生妹妹的皇后知道以外再也没有
透露给第四个人过,甚至连太子都蒙在鼓里。
对外,也只是说想让棠溪珣陪伴太子读书罢了。
虽然关于棠溪柏巴结媚上、靖阳郡主难产恨子的种种传闻从来都没有断过,终究也只是人们嘴里消遣时的猜测,说一说也就散了。
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会烙刻心间,痛愤自知。
或许如果这样一直下去,也就罢了,谁知道会出了太子逼宫的这桩事。
自从太子离开京城之后,两人就提心吊胆,也担心太子的下落和处境,也担心棠溪珣的病。
以往他长年住在东宫,不怎么能看见,但好歹有皇后和太子看顾,如今出了宫,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大宅子里,也没人护着,棠溪柏就怎么也放心不下了。
他一开始想着,就扮个下人,看上两眼棠溪珣如今的病怎么样,扮成了李叔的样子之后,发现棠溪珣和自己接触起来好像没受到太大的影响,棠溪柏就有点舍不得走了。
这段日子,他可以说是日日辛劳,又要当尚书,又要当奴仆,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开怀,直到今天,黄粱一梦终于醒来。
而意识到自己会对棠溪珣造成影响之后,他也不免和靖阳郡主一样,担心起离开太子太久之后,棠溪珣的病症会不会再次发作了。
“其实我先前的打算是安排珣儿离开京城,外放为官。京城这地方本来就煞气冲,再说东宫的事一发,以前的旧臣成为众矢之的,不及外任的官清净……”
棠溪柏说:“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改主意了。一来这些日子跟珣儿说的话多了一些,他一向是个有志向的好孩子,离了京城,虽然清闲,可他未必开心,二来……唉。”
他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没说下去。
靖阳郡主有点着急,道:“还有什么事要你吞吞吐吐的?说呀!”
棠溪柏道:“还有就是,京城里有管侯在……”
靖阳郡主一听管疏鸿的名字,顿时横眉立目,说道:
“还说呢,这家伙也是个该杀的!你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听到了京城里那些传闻?你说,他到底对咱们珣儿是什么意思?故意欺辱人吗?”
棠溪柏道:“我看他倒不像。”
靖阳郡主“哼”了一声说:“不像安了什么好心。”
棠溪柏道:“传闻言过其实,不可信。而且我已经问过珣儿了,看他的样子,不管管疏鸿存了什么心
思他都还颇应付得来。但我要说的是管疏鸿是昊国的皇子。”
靖阳郡主一怔随即终于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你是说他也——
“管疏鸿这人我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稍能了解一二。”
棠溪柏说:“他看似身为质子性格疏淡没什么野心但恰恰是因为这样他才沉得住气不会急功近利而且文武皆擅机敏深沉又能够得到昊国皇帝的多年牵挂
他抬起眼来看着靖阳郡主:“东宫失位珣儿能和他多接触一些说不定对身体有好处。”
靖阳郡主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低声说:“也是。”
她算是赞同了丈夫的说法随即又道:“但也不知太子流落在外到底怎样了唉这孩子也是难。你再多派些人打听打听吧。”
棠溪柏点点头道:“放心殿下那边我也一直在设法寻找。”
话说得差不多了夫妻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想着长夜漫漫幼子身子孱弱又是形单影只的一人又不觉愁绪满怀。
“放心罢咱们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一个个的难关都过去了这一回也会如此。”
片刻之后棠溪柏说:“咱们珣儿那么聪明小小年纪就高中状元比我早了好几岁天底下更是没第二个人长得比他标致灵秀老天把他生成了这样怎么会让他过得不好?”
靖阳郡主轻声道:“是么?”
“一定是。”
棠溪柏笑着说:“咱们啊要担心的就是等很多年后我躺在了那土里孩子长大了风风光光带着妻儿经过指着坟说一句坏。唉到时候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也不知道会怎么看我。”
靖阳郡主被他逗笑了又红了眼睛轻声说:“那时我和你躺在一起也看看儿媳看看孙子孙女看看珣儿给人当爹爹的样子也挺好的。”
棠溪柏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禁自语道:“要是什么时候夜里做梦真能让我梦一梦往后的事就好了。”
他想看看等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真能过得那么幸福也就什么都安心了。
*
铜壶滴尽蜡烛微替人垂泪到天明。
夜色褪去窗纸已经逐渐发白黎明的微光从后面透了进来。
管疏鸿整整在床边坐了一夜。
他警觉的像个站岗的卫士也不知道是在防着棠溪珣
还是在防着自己。
毕竟多年建起的心防,要突破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做到坦然与一个人同床共枕的地步,难,身边的人是棠溪珣,更难。
欲望就像是一匹兽,一旦从心牢中释放,便再也难以关押回去了,如果他因此难以自控,变成了那梦中人一般的模样……那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这样一想,管疏鸿突然又有点后悔如此冲动地跑过来,如此立场不坚定地留下。
不过他也知道,恐怕再重复一万次,只消棠溪珣一叫他,他也拒绝不了。
这样思来想去的,听着棠溪珣平稳的呼吸声,数着夜里的点点更漏,管疏鸿也约略睡了一个来时辰。
奇的是他这么多的心事,这回却当真一个梦都没有做。
等到睁开了眼,**架上那一炉安神香还没有燃尽,淡淡的烟雾在晨曦中袅袅上升,房里寂静而安然。
这幅场景好似很是熟悉。
毕竟在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中,他每一次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安宁景象,也算是过了二十年来闲散的日子。
只要无人语纷扰,无俗务繁杂,就让人心生清净空冥之感,欣慰这一天又可平淡无事地度过了。
可是这一回,却又不同。
管疏鸿转过头,棠溪珣还没醒,一片朝霞的红光就那么恰好地披洒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长发都好似金红的霞光一样,灿烂明媚。
人生的际遇多么奇妙,这片从天外而来的飞光,就这样偏偏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一如此刻,偏偏是他们两个人相守在一起。
再怎么告诉自己临时的临时的,鼓鼓囊囊的欢喜还是像是小气泡一样酿出来,把管疏鸿空冥的心填满了。
见棠溪珣睫毛盖在眼睑上,管疏鸿心下说不出的怜惜,只觉得两人之间的霞光好像酿成了蜜,直把他往棠溪珣那边粘。
他想抱这个人一抱,又想用手摩挲一下他露出来那截手腕,看看怎么这样。
好像光是如此还不够,管疏鸿的目光移开了一下,又忍不住落上了棠溪珣的唇。
淡红色,薄而软,唇角带着一点小小的弧度,他甚至知道咬起来是什么滋味……
这样看着看着,管疏鸿感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地变得燥热,脉脉的情愫在血液中流淌,又汇聚向身体的某一处,堆积起一种轻微的胀感。
他愕然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此刻产生了某
种反应。
虽然这确实是清晨,可和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同,这感觉暧昧而缠绵,但同时又激烈地在身体内部冲撞着,似乎渴盼着发泄出来。
在管疏鸿还一次次做着与人亲密接触的心理建设时,身体已经先一步诚实地投降了。
他一时有些发慌,手忙脚乱地就想下床处理,可是身子一挪,却发现被棠溪珣抓住了一片衣角。
……走不了了。
管疏鸿苦笑。
他只能闭目运气,强行将这种冲动压下去,身边就是棠溪珣的气息,这煎熬简直难以言说。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棠溪珣也醒了。
感到身边有个人时,他还稍稍吓了一跳,但随即棠溪珣就反应过来,是他昨晚自己领进家门的管疏鸿。
这家伙后背靠在床柱上,守在床外,跟昨晚相比似乎连姿势都没变。
阳光从花窗洒落进来,斑斑驳驳落在他的脸上、身上,看起来气质清朗、谨守以礼,丝毫看不出半点书中所写荒淫好色的痕迹。
这时,系统也发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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