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徘徊,从月亮上掠过,两道各怀心事的目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交错。
这两年间,管疏鸿曾无数次在虚无中描摹出这张面孔,甚至好几次思念难熬的时候,他也曾夜行千里,赶到西昌来。
可是棠溪珣就是这样行事狠绝,连他的旧宅都不再住了,一次都没让管疏鸿见到他。
大概他以为,这样做管疏鸿就会忘记吧,可是两年来的日日夜夜,一刻都没有过。
管疏鸿没有办法,只有尽量去打听棠溪珣的消息,听说这两年棠溪珣的身体状况虽然不至于像前世那般,但也不是很好。
管疏鸿接近不了他,也知道棠溪珣不会要自己的东西,便想尽了法子弄来各种珍贵药材,派人去西昌的京城高价售卖。
他知道,价格定得高些,棠溪珣身边自然会有人一掷千金地买下来,这样也不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而管疏鸿,也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将这两年岁月缝隙里漏出的碎片拼凑起来,当做让自己支撑下去的唯一慰藉。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用和以往完全不同的姿态去争,去抢,以最快的速度在昊国站稳脚跟,得到权势与拥戴,然后,在棠溪珣终于离开了京城的时候,他就来了。
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音,然后大门洞开,这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瞬,管疏鸿首先涌上来的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渴望,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迷惘。
他动也不动地站着,定定地看着棠溪珣提起衣摆,迈出门来,忽然觉得他就像无数轮回中每一次走向自己那样,从未改变。
但其实,又已全然不同。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人也不由都纷纷的睁大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刚刚从传闻中听到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见到了。
他们这时才明白过来,之前余刺史口中所说的贵客,正是指管疏鸿。
就在刚刚,这些人还在庆幸,他们还有一件没让棠溪珣听去的秘密——那就是同昊国的生意来往。
这事还要从新帝登基说起。
这两年由于薛璃的政策,朝廷对于西昌和昊国之间的来往管理的很严,相互之间的通商也有严格的规定,需要特别审批才可以进展。
其中的原因,大家也都知道。
在先帝当政时期,昊国曾向西昌派来了大批量的奸细,为了将这股势力铲除,当时作为太
子的薛璃也花费了不少的力气。
所以在他登基之后,对这方面的管理也非常的严格。
可是这样一来,便不免对一些人的生意造成了影响。
特别是汾州这片地方,不光重商,还与昊国接壤,边境之间的往来甚至比从这边到西昌都城还要频繁。
因此,这些商人们不愿意割舍财富,依旧瞒着朝廷,偷偷地在黑市当中交易。
一来二去的接触多了,他们也被引荐给了一些昊国的官员,往来时让这些商人们也都很有面子。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分在,这次听闻昊国皇帝有意与西昌再次达成合作,派了使臣前来协商,汾州可谓是必经之路,当地这些官员商人为了先行示好,也都商量着要私下接待一番的。
但除了余刺史,以及寥寥数人,他们竟谁也没有想到,来的这个正是他们刚刚提到过的昊国三皇子管疏鸿。
人们的目光止不住地在棠溪珣和管疏鸿之间徘徊。
刚刚被棠溪珣威胁过,此时他们除了好奇,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管疏鸿是余刺史今天要宴请的贵客,那多少跟他们还是有些利益联盟的情分在的,他会不会帮忙向着棠溪珣求情?
以他的身份,多少也可以挽回一下现在的局面吧。
大家等待着这对老情人间的互动。
然而两人对视片刻之后,棠溪珣便漠然移开了目光。
他什么也没说,擦过管疏鸿的身边走向自己的马车,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是和他无关的陌生人一样。
见他如此,四下围观的人们不觉都感到十分失望,纷纷准备散去。
眼看棠溪珣就要和管疏鸿擦肩而过。
“啪。”
皮肤相撞的清脆响声传来,管疏鸿终于抬手,握住了棠溪珣的手腕!
旁边好像传来了拔刀的声音,但管疏鸿没有理会,他双目直视前方,深吸了一口气,才一寸寸地、尽量保持冷静地转过目光,定定看向棠溪珣。
这个人——长大了。
虽然只有两年,但无论从生理上,还是从地位权势上,也都是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成长时期。
棠溪珣的五官比刚分别的时候长开了些,又因为位高权重的缘故,以往的清纯温柔之外,更多了几分凛冽清冷之态。
他身上的青衣载了月光,雪白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凝脂一般的质感,鸦羽般的鬓发,远山似的眉,以及微卷
的眼睫带着种写意般的水墨感,形成了一道近乎完美到了极致的剪影。
那一瞬间,管疏鸿又一次想起了两人这一世情缘开始时,棠溪珣坐在自己床边时那道模糊迷离的影子。
那时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觉得这幅美景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
可现实中,通过此时相贴的肌肤,两人曾经的耳鬓厮磨,海誓山盟,情热时交缠抚摸的温度,好像也一时间俱上心头而来。
管疏鸿终于轻声问道:“棠溪公子,一别经年,近来可好?”
棠溪珣微微一笑,说道:“有劳殿下挂心,我很好,殿下别来无恙?”
管疏鸿叫的是“棠溪公子”,棠溪珣却说了“殿下”,甚至连曾经那个“管侯”的称呼都没有叫错,生分而疏远。
“殿下”二字,昭示着管疏鸿如今不同的身份,以及两人相悖的立场。
棠溪珣的从容让管疏鸿不由自主收紧了手指,棠溪珣转了下手腕,想挣脱,却没挣开。
他身后那些侍卫们神色间对管疏鸿十分防备,有几人拔出了刀。
但这时,管疏鸿低下头,轻声回答了棠溪珣的问题:
“不好。”
这两个字让棠溪珣微震,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好像时间也停顿一瞬。
但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就冷了下去,更加用力地把手在管疏鸿掌中一挣,同时漠然说道:
“三殿下,本官还有要事,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叙旧,先告辞一步了!”
——等等。
话虽然说的冷漠又有气势,可说完之后,棠溪珣几乎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手腕还是没挣脱。
这人还有完没完了!
棠溪珣终于没忍住,近乎恶狠狠地瞪了管疏鸿一眼。
管疏鸿自见到棠溪珣开始,心中就隐隐不安。
他觉得棠溪珣身上多了种让他陌生又担忧的东西,那是一种寂寥和冰冷。
就好像,他整个人到了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就把自己包裹在了一层冰壳里面,清晰又疏离地看待着这个世界。
管疏鸿不是不知道棠溪珣这两年的状况。
他深受重用,百姓拥戴,亲友在侧,每次听闻,管疏鸿心里都又是欣慰又不免觉得酸涩,他真的很担心棠溪珣因此会把自己彻底忘记。
毕竟没有了自己,他似乎真的更加平静和幸福。
可是如今见到棠溪珣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开心,管疏鸿却更
是忧虑,更是不安。
直到此刻,瞧见棠溪珣终于皱眉生气的样子,才好像让管疏鸿找到了当初他那个最喜欢恃宠而骄,撒蛮耍赖的熟悉模样。
管疏鸿情不自禁地想再看一看他鲜活的样子,也就情不自禁想要激怒他。
于是,他笑了,却不知自己的笑容在别人看来其实也是很少见的。
管疏鸿似笑非笑地说:
“哦?棠溪大人所说的差事是什么,处置这些人吗?但我今天本是他们邀请而来的宾客,你破坏了我的宴席,也不打算回请一顿,这有点不地道吧?”
管疏鸿说的越多,棠溪珣就越生气。
不是因为话里的内容,而是他觉得很莫名其妙——
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到死不再相见,怎么他费了那么大劲严防死守的,还是又碰到这个家伙了?
既然碰见了,那就当陌生人也好,怎么偏他的话这么多,自己莫名其妙的也就跟他一句一句地把话接了下去?
还想跟自己要饭吃?去你的吧!
所以棠溪珣生气地嘲讽道:
“三殿下应该不差这一口吃的吧,难道昊国穷到了那个地步,你离开西昌这几年都是要饭为生吗?”
这话一说,管疏鸿身后那几个人的脸色先变了。
这一次,管疏鸿所带的随从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棠溪珣以前见过的,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昊国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侍卫,还有一名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
这些人对于这位在西昌生活了十几年才回国的皇子其实说不上熟悉,最深刻的印象,除了管疏鸿的母妃所干的那些惊世骇俗的事情之外,就是管疏鸿平素冷漠疏离、手段残酷的样子。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敢这样跟管疏鸿说话。
特别是此刻,棠溪珣跟管疏鸿的距离非常近,棠溪珣几乎比管疏鸿矮了一个头,看上去好像被他单手就能掀翻按倒一样。
偏偏块头不大,态度挺嚣张,真是稀奇事。
关键是,管疏鸿也没生气。
听了棠溪珣的话之后,他面不改色,凑到棠溪珣的耳畔,轻声说道:
“既然你不赔我的饭,那我只能自己讨回来了。我知道,你这次一定是想要彻底清理此地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还有驱除昊国一直以来对这一带经济方面的影响。但你想想……如果我支持他们与你所对,你的任务会不会遇到很多阻碍呢?”
管疏
鸿说完这番话,棠溪珣霍然转过头来,神情冷若冰霜。
随即,他再一抽手,这次彻底把手从管疏鸿那里拿出来了。
然后棠溪珣抬起手,竟然“啪”地一巴掌,给了管疏鸿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一下子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给惊呆了,那一声脆响就好像打在他们的心头一样。
老天爷啊,这位是真的能耐,当初人是他说甩就甩的,如今重逢,也没半点心虚愧疚,还能说打就打,半点不带含糊。
做人怎么能有本事成这幅样子!
棠溪珣冷冷地说:“三殿下如果定要与我为敌,那咱们就走着瞧!”
说完之后,他面容漠然,拂袖而去。
可棠溪珣是走了,剩下其他跟管疏鸿一起留在原地的人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迁怒到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唯有这次跟着管疏鸿出来的秦公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连声“哎呦”着上前,问道:
“殿下,殿下您可还好吧?”
他平常是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这次被专门指派出来跟随管疏鸿公干,也有皇帝耳目的意思,此时看着这位身份尊贵的三殿下脸上留了个五指印,也不禁大为震惊。
他本来想伸手去扶管疏鸿,但又不敢,毕竟,这位**的样子他可不是没见过,此刻挨了打,还不知道有多么愤怒。
但秦公公却没想到,管疏鸿慢慢回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却笑了笑,语气平静:
“慌什么,我很好。”
秦公公:“……”
管疏鸿却是真的很好,毕竟棠溪珣已经很久没打过他了。
当然,棠溪珣本来也不爱**,很多时候都是被他惹得急了,才会炸毛起来。
管疏鸿相信,他是不会这样打别人的,只怕连薛璃都不会挨他耳光吧!
对着自己,他终究还是不见外。
他很开心终于能看到了一点棠溪珣真实的情绪,但同时也对自己刚才的大胆挑衅有些后怕,心中发愁地想——也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向棠溪珣道歉呢?
管疏鸿有些甜蜜的烦恼,不过总体来说,意识到棠溪珣还是对自己有些不同,心情终究是好的。
他回过头来,看见面前那些人都在眼巴巴瞧着自己,便道:“各位,进去说吧。”
在进入余刺史家之前,管疏鸿又忍不住回了一下头,身后如水的月光中,已经不见了棠溪珣的背影。
他心中有些怅然
忍不住轻轻嘀咕了一句:“生气的时候还是喜欢嘟嘴小鸭子。”
三殿下这幅神叨叨的模样可把秦公公看得心惊胆战的。
他被皇上放到管疏鸿身边当然也有约束监视的意思之前听说管疏鸿被棠溪珣耍的团团转秦公公还很不以为然。
这一路同行
结果一踏上西昌的地界一见了那个传说中棠溪大人的面这三殿下还真就不正常了!
谁挨了一巴掌还能笑那么高兴?瘆人啊!
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悄悄同管疏鸿说道:
“殿下可不是奴才多话陛下这趟把您派出来是为了做大事的现在皇子中也就您最得陛下青眼这事办成了日后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秦公公打量着管疏鸿的神情语带威胁:
“毕竟您虽然不在陛下身边但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老人家心里可都是有数的。”
管疏鸿侧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秦公公有片刻心惊但管疏鸿随即便收回了目光说道:“我知道。”
*
担心的也不光是管疏鸿那一头的人。
管疏鸿那番话刚才跟在棠溪珣身边的侍卫也有几个听到了。
当棠溪珣下了马车之后侍卫不免颇为担忧地悄声问道:
“大人如果那管侯真的和咱们做对这次的差事只怕会遇阻到那时难免麻烦啊。”
然而这时棠溪珣脸上反倒没有了在管疏鸿面前时流露出来的怒意淡淡一笑说道:
“不用担心他说说而已。”
侍卫一愣完全不能理解。
这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作为东宫旧人当初棠溪珣是怎么把管疏鸿迷的神魂颠倒利用他为自己做事做完之后又如何一脚踹开的这名侍卫也是都有所听闻。
将心比心他想如果换成自己被人这样戏耍那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更何况管疏鸿还是一名皇子。
他说的那些狠话总不能是开玩笑闹着玩吧。
没想到这一趟出来竟会遇到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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