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济院。
宴礼静立于虬结的光秃枝桠之下,眼眸沉沉,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寂静的幽魂,悄无声息。枝影斑驳,掩去他上半张脸的轮廓,只留下下半张脸清晰可见。
尤其是唇边那一抹温润谦和的笑意,如同被丹青圣手精心勾勒,标准得近乎完美。
他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有余。
向来独来独往的岑女官身边,此时多了一道身影。那女子身形清瘦,气质却如空谷幽兰,幽微而洁净。
他本以为,这样的女子应是沉静的、清冷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远离尘嚣。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她站在廊檐下的石阶上,落落大方地对着同僚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
他看见她不卑不亢,与户部安**来的官员据理力争,言辞虽温和,却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他看见她面对同僚们的孤立与冷待,始终神色如常,只依照岑女官的吩咐,从容不紊地做着自己应做之事。
他看见她踩着吱呀摇晃的木梯爬上屋顶,修补、替换破损的瓦片。偶尔还侧过身探出头来,笑着朝岑女官招一招手,说几句话。
其实他站得远,听得并不真切。
只记得她发间唯一那支绾发的金簪垂下几缕流苏,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摇曳。晃着,摇着,竟就那样载着她的明媚与张扬,一路晃进了他的眼底。
于是,他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那份出乎意料的反差,很是吸引人。
在某个瞬间,他恍惚觉得,她就像是枯枝上悄然萌出的新芽,是凛冽冬日里一抹难得而鲜活的新绿。
以往他代母亲来养济院捐献米粮时,从未见过她的身影。
是岑女官府上的亲眷吗?
宴礼伸手拦下一名匆匆经过的小吏,温声问道:“敢问阁下,在屋顶忙碌了一上午、正在修补瓦片的姑娘,可是养济院新来的小吏?”
小吏闻声停步,抱拳行礼道:“宴大公子,那位是永宁侯府的五姑娘,名叫裴桑枝。不过在下劝您,还是换朵花赏为好。您瞧她腰间所佩之玉,那可是荣国公府的族纹。看那玉质,观那雕工,皆非凡品,绝非荣家附庸所能拥有。”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但,这名花有主啊。”
宴礼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了蜷缩。
原来是永宁侯府老夫人生辰宴那日,那个浑身湿透、被裴临允欺凌罚跪在祠堂,最终被荣国公救下的裴桑枝。
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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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他也在场。
永宁侯府的祠堂突然起火,小叔赶来前厅告知,称醒酒的荣国公去救火后,他随着一众宾客匆匆前往。
他在人群中遥遥望见了那个可怜虫。
怯弱、卑微、胆怯,瘦削得如同枯枝,仿佛一只即将被豺狼撕碎的小羊,又像是见不到丝毫暖阳的薄雪,脆弱得转瞬即逝。
嗯,她的处境,似乎比他更为艰难,更令人唏嘘。
他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向来无意与人比较谁更不幸,更不会因他人比自己凄惨而感到宽慰。
只因他的苦难,并不会因有人比他更苦便消减半分。
悲惨和苦难,本身就不该被拿来比较。
当时,他就在心中暗想,若再听得关于这可怜虫的消息,恐怕便是她的丧仪了。
不曾想,他失算了。
先死的是永宁侯府的世子,还有那个在书院里酷爱演戏、实则荤素不忌的裴临慕。
而可怜虫,摇身一变成了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裴桑枝啊……
看来,他的认知并未出错。
裴桑枝就是枯枝上悄然萌出的新芽。
“我并非有意折花的登徒子,只是见那位姑娘颇为面生,行事利落、性情明媚,整个人落落大方,便思忖着能否将舍妹引荐与她,盼舍妹能在其感染之下,也渐渐开朗起来。”
小吏起初还有些将信将疑,但一转念想到宴府那位体弱多病、行不出几步便喘息连连、时常垂泪,且沉默寡言的娇小姐,心下便已信了大半。
宴府的娇小姐另有个别名,私底下不少人称她为“小哑巴”。
常言道,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在下与裴五姑娘暂且还搭不上,宴大公子若欲结识,还须请岑女官代为引荐。”
说罢,小吏再次拱手一礼,随即抬脚离去。
宴礼怔愣的站在原处,脑海里浮现出上京城大街小巷关于裴桑枝的传闻,视线再一次落在了那个已经安全地离开房顶,正低头轻拍衣裙尘灰的身影。
他只觉得,那新芽早已悄然抽枝展叶,生出层层叠叠的翠绿。
或许,他父亲就需要裴桑枝来治!
毕竟,裴桑枝能让永宁侯府天翻地覆,未必就不能在宴府撕开一条口子。
想到此处,宴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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