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脉脉,阳光漫进林间,微风卷起泥土的气息掠过溪面,带着草木味。
少年人身穿崭新的深灰色短打,领口是普通的交领,只在粗布腰封上绑了几根红绳做装饰。
料子意料之中的硬挺且不透气,祝曜许久没有穿过这么硌人衣服,如今为了伪装外门弟子,才不得已穿上。
雀鸟掠过树梢,抖落几片树叶,当她第三次走回同一片树林时,她终于停下步子,泄气般,在原地蹲了下来。
辫子随身子动作轻晃,耳侧银铃也叮当响,祝曜像是真累了,连发怒都只是小发雷霆:“二二,你这什么破地图,怎么走半天都没到。”
【绝无可能是我地图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
祝曜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励志一回,却连外门弟子住哪里都不知道。
结果这个二二给的破地图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让秦宝宁带她去呢。
想着想着,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又急又快,砸在衣摆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祝曜边哭,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道:“谢简知这个混蛋,当什么龙傲天……凭什么他是龙傲天我不是,我都没有的待遇他还有上了,我要他死。”
【阿曜……别哭了,他来了。】
“来什么——”
祝曜尾音还挂着哭腔,抬起头,撞进一双狭长眼眸里。
“道友,发生了何事?”
谢简知方在林中采草药,却陡然听见了低低的抽泣声,他走过来,便看到了这幅场景。
祝曜肤色白,清亮的眸子染得湿漉漉的,眼尾带着点可怜的粉,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泪痕在皮肤上划出浅浅的印,添了几分惹人疼的艳色。
看上去明明是在闹脾气的模样,却像被雨打湿的小猫,让人看了,只剩把她的眼泪舔干净,抱在怀里哄的念头。
或者,让她在怀里不停地哭。
谢简知呼吸一滞,垂着的左臂不自然收紧,袖口那圈用来固定伤口的灰布绑带,原本就泛着暗红,此刻又洇开几道新鲜的红。
祝曜这才注意到他背着个竹篓,右手还攥着把药锄,指腹处被草叶划出几道细密的血痕,血珠正慢慢往下渗。
不愧是龙傲天,手废了还能去采药,怪吓人的。
“我……”祝曜编不出来什么好的理来,对面前这个高瘦清隽的男子也没什么好气。
但被他见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她只想要立即站起身来。
谢简知见状想要扶她,没想到被她一把推开,直接牵扯到了伤口。
他闷哼一声,混着压抑的喘息,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泛起几分湿热的黏腻。
祝曜见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失了血色,连忙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谢简知忍痛扬起一个勉强的笑,看上去干净又温和。
“在下谢简知,不知道友怎么称呼?”
祝曜思忖着,他果然不认识自己,便随口道:“叫我岁安就好。”
岁安,是师尊在她及笄那日给她取的字,平日里没什么人会这样喊。
“岁安。”
这两个字却被他咬得格外轻,带着点亲昵,落到祝曜耳边,让她莫名有些羞耻。
谢简知却好像完全没瞧见她那点不自在,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嗯嗯,谢道友,你这是受伤了吗?”
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事,祝曜找起话题来实在不走心,语气里带着点敷衍的关切。
谢简知只低低“嗯”了一声,没多言。
“那我帮你采——”祝曜话锋一转,改口道:“找草药吧。”
泥土脏兮兮的,她不想弄一手灰。
好吧,其实是不想帮他采。
说完,也没管谢简知答不答应,伸手就拽住他没受伤那只胳膊的袖子,往林深处走。
粗布衣裳的袖口被她攥得皱起,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真走进林里时,祝曜才隐隐约约想起什么。
她认识哪门子的草药?嗯?
“二二,我不认识啊,快帮我找找。”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
【行吧>_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在林中晃荡,一个站在一旁,一会儿指指地上凝肌草,一会儿指指丛中的玉髓花。
“这里这里。”
“那里哪里。”
另一个则沉默地蹲在地上,指哪打哪,单手挖起,动作轻缓又熟练。
走走停停大半时辰,可看上去,站着那个比蹲着那个更累。
许是觉得热了,祝曜双颊染上淡淡绯红,编得规整的辫子有些凌乱,反倒添了灵动俏皮感。
即便一身灰扑的粗布短打,也不掩她的玉质金相。
谢简知安静地注视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祝曜说着,便想掏出铜镜瞧瞧。
谢简知摇摇头,收回目光:“没有。”
那一瞬间,他很想伸手触碰她。
但指尖沾着泥土和草汁,带着清苦的药味,他想了想,实在是不洁,只能将这点不齿的念头按回心底。
“岁安姑娘可累了?”
祝曜确实累了,刚想嘴硬否认,转念又觉这是个绝佳的机会,立刻顺着话头道:“我累了,你住这附近吗?我能不能去你那歇息一会儿?”
她仰着脸,诚恳地望着谢简知,还往前凑了凑,眼睫一眨一眨的,透着点蔫蔫的可怜,像在撒娇。
谢简知目光落在她形状漂亮、一开一合的唇上,又倏然移开,喉结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半分:“嗯。”
尾音紧绷,像是在极力按捺着什么,连呼吸都比寻常沉了些。
计划通。
祝曜脚步轻快地跟在谢简知身后,悄悄在心里和二二交流:“有没有药?最好药效差点的。”
治好就不用了,她心意到了就行。
【……有的。】
下一刻,祝曜手中凭空出现一瓶头孢,一瓶c类止痛药,一瓶营养液。
祝曜:“?”
给她干二十二世纪去了。
她扯了扯嘴角:“二二啊,你想让他怀疑我就直说。”
【不好意思,忘记现在是古风小生了。】
直到手中的药变回几个瓷瓶,装着寻常丹药,祝曜才收回思绪。
抬眼,外门弟子的居所果真在附近,而谢简知则住在最偏僻的角落,也最破,墙皮都被风雨浸得发乌。
一看就是经常被欺凌。
屋内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妥帖,刚够摆下一张硬板床、一套桌椅。粗布褥子叠得方方正正,靠窗的木桌虽缺了角,却擦得一尘不染,空气中飘着清苦又干净的草药气息。
哦不对,是贫穷的气息。
见谢简知貌似有些局促,祝曜也不客气,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愣着做什么?你坐呀。”
她的声音轻轻飘过来,让谢简知脑子一阵一阵发蒙。
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到了她身旁,下摆几乎要碰到一起。
鼻尖萦绕着的是不再是草药味,而是她身上的气息。
像春日里化了冰的溪水,混着新绽的花香,一瞬间,浓郁得让他指尖都泛起细微的颤。
祝曜忽然笑了笑,问他:“谢简知,疼不疼。”
疼。
他很想这样说,或许她会皱着眉心疼他,目光会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但他知道她不会,自己也不配。
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不疼。
祝曜的确也没在意他疼不疼,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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