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泊宁看她的第一眼,是讶异岑惟只有不到19岁,才读大一。
而这样年轻显小,再联想王钰的做法,也确实是混账了些。
岑惟只管往屋内走,也瞥见桌上装着古籍的宋锦盒,是以天水碧锦及沉香木打造,五爪云龙纹,看上去也是上品。
岑惟问:“师哥有什么想法和需求吗。”
“过段时间急用,想尽快修复。”
“修复也需要时长,即使再快,也快不过您的急用。”
沈泊宁发觉她对自己说话夹枪带棒,又不知是否只对自己,还是对他这类身份的人。
岑惟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口吻或许不该掺带个人情绪。
他是占老师以前的学生,更是北京圈内背景高深不露底细的大人物,能出入校区,也引得领导专用车,地位只高不低。
像王钰那样的人,尚且翻云覆雨,而眼前这位,更看不出实虚了。
岑惟稍许缓了语气,走到工作台前,掸了掸上面不存在的灰。
“抱歉,修复是项复杂且耗时的工程,且看您的这本孤籍也是珍品,修复过程只会繁复不会简单,您也是这个行业的人,知道其中高低。”
岑惟神情稍松,本是冷清的神色更是顾盼生辉,频眉展眼,倒似风荷举露,天然去雕饰的素雅。
不带情绪。
这已是如今的她能待他最好的态度。
沈泊宁:“大约多久。”
岑惟:“几月有余。”
沈泊宁又静打量她的脸。
和昨日巷子里的不同,独身一人时的她,眉眼坚定,却又弱不胜衣。
此刻在办公室,人来人往,素月清辉。
可惜岑惟并不接招,甚至除过刚刚那眼,她此后就没回看过。
好似对他这样的人,这样身份与地位,丝毫不关心。
也不是不关心。
只是嗤之以鼻,介怀摆在明面罢了。
“好。”
沈泊宁只留下这句,之后同老师商量几句,很快赶往下个场地。
“你怎么对他这样态度,看上去还有点冷淡。”
沈泊宁走后,老师这样问。
碍在老师面前,岑惟只说:“平常旁人都习惯下意识对他态度很好么,再或者,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对他点头巴结。”
占国樊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性格。
去年刚见她,从山区来北京,当时拖着行李箱,一身简单白衣长裤衣着极其简单,却胜在素衣淡雅,气质出尘。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站在人群里,薄汗浸满身,绷了一股劲。
他那时就知道,这学生绝不非凡。
事实也正是如此,她入学后的没两天,苏家长子苏泽宴给他发了消息,拜访老师,却也是托人来说,想要邀他赴宴。
占老惶恐,只说有什么到办公室找他就行,就是在这个地方,他知道了岑惟身世,也事关那大院之中无人可知的过往。
眼前女生很快去忙自己事宜,相较于人际交往,她更看重自己学业及眼下事。
全神贯注,两耳不闻。
占国樊看着她,却只想,即使当时是蟾宫折桂,出类拔萃。可来到这北京,能有一些路途的顺畅,暗下少不了大院那边的铺就。
-
晚上岑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寝室网不好,她就着手机的网,跟爸妈通着视频电话。
她和家中报喜,没说王钰为难,自己前段时间在学校处境并不好的事。
母亲忽而问:“惟惟,在学校,没有什么人为难你吧?”
半年前,也就是刚开学后一段时间,岑惟手头事务忙,遇到王钰这样公子哥古道热肠,满面春风。
她当时以为他是可以相交的好人,万万没想到是那样寡廉鲜耻。
岑惟望着妈妈的脸,忽而有些眼涩,稍偏过眸,掩过去了。
“没有,妈妈,我在这儿特好。”
“去北京大半年,这腔调都拿的京腔了。”
家里开玩笑,岑惟跟着忍俊不禁。
妈妈又说:“惟惟,平常在学校,想吃什么就多吃点,想买什么也买,不要想着省钱,要是想家里口味了,妈给你寄特产过去。”
岑惟:“妈,这边什么都有,不用的。”
她又问:“爸的假肢怎么样。”
妈妈说:“一切都好的。”
岑惟:“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嗯,阿惟,你在外面读书,一定顾好自己,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你身体健康。”
岑惟望着手机视频,良久嗯了一声。
岑惟的父母是残疾人,父亲早年伤了腿,现在家里偶尔干干农活,母亲守着家里,给外面零售店做点针线活。
她有时也会困扰,问是不是上天刁难,可后面又想或许人生像游戏,总有些小坎坷,问题在于怎么步步通关,迈过去。
岑惟总觉自己命运不在于此。
她的一些筹码,命运肯定持于手中,以待时日还给她。
-
岑惟之后那几天才陆陆续续在学校听闻沈泊宁的身份。
北京开会,首都行政区管控极其严格,身边朋友提及他的次数愈发的多。
一是说占老的学生回国探望,又说那位师哥近期要来学校教研室次数多些。
不少校区女生听闻了行程,特意打扮早起化妆,连寝室的余雪也勤快了些。唯恐在那位师哥面前,被人比了春色。
赶早八的清晨,岑惟七点四十闹钟响,才睡眼惺忪从床上起来,再往下望,余雪跟韩芷俩人早待镜子前边涂抹脂粉不知多久。
岑惟望着这一反常态的寝室,无言了几秒。
“那个叫沈泊宁的,很厉害吗?”
下床洗漱时,岑惟这样问。
韩芷在镜子前补口红,动作细致。
“嗯,那可不,他才是真正钟鸣鼎食大家出身,前面那张伦和王钰,那算什么啊。”
在外头换衣服的余雪说:“你俩小声点,小心小丽回来听见了。”
钟小丽跟张伦和好,这两天正陷入你侬我侬的热恋。
昨晚没有回寝室,两人才敢开玩笑。
韩芷笑下:“这不是她不在寝室才敢说的,平常哪敢。”
“总之,不知道那位沈先生是做什么的,最近校区女生都在观望呢,听说过两天开会还要发言。二十九岁,哪有这么年轻就做上领导的,他应该不算,顶多算是庙堂之器,大器早成。”
“唷,小姑娘古风都整上啦。”
余雪不好意思笑笑:“但可以搜下他名字,真的有惊喜。”
岑惟对他名字并不关心,只觉是虚名罢了。
只是听室友提起他身份如何大,在北京如何深,也知大概率是与常人不同的,那种真正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弟,在北京身份又何其隐匿。
岑惟只想到那日见他,饮冰濯雪的一张脸。
不像别人去想他如何显贵,她只是想,常人尚且艰难,像他这样的出身,如今却已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这肩上的担子又该有多重。
怕是压得人喘不口气。
难怪,那日见他,连笑也没笑一下。
岑惟想到这,兀自笑了下。
后面也没时间分心思去多想这些,那段时间课程压力极重,除去早八,基本下午傍晚也都闲不下来。
除了老师的基础课程,岑惟偶尔也会去跑跑专项技能课。最感兴趣的也是画壁画,就成天跟泥板和地仗打交道,一个完好的地仗难做,岑惟就泡在学生们齐头并进,吭哧努力的氛围里整天灰头土脸。
好不容易那天有点空了,看见大家围在占老师的办公室里围观物件。
她凑过去看了看,发觉是前几天沈泊宁送来的那件古籍。
岑惟凑在人群里,也瞻仰了那份孤本。
旧藏的北宋孤本,即便字迹模糊,也掩盖不了当时的风华,及岁月的珍贵。
岑惟喜欢文物修复这专业,一是爱好,再个也是她高中时的美术老师江婵打下的基底。
源自央美毕业的江婵到山村支教,结识岑惟,那时岑惟就于绘画方面有天赋,江婵带她往深层次走。得益于这份萍水相逢的启蒙,岑惟对未来才有了明确期盼,知晓自己要往哪条道走。
而此刻亲眼近距离观摩真迹,万里难求。
当时沈泊宁在,她没能近距离观赏,而此时,岑惟仔细查阅,也发觉了上面已有过一些修复痕迹。
只不过,技艺尚拙,有些失败。
岑惟难免想到,这是沈泊宁的手笔。
又往旁,看到锦盒上他题的小字——
明远。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很难想象是他这样身份背景的人,可以有的小字。
岑惟默默把他的小名放在唇边轻念两遍。
-
下午落雨,岑惟从教学楼出来遇到轿车,是北京的哥哥找到她,邀她吃饭,也一道品茶。
轿车车窗降下来,苏泽宴那温儒和雅的面庞露出来:“惟惟。”
苏泽宴是北京大院里老一辈苏建南的儿子。京中连年拟定经济和社会发展政策,对就职人员要求极高。
苏建南是曾经法学硕士毕业,儿子苏泽宴更是踵武前贤,就读政法大学,金融学专业毕业,硕士专修精算学,家族历史优秀。
在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中。
岑惟的父亲,则是苏泽宴父亲的弟弟,苏建霖。
现京中文化机构负责人,也是主攻文史哲,如今人文社科,数一数二的人物。
岑惟望见他,没有很热情,但也不冷淡,规规矩矩地点头喊一声:“哥。”
这不是她第一次历经这样的事。
几年前,哥哥也曾找过她,那时还在岑惟的县高中里,她穿着朴素且简单的衣物,袖口磨出了毛边,衣着素净,掩盖不住淡泊宁静的气质。
家境贫寒,衣褐怀玉。
也是这时一辆北京的车停在校园外,引得好多同学围观,有人说岑惟是什么大城市里来的大小姐,又有人说,她走大运了,往后要平步青云。
可只有岑惟知道当时她在狭小的店空位里,面对着面前缄默少言的秘书,手指有多发麻。
眼前小雨淅沥,哪怕见了那么几次,又曾接受他施受的一些恩惠,岑惟在他面前,仍旧不太自如。
法源寺附近新开了家茶室,以光影为引,留白为构,内里别有洞天,是以明式深色木桌椅排版,线条流畅且雕刻典雅。
窗边摆放青花瓷瓶,景德镇运来的上好佳器。
兄妹两人对坐而酌,苏泽宴要人上的是龙泉青瓷的梅子青配绿茶,带有早春料峭的鲜爽,却也足够清风拂月,使人心旷神怡。
配上几款茶点,恰是正好。
檀香袅袅,苏泽宴作为哥哥的关心也切入正题。
“你在北京也半年多了,这段时间应该还好吧?”
岑惟回说:“一切都好,没什么麻烦事,平常学习上课都很顺利。”
苏泽宴:“哥哥平常也很牵挂你,你有时也可回我们檀园吃饭小住,你初到北京,各个路途都要打通,叔父叔母也很想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