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自碧波之中一闪而出,又重入众人的视野。
两人你追我赶,路过一片灌木丛时,檀玄忽然弯弓,于奔驰的马背上飞速射出一箭,只听“啾”的一声,一只野兔应声倒地。
顾修昀分神看了一眼,便被檀玄追了上来。檀玄唇角一扬,露出一排白得发亮的牙,“司徒,承让了!”
他似乎还想再射下一只飞鸟,向后一摸,却只摸到了空荡的箭囊,这才想起原来是方才那只山斑鸠消耗了太多支箭矢。
顾修昀看出他的意图,解下自己背上的箭囊,扬手一抛。
“接好了!”
檀玄接过来扫了一眼,随即惊讶地瞪大,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顾修昀一只手揽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长弓和一支箭,而檀玄手中的箭囊里,却稳稳躺着九支。
他只给自己留一支箭的余地,剩下的全给了檀玄。
顾修昀回首,笑容舒朗,“一只野兔而已,再来!”
马鬃毛描绘出风的形状,他的衣袍猎猎翻飞,仿佛振翅的雄鹰,下一瞬就要自马背上腾空而起。
颜箫知道檀玄精于骑射,亦早有见识,可对于顾修昀,却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她看着他纵马于辽阔原野,眼前却仿佛变了一番光景。
枕戈仗剑,与月同眠,黄沙融于落日,俊俏的少年银鞍怒马,肆意驰骋于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热烈、鲜活、无拘无束,脱下了那层身份的禁锢,他似乎生来就该属于山川旷野。
两道光忽然慢了下来。
只见那只山斑鸠停在了最高的树梢上,仿佛一个昂首挺胸的胜利者,在俯视着两个手下败将。
顾修昀方才未发一箭,如今手中也仅有一箭,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檀玄眯起了眼,悄悄抬起长弓,拉至饱满,只听“咻”的一声,羽箭划破天空,从鸟背上擦身而过。
这一箭虽未射中,却让它受了惊吓,脚下一滑,扑棱着翅膀,险些跌下树梢。
时机到了,就是此刻!
箭矢朝着那正扑腾着的一团斑斓的影子飞去,动作的迅捷弥补了距离的不足,只听“噗”的一声,长箭贯穿了山斑鸠两只展起的翅膀,又疾冲进旁侧粗壮的树干。
箭起鸟惊,花落满肩。
檀玄难以置信,那只鸟竟被一箭射穿,牢牢地钉在了树干上!
他打马上前,仔细端详。
山斑鸠不再昂首,口中发出哀嚎,躯干无力地抽动。箭速快到连血都来不及流出,随着它的挣扎,鲜血才缓缓自箭孔中渗了出来。
檀玄伸手想要拔下,竟也费了一番力气。
只一箭,便将这般灵巧的鸟一击而中,又不偏不倚地将其钉在树干中,若不是有十数年的功力,绝无可能做到。
檀玄看向顾修昀的目光肃然起敬,“司徒好身手!”
顾修昀微微一笑,“幸不辱命。”
*
两人不徐不疾地驱马往回走,自有人拎着战利品跟在后面。
众人没看清是谁将那只斑鸠射下来的,议论纷纷。
“一箭贯穿呐,这般功力,必出自檀羽令之手!”
“虎父无犬子,檀大将军之子怎会是草包!”
议论声飘入檀玄耳中,他侧头看了顾修昀一眼。后者神色自若,察觉到檀玄的视线,还回之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
两人回到营帐中央,翻身下马,众人正要起身向檀玄庆贺时,却见他对着顾修昀一抱拳。
“司徒骑□□湛,我甘拜下风。”
顾修昀微一颔首,笑道:“檀羽令,承让了。”
檀玄正色,“今日得见司徒马上风采,输又何妨?”
予瑢早已走下高台相迎,“两位方才一番比试,当真是精彩绝伦啊!”又对顾修昀道:“顾卿骑射,愈发进益了。”
予瑢早就见识过顾修昀于此道上的娴熟,知道他今日只是略展身手。即便如此,仍叫席间众人涨了见识。
听着耳畔恭维声渐起,质疑之中多了几分真诚和敬佩,予瑢亦觉得与有荣焉。
“众卿不知,司徒自九岁便随父征战,近十年间鲜有败绩。西境十二州丢失后,连河西四郡都险落敌手。幸而怀远军临危受命,只一年,乌鞘岭便重回朝野掌控。”
顾修昀十一岁时,随其父顾行之与怀远军收复甘州、沙州。十四岁时,重掌阳关。
一年后,将西凉王军逐出玉门,最远曾至黑水城。
又两年,收复西境十二州,自此,漠北再无硝烟。
颜箫曾听檀止说过顾修昀在军中威望颇高,可予瑢是亲眼见过的,随便讲起的几件小事,自是比檀止说的真切。
十一岁……她十一岁时,还在颜氏大宅中闲看流云落花,他却已经拎起红缨枪上阵杀敌。
世人皆称他是奸佞,是叛臣,她亦曾亲眼见过他弄权于股掌之间,视他人命运如蝼蚁。但又是何人,日复一日地在边关拼杀,是何人以少年之躯将边境线一点一点推至玉门关?
台城中人口诛笔伐的,是那弑君的逆犯,可他是否亦是那刀剑加身的忠将?
颜箫将目光投向场中那道挺拔的身影。
许是方才疾行出了层薄汗,如琢如玉的面容上添了几分绯色。他身上还有自林间落下的残花,肩上发上,也并不伸手拂去。
听予瑢讲起昔年旧事,顾修昀只是笑笑,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那笑中少了几分疏离,透过坚固的冰封,隐约可见其下缓缓流淌的洪流。
他望向檀玄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温和。
“檀羽令才及弱冠,便有如此气魄,将来必能成为流芳青史的名将。”他微微一笑,“少年当如是。”
“司徒既得陛下欢心,陛下何不予以重赏?”忽而一道女声自席间传来,众人纷纷侧目。
是长公主。
予瑢对长公主一向尊敬,“姑母觉得该如何赏赐?”
“顾司徒英姿矫健,赏金银珠宝未免俗气,不如让驸马为司徒吟诗一首,陛下以为如何?”长公主慢声道。
从未听说长公主与顾修昀有何往来,可这话听着,竟似有恭维之意?
颜箫蹙眉望去。
这一看才发现,宁安郡主不知何时挪到了长公主跟前的竹席上,她身子向前微顷,勾着手附在长公主耳畔,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还向前方投去一瞥,眸光发亮。
颜箫从未见过宁安郡主那张只会斜睨着瞧人的脸上竟会露出一种似乎是羞涩的神情,她顺着郡主的目光望过去,顾修昀赫然映入眼帘。
长公主的话是什么意思,此刻已不言而喻。
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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