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钰近来心情不怎么样。
棠惊雨的阴晴不定,让他十分忧虑。
譬如她会一反常态地专程等他回来吃饭,对他笑,拉着他的手往摆着五菜一汤的圆桌走去,还会乖巧地问他是先喝汤还是先吃饭。
他十足警惕,疑心饭菜里下了迷药,于是夺过她手里的碗筷,每样菜的不同位置都夹了一些放进碗里,随后在瓷盆各个位置都舀了一点米饭装满一个碗,再搅动热汤,又盛了一碗汤。
他将这一碗菜、一碗饭、一碗汤摆到棠惊雨面前,要她当着自己的面吃了。
她故作委屈:“我没有给你下药……”
“呵。”他如今是心硬如铁,“那你怕什么。吃吧。”
譬如她会温温柔柔地撒娇,指着《玉京梦华录》里入夏时才会摆买出来的美食酒饮或精巧小物,要他亲自给她带回来。
“呵。”他冷眼瞧她,“想支开我?做梦。”
话虽如此,她要的每一样东西,他还是给她带回来了。
譬如她要他将烟雨阁所有封住窗牖的木条都拆掉。
他不肯。
她就哭,还悲悲戚戚地说:“就是一棵草,都需要阳光雨露,何况是我。见不到阳光,感受不到山风,我跟大理寺的刑犯有什么区别。”
他:“少在这里装可怜。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这儿的吃穿用度何曾短缺过?刑犯能有你过得舒服?”
她不听,只是哭。豆大的眼泪似屋檐下滴滴垂落的雨珠,我见犹怜。
他摆出一副心肠极硬的模样:“哭吧。哭死活该。”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好了。”他将泪水涟涟的人揽进怀里,“你也知生命成长不易,自当好好爱惜生命。”
她乖顺地靠在他的胸膛,计谋得逞地暗笑,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次日,封住窗牖的木条悉数拆除,烟雨阁恢复初时的四面风光灿烂。
譬如锦绣坊送来新裁的夏衣,她会像只快乐的枝头小雀一样,对着琉璃穿衣镜一件一件地试。
当换上一身莲叶边羽袖长裙时,她舒展着双臂,站在镜前轻轻地转圈。
她何时如此开心过。
彼时天光大盛,屋内一片晶莹的柔亮。
镜面上角隐隐照出站在屏风后的谢庭钰。
“大人?”她转过身看他。
他急忙收起脸上的柔情蜜意,故意板着一张脸。
她丝毫不介意,提着宽大的裙摆跑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一步外的位置站定,抬起双手,转了一个轻盈翩跹的旋舞,婀娜的裙摆似一朵绽放的芙蓉花。
“好看吗?”她笑着问。
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笑起来,谢庭钰立刻皱起眉,疑神疑鬼。
他不信她的情感,质疑她的真心。
“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他的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
“我没有呀——”轻快的语气。
他越发起疑,绕开她在屋内四处搜查起来。
她满怀好奇地跟着他在屋里到处转。
见到他叩开书柜的一处机关后,她讶然道:“哦——原来还能藏在这儿。”
心里的一根弦骤然绷紧,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攥住她的手腕:“说,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我没有——”
装的跟真的一样。他在心里冷哼道。
他熟练地解开她的腰带,开始脱她身上的这身夏裙。
“你干吗!”
“周身检查。别动。”
她不肯,要逃,被他一把按在竹榻上。
夏衣一件件落地。
连挽发的发簪步摇都跟着落地。
皮肤光滑细腻,墨发柔顺长密。
她身上没有藏任何东西。
紧绷的弦松下来,再垂眸看她时,正是:
鬓发连织锦被花,媚眼迷离气喘微。
白玉芳体春光显,正是蜜诱襄王时。
雨收云起时,屋外的苍穹已是浓郁的绀青色。
豆绿色的锦被,中央被浸成墨绿色。
她软塌塌地跪在竹榻前,双手无力垂下,头侧着贴在锦被上,双目虚空涣散地望着某一处。
腿间泥泞,蜗涎般滴滴渗入软毛毡。
彼时的谢庭钰走到门前摇动铜铃,唤人迅速备好浴汤。
譬如她会忽然生气,在他正在写字时,对着宣纸打翻墨砚。
浓稠的墨汁洒得哪里都是。
他摔笔,跳起来大叫:“你干什么!”
她:“哼!”
他:“棠蕤,你*痒了欠*是吧。”
在她面前,他已说惯下流话。
她起身捡起药枕,抱着它坐到窗边的乌木交椅上,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由不得你不想。”
“狗官。”
“再说一句试试。”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在灵州嫁人怀胎生子,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呵。”他冷笑道,“就你那半只脚踏进黄泉的身体,还想怀胎生子?若不是我,你现在不是被夫家磋磨死就是病死了。还不磕头谢恩我救你一命。”
“呸。”她站起来,“一辈子没见过给自己脸上贴金贴到阎王跟前的,这次真是长见识了。”
“我算是听出来了。”他反而坐下来,“你心悦于我,在跟我讨要名分是不是?”
她骤然跌坐回交椅,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佩服道:“大人不亏是涉猎书史,挥吐云烟。如此南辕北辙毫不相干的事情,都能在您的妙语连珠下产生关联。”
“过奖。”他风轻云淡。
莫名其妙的争吵,莫名其妙的收场。
刹那寂静。
净手的郎君抽过布帕擦手,走出来一寻,她不在窗边,已懒洋洋地抱着药枕躺在美人榻上。
他踱步过来,迟疑中开口:“你——”
心照不宣。她立刻打断道:“我不想嫁给你。”
他听了大为光火:“你说什么?!”
她直接从美人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我,棠惊雨,不想在墓碑上刻着任何一个除我以外的多余名字,包括你!”
这话,把谢庭钰气得两天没睡好。
恰好又是太后参佛之日,一众人见他憔悴的模样,都以为他这是为了公务鞠躬尽瘁呢。
山寺多雨。
清晨吉时参佛后,众人下榻厢房歇息。
谢庭钰例行巡逻,路过斋堂,倚靠在廊下仰头去看山雨淋漓中的海棠树。
“谢庭钰。”
他循声望去,而后站好,朝来人略行一礼:“三小姐。近日可好?”
“我好不好,谢大人不曾听说吗。”贾文萱站在他两步外的位置,看向青石砖上被雨打落的花叶。
他自然知道。贾文萱回府后,就被罚了禁足,若不是为了今日随太后参佛,她怕是还被禁足在家里。
到底是贾府的家事,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说:“身体康健便是好。”
贾文萱莫名失落,问:“你呢?近日可好?”
他:“嗯。”
她:“听说你为了法恩寺的事情费心不少,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他:“职责所在。应该的。”
她:“你同她说话的时候,也这般客气疏离吗?”
谢庭钰回头看她。
贾文萱迎上他的目光。
“我绝不会看错。她就是除夜那晚我遇到的‘花小姐’。你们早就认识,却还要在我们面前装不熟?
“她的投壶技艺是你教的吧?
“当初我让你帮忙一起找她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梁昌瑜看上她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贾文萱咄咄逼问,谢庭钰却不吭声,只看向眼前的海棠树。
湿雨婆娑,落英纷纷。
“她叫什么?”贾文萱问。
“棠惊雨。”他答道。
贾文萱似有所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海棠树:“海棠惊雨的棠惊雨?”
“嗯。”
“怪不得。我就说这么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是你取的名字?”
“嗯。”
“既是你府里的客人,什么时候将她送走?”
“不能。”
贾文萱惊讶地看着他。
不是任何一个具体的时间,也不是等到某个时候这样的模糊时间,而且十足强硬的“不能”。
“这么喜欢,怎么不直接娶了她呢?”贾文萱又气又恨道,“爱慕虚荣的伪君子。”
这便是棠惊雨被人知晓后,谢庭钰需要承担的后果。
被如此直白地挑明,他略感面耳刺痛,潮湿的风一吹,又无恙了。
事已至此,骂便骂罢。
冷静下来后,贾文萱内心是庆幸的,假如他不是个渴望名利之人,她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全玉京,与你最相配的人就是我。你要留着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贾文萱鼓足勇气,“你什么时候向贾府提亲?”
谢庭钰看向贾文萱——一个十七八岁比春花还要娇艳明媚百倍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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