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41年,处于乱世南北朝的中国,暂时安宁了下来。
南朝梁开始与北朝东魏遣使修好,而打得不可开交的北朝东、西两魏,也因河桥之战均损失不小,默契地进入了休战期,转而专注于各自的内政改革。
东魏大丞相高欢,开始离开主场晋阳霸府,频繁去往东魏朝廷所在的邺城。
身为大丞相功曹的陈元康,也跟着回了邺城。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刚满十四的儿子陈善藏行了冠礼。按周礼,加冠需待二十,但时逢乱世多早成人,十四而冠已成常态。
自加冠后,他便常带儿子与一众友人宴饮、射猎。这些人虽不如他得势,但可以令儿子观摩人情、练达口舌,有了些样子,才好带他见真正的贵人。
今日要请来家中吃饭的,便是真正的大贵人——大将军高澄。
这位不仅是大丞相渤海王高欢的世子,还是十四岁便入朝辅政的雄杰少主,是加左右、京畿大都督、领中书监、摄吏部尚书事的霸朝权臣。
回邺城后,每与之接触,陈元康都不由感慨:若能生子如此,何憾之有?
思及此,本已迈出府门准备去东柏堂接人的他顿住脚,又折回了府中。
妻子李氏出身寻常人家,虽尽心,见识终究有限,今日宴用的酒浆茗饮皆是好不容易觅来的珍奇,还是亲自去后厨叮嘱一番,方能安心。
刚进厨房,蒸汽与肉香便扑面而来。见他进来,厨子和奴妇们都纷纷停手,冲他打招呼。
陈元康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径自走向里间。
砧板前的孙大娘直起身子,擦手近前道:“奴婢想着,贵客来了,郎君定要先与贵客叙话的,便没急着开酒。只煮了壶清茶,拿热水温着,等贵客一到就能上。”
几坛他从汾州带回、泥封完好的‘汾清’立在柜中,旁边一罐贴着‘马刨神泉’红纸的陶罐封泥已被启开。
“如何煮得?”
“神泉水用细纱滤了三遍,头回倒了,这是二遭水。”说着,从灶上盛热水的矮罐里取出一青釉鸡头壶,倒出一盏递上。
陈元康接过,先观其色,再嗅其香,尝了口,点头道:“甚好,到时茶水一端走,就可以去东屋叫善藏备宴了。”
看眼砧板上的菜,又道:“髓饼、熘奥肉、炒鸡子.....都另出一份,再冲壶蜜水,切块酪酥,送后院西厢去。”
除陈善藏这一子外,陈元康还有一女。
邺下胡风盛行,女子性多豪放,但他陈元康是汉臣,他的女儿自然要遵汉家礼法,严守闺训,未出阁前不得与外客同席,所以女儿今日的吃食需另备。
孙大娘笑回:“郎君放心,奴婢定给女公子备好。”
闻言,陈元康方安心而出。
忙乎了好一阵,又有人掀开了厨房里间的厚门帘,是女公子的女婢净瓶。
别听叫净瓶,可真不怎么净。
都混到贴身女婢了,还亲自来厨房拿吃食,就为着顺点好吃的;偏这样爱占小便宜、眼皮子浅的人,很是讨女公子喜欢,在后宅很得脸。
“净瓶来啦,”孙大娘扭身抬下巴,示意灶上码好的食盒,“那儿呢,别碰其他的啊。”
说罢便没再招呼她,切了会儿肉却听不到动静,才又回身去看。谁知那厮已掀开了那鸡头壶的盖子,正凑前深深吸气,一脸陶醉。
孙大娘把刀往案板上一掷,走过去一把夺过壶盖盖上,没好气地数落:“这可是给贵客备的!你这什么毛病!郎君要是知道了,打不死你!”
净瓶讪讪地扣扣脸,嬉皮笑脸道:“我就闻闻,真别说,比咱喝的香多啦!”
看她那副滚刀肉的样子,孙大娘又气又好笑,将牛肉切下一块塞她嘴里:“香什么香!赶紧滚蛋!”
净瓶得了肉,也不计较大娘的呵斥,拎起食盒眉开眼笑地走了。
没多久,主家贴身的两个侍从进来了。孙大娘心知贵客已至,不敢怠慢,连忙试了试茶壶的温度,打开厨柜,取出了两个漆盘,一个摆壶与盏,一个摆各样酥点。
侍从们小心翼翼接过,出厨房穿回廊,迈过高高的门槛,步入正堂。
堂内,陈元康正跪坐在榻东,大将军高澄扬着下巴,半倚着榻几,一条长腿肆意曲踞,另一条腿垂在榻前。
那双凤眸带着睥睨的锐光,侍从不敢直视,但大将军长得实在耀目,余光仍能勾勒出那玉面高鼻;寻常的朱红袴褶朝服,也被穿出通身的雄杰之气。
高澄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对陈元康道:“若非要与南边往来,南人这等苦涩之物,岂能入我之口?不过,饮得多了,倒也咂摸出些意思来。”
“茶能解烦闷,原是好物,臣起初也喝不惯,如今也离不开了。”
高澄意味深长道:“长猷,你怎知我有烦闷要解?”他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陈元康,“看看这个,西边刚送来的。”
陈元康拆开,信上写着西魏的大臣苏绰拟了六条诏书,西魏宇文泰很重视,正在推行。
看完那六条诏书的内容后,陈元康道:“世子不必过虑。贼国地瘠民贫,强兵几乎被我大魏打光,又逢天灾府库空虚,这等复杂改革,实难有成。”
高澄摇头,“非也,旧部曲少了,反利改革。”饮口茶,含酸道,“宇文黑獭得此王佐之才,只怕真能把关中调理出些模样。”
“世子放心,大王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筑漳淀堰、疏通漕运、清查户籍,为得就是备战。待我魏军休整完毕,必征河东,断不会坐视其大。”
看他面色稍霁,又道,“何况,他再‘恤狱讼’,能比得上世子所修《麟趾格》,律条之精......”
高澄骤然冷脸,打断道,“《麟趾格》修得是好,我能不知道吗?可它现在最大的用处就是摆在那儿,好看!”
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吓得添茶的侍从打了个哆嗦。
“哼,脏满一匹则死?晋阳那群人受贿何止千匹!谁可曾掉了一根头发?!”
侍从刚添上茶,高澄便一饮而尽,再添、再饮,如此三番。
看他火气稍泄,陈元康方叹道:“可打天下还要靠那些人,大家身犯锋镝,百死一生,大王若待下过严,只怕会寒了人心。”
“是,阿耶要稳住他的霸府,这个恶人他做不得。”高澄停顿一下,一字一句,“但我做得。”
说罢,他才感觉到饮茶后的自然之意,倾身问陈元康:“长猷,何处更衣?”
不等陈元康交代,侍从已上前躬身,“大将军,这边请。”
两人在前院西厕前停下。
侍从推开门,暗嗅了嗅,没什么异味,正要请进去,却见高澄的眉头蹙起,脸上掠过毫不掩饰的嫌恶。
再细瞧地上,站立处确实稍有些湿痕。
他惶道:“大、大将军,后边还有一处。”
从后宅的西厕出来,高澄脸色松快多了。他接过侍从奉上的温热帕子,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边随侍从往回走。
路过后花园的假山时,一阵女子嬉笑声从后传来。
高澄勾起戏谑笑意,问那侍从:“你们陈家后宅这动静,可真是莺声燕语,热闹得紧。你家主人是纵得她们没了规矩?还是压根管不住女人啊?”
侍从忙解释:“大将军说笑了,西厢园子是我家女公子的游戏之所,便......宽松些。”
“女公子?”高澄修长的眉毛一扬,“陈元康竟有个女儿?多大了?”
“回大将军,六......”
“我要告状,告大将军的状。”
一个清甜稚嫩的童音穿透假山,压过侍从的回答。
高澄脚步定住,两秒后,向那座假山走去。
侍从冷汗瞬间湿透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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