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退去后留下的是更加清晰和难堪的现实,偏偏小陈小心翼翼的一句话精准地刺破了他一直以来不愿深想的自欺欺人。
单相思。
多么可笑又可怜的三个字。竟然会落在他裴西叙头上。
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文件看不进去,会议也频频走神。
每一次,都是他情绪的惊涛骇浪,而她,平静无波。
傍晚,他鬼使神差地提前结束了工作,回到那座冰冷空旷、却因为有了她而变得不同的别墅。
出乎意料,溪冉今天回来得也很早。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平板电脑,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的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恢复平静。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然后目光又落回屏幕,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干扰源,出现了一下,很快又会被排除在她的注意力之外。
裴西叙站在玄关,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股被小陈点破的涩意和不服输的劲头莫名交织在一起。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和他浴室里那套新换的沐浴露一样的清冽香气。
“一些市场波动数据。”溪冉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屏幕上点划,“欧洲央行最新的会议纪要释放的信号有些微妙,可能会影响我们手上几个欧元区资产的估值模型。”
她的回答永远精准、专业,且立刻将话题拉回安全的工作领域。
裴西叙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欧洲央行的事,但他此刻不想谈工作。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那双手能拆解最复杂的金融陷阱,却似乎从不曾为他停留片刻。
裴西叙轻声开口:“工作永远做不完,适当休息一下。”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果然,溪冉再次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疑惑,像是系统在处理一个无法识别的无效指令。
“我不累。”她简单地回答,然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又补充道,“这部分分析今晚需要完成初步框架。”
她甚至觉得他是在催促她工作。
裴西叙感到一阵无力。他试图寻找话题,打破这沉寂。
“晚上吃什么了?”他问了一个堪称家常的问题。问完就觉得更蠢了,他们甚至很少在一起吃饭,各有各的餐食安排。
溪冉愣了一下:“营养师配的菜谱,阿姨做的,热量和营养素摄入符合标准。”=
裴西叙:“……”
他几乎要气笑了。
他看着她,忽然很想撕破那层冷静的面具,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是不是真的只有数据和逻辑,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一点距离。这个动作似乎终于引起了溪冉一丝本能的警惕,她停下操作平板,略显疑惑地看着他突然的靠近。
“溪冉,”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带着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认真,“除了工作、协议、数据分析,你平时……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比如……看场电影?或者听音乐会?”
他尝试着往前迈一步。
溪冉的眉头蹙了一下:老板询问下属业余爱好?目的是什么?评估员工状态?优化人力资源配置?还是协议里新增了需要互相了解的条款?
短暂的沉默后,她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我的时间安排效率尚可,剩余精力会用于补充专业领域的最新文献和案例分析。娱乐活动……性价比不高。”
裴西叙的心沉了下去。往前迈的这一步撞墙上了,连个声响都没有。
但他不想放弃。
他几乎是固执地,带着点赌气的成分开口:“今晚市中心音乐厅有场交响乐,据说不错。我正好有两张票。”
他拿出手机,仿佛只是临时起意:“一起去?”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工作之外的非必要邀约。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溪冉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丝更为明显的困扰。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膝盖上的平板,似乎在飞速计算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交响乐会打乱她多少计划,消耗多少时间成本,以及其潜在收益是什么。
“裴总,”她斟酌着用词,“感谢您的邀请。但我的分析报告今晚需要完成初稿。而且,我对交响乐的鉴赏能力有限,恐怕无法提供有价值的交流反馈,这会降低您的时间利用效率。”
她甚至替他考虑起了时间利用效率。
裴西叙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了。他所有的试探,所有笨拙的、试图靠近的努力,在她那里,全部被解析为“无效社交”“低性价比活动”而遭到理性否决。
她不是故意拒绝,她是真的认为没必要。
这种认知,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人挫败。
他看着她又重新低下头,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他而言堪称煎熬的对话已经彻底翻篇。她甚至可能已经在脑内将裴西叙突兀的邀约归档为“一次轻微且无效的外部干扰事件”。
裴西叙靠在沙发背上,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追求?他连该如何输入正确的指令都找不到。
之后几天,裴西叙陷入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状态。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如此束手无策。
他开始更加关注她,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而笨拙的方式。
他会“偶然”地在她加班时出现在办公室,以“顺路”为名和她一起回家。溪冉通常会礼貌道谢,然后在车上继续用平板处理工作,或者干脆闭目养神,完全无视他试图营造的、狭小空间内的独处氛围。
他让小陈订下午茶时,会“顺便”订一份她喜欢的口味。溪冉会收下,礼貌道谢,然后通常是与助理团队分食,自己只尝一小口,评价一句“糖分摄入可控”。
他甚至尝试过在特殊的节日准备礼物。溪冉接过,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的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但更多的是疑惑。
裴西叙当时站在她面前,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有“喜欢”或者“感动”这种情绪模块。
裴西叙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根据他的直觉和观察,溪冉是可以感知到情感的,并且偶尔可以有所反馈。不是经过数据分析后的反馈,而是来自她内心的、真实的反馈。
可实际上,他的每一次尝试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
小陈看着自家老板越来越低迷的气压和越来越频繁的走神,心里叫苦不迭,再也不敢多嘴一句。裴总这哪里是单相思,这简直是在挑战人类与高级AI沟通的世界级难题。
裴西叙也开始反思自己。他是不是用错了方法?她是不是根本理解不了这些常规的、性价比低的示好方式?
或许,他应该用她能理解的语言?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别无他法。
于是,在某次涉及到一项极其复杂的跨境税务筹划会议上,当团队因为一个关键节点的优化问题陷入僵局时,裴西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高管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没有让财务总监继续汇报,也没有咨询外部的税务律师,而是直接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溪冉的分机。
“溪冉顾问,麻烦你现在到顶楼会议室来一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调用一个最专业的工具。
几分钟后,溪冉带着她的平板和电子笔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装,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众高管,最后落在裴西叙身上,带着询问。
“有个税务节点的问题,听听你的看法。”裴西叙示意她坐下,然后将项目情况和卡住的难点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一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溪冉身上。这个问题确实棘手,涉及多国协议和最新的监管动态。
溪冉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在平板上快速操作着,调取数据,构建模型。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五分钟后,她抬起头,目光清明,开始阐述。她用最精准的数字、最清晰的逻辑,层层剖析,不仅指出了原有方案的几个潜在风险点,还提出了一个更加优化、节税效果提升近15%的替代路径,甚至附上了详细的实施步骤和风险对冲建议。
她讲完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几位高管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叹服。
裴西叙坐在主位上,看着她。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那种绝对的冷静、绝对的专业、绝对的掌控力,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魅力。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专业答案,解决了问题。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那片空茫却也在疯狂扩大。
他看着她解答完毕后,平静地看向他,等待下一步指示,仿佛刚才那惊艳全场的表现只是完成了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日常任务。她的眼神清晰地写着:问题已解决,我可以回去了吗?
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什么?是希望她在解决难题后,能对他露出一丝一毫的、属于“溪冉”而不是“顾问”的情绪?是希望她的目光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带点别的什么?他甚至可悲地觉得,哪怕她此刻流露出一点点需要他认可的期待,他都会无比满足。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一把绝世名剑,他拔剑出鞘,她便锋芒毕露,斩断一切难题,然后便安静地等待归鞘,与持剑人毫无情感上的瓜葛。
“很好。”裴西叙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他努力维持着平静,“就按溪冉顾问的思路推进。散会。”
高管们陆续离开,看向溪冉的目光都带着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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