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行驶了很久,窗外的景象许久没有改变过,全部都是山。
高耸的山、低矮的山、长满树木的山、巨石堆砌的山。
山连着山,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长长的列车行驶在弹石路面上,颠簸起伏,车轮与石块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简陋的道路圈着山,一圈又一圈,像是一条永远解不开的绳索,困住了高山,也困住了生活在山里的人。
终于,车停下了。
外头是一片开阔的田地,种着望不到边际的玉米,已是立秋后,玉米秆长得比人高,浅红色的玉米穗上挂着初秋的露水,南瓜藤缠在细细的玉米杆上,茎叶上长着白色的毛毛刺。
在玉米地的尽头,有一个列车站点,标志性的红色候车亭,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子。
【石洞子村】
列车停靠,坐在候车亭的女孩儿背着书包拎着一把尖头杀猪刀上了车。
她穿着一条廉价的红色长裙,身上溅了很多血,单薄的布料贴在她瘦骨嶙峋的肢体上,像农村市集上被红色塑料袋装好的猪肉。平坦的胸口别着一朵塑料胸花,上面写着“新娘子”,只不过那红色布条被血浸染,只剩下个“娘”字还干干净净。
女孩儿扎着高马尾,右耳上方别着一朵抽了丝的红色绢花,两只耳垂上挂着小银圈儿耳环,个高腿长。她看起来瘦巴巴的,但是手臂上有常年劳作后产生的肌肉痕迹,双手布满老茧,握刀的姿势很是老练。
她眉骨明显,眼窝略深,鼻梁窄长高耸,菱形的嘴唇有些厚,唇色也深,一身经受过风吹日晒的黄色皮肤,两颊微红,带着一些小雀斑,是这一带常见的高原相貌。
白色橡胶底运动鞋完全被血染红,上车后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那鞋子质量一般,鞋底材质不好,沾了液体后走起来“嘎吱嘎吱”响,那声响一路跟着她,踏上了一辆崭新而陌生的列车。
女孩儿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杀猪刀平放在膝盖上,刀刃朝外,双手交叉压住刀柄。
她的目光一直望着窗外,眼神空洞迷茫,眉间有浅浅的竖纹,山里紫外线强,下地时总是皱着眉眯着眼,久而久之,眉间便留下了抹不去的竖纹,让人看起来凭白老了好几岁,苍老又疲惫。
列车再次启动,一路颠簸着驶向她从未去过的远方。
这一节车厢的乘客并不多,零散地坐着,各自缩在位置上发呆或打盹儿。
也有人在偷偷打量女孩儿,从她黑亮亮的头发一路往下看,瘦削却棱角分明的脸、疲惫却染着疯狂的眼、单薄却蕴藏力量的肢体,还有被湿透的裙摆包裹的,属于少女的青涩胴体。
总是这样的,有些人即便是面对未知的危险,也总会升腾起不合时宜的欲望。
他们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武器,打量时的揣摩臆想是刮骨的利刃,会慢慢剥去被凝视者的一层皮,那目光在触摸,在舔舐,在试探,势必要从她身上割下一堆肉来填补自己的空虚。
女孩儿不为所动,她就那么坐着,像是一团燃得正旺的火,炽烈又冷静,足以烧穿一切恶意。
经过漫长的打量,终于有人开口和她搭话:“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望着窗外飞速远去的崇山峻岭,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眼睛眯着,憨厚又淳朴地回答:“我叫青于,是妈妈的女儿。”
“还是个孩子啊?那你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有人嗤笑着,和同伴交换眼神,那些眼神是轻视的、鄙夷的、势在必得的。
每一个新鲜出场的猎物,都觉得自己是最强大的猎人,殊不知在这辆车上,每个人都藏着属于自己的“刀”,他们熟练掌握猎杀和伪装的技巧,深谙如何在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间游走变幻。
“不会的,我很爱我妈妈,我妈妈也很爱我。”她将手上的鲜血擦在裙子上,垂着头咧着嘴自言自语,“只要是妈妈的要求,我一定会完成的。妈妈也会保佑我的,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眼中的疯狂褪去,目光变得清亮又坚定,口中发出的声音很轻很轻,经过全身的骨骼后敲击着自己的耳膜:“妈妈说,她要逃出大山。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我都会带妈妈逃出去。”
山间的路不平坦,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断裂和塌陷,车轮碾过时上下颠簸,仿佛要将人甩出座位。有人在低声咒骂,有人在小声抱怨,也有人因为晕车脸色苍白地靠在座位上不敢睁眼。
青于感受着那种上上下下的颠簸,觉得有些熟悉。
她六岁那年,妈妈背着她一起逃,她趴在妈妈背上,像妈妈的一只小书包。
耳边是妈妈凌乱的呼吸声,那时候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逃,为什么要跑得这么辛苦。
她在妈妈的背上上下颠簸,和现在车轮碾过山路的感觉相似。
她抱怨不舒服,想让妈妈放她下来,妈妈就说:“小鱼乖,妈妈跟你玩坐船的游戏,晃来晃去,这就是一只小船,我们小鱼坐在船上呢。”
她问:“妈妈是小船吗?”
妈妈回答:“妈妈是小鱼的小船,会带着小鱼走出吃人的大山。我最爱的小鱼要去看真正的海,要去坐真正的船,还有飞机、地铁、火车、轮船,所有的所有,小鱼都要亲眼去看,亲自去感受。”
那温柔轻缓的声音从遥远的童年传来,带着善意的诱哄,用母爱将“离开”刻在了青于的肋骨上,那两个字日复一日地撞击着心脏,一刻也不曾停歇。
列车晃啊晃,荡啊荡,青于再次坐上了小船。
她闭上眼睛感受颠簸的节奏,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遥远的,周而复始的,永远在逃跑的寂静夜晚。
月光笼罩着望不到边际的山林,她趴在妈妈的背上,她们的心跳声连接在一起,那根脐带仿佛从未消失。
妈妈乘着月光扬帆,女孩儿坐在名为“妈妈”的小船上。
可是妈妈的小船沉了。
从今以后,青于要成为自己的船,带着妈妈的遗憾扬帆。
“叮——”一声脆响,车厢通过门缓缓打开。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乘务员从前一节车厢走过来,他们面无表情地巡视,高筒靴踏地的声音格外清脆,每逼近一分,那些懒散的乘客就坐直一点,等他们站定时,所有人正襟危坐。
黑色外套、黑色长裤、黑色长发、及膝的黑筒靴。
两女一男,皆是长发,那黑色外套上排列着六枚金色纽扣,纽扣上雕刻着衔尾蛇的图案。
后座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整个车厢的气氛变得紧张。
为首的女人高挑纤细,莹白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细小鳞片,一双金黄色的蛇瞳冰冷地打量每一位乘客,她偶尔会开口查验乘客的证件,张嘴时露出猩红的信子和尖锐的毒牙。
她身后的一男一女是双胞胎,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蛇瞳和信子,但是鳞片并未完全覆盖皮肤,看起来很像人。
青于没有证件。
她右手握紧杀猪刀的刀柄,左手悄悄伸进背包,从侧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从全村搜刮出来的现金,一共三万多,大大小小的纸币被她整理好包进破布里,就像妈妈还在时一样。
其中有三千块,是上湾那个男人给她爹的彩礼。
如果那个怪人要撵她下车,她就花钱买票,花钱不行就撒泼,反正她已经上车了,绝对不可能下车,实在不行就只能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