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出事后的第三日,因顾老夫人年岁大了,途中身子不适,停留耽搁在了路上,恐中秋后才能抵达,苏氏只得自外头另请了个嬷嬷来给范玉盈教习宫规。
范玉盈一早便起来乖乖跟着学习规矩,也不去松茗居请安了,不过这事儿并非范玉盈提的,实在是她前几日太过“勤勉”,每日早早得去,扰了苏氏的懒觉,逼得苏氏不得不主动免了范玉盈的晨昏定省。
不过那嬷嬷只早上在葳蕤苑待一个时辰,午后却往南院的二房那厢跑。
听闻顾婷顾瑶这回吃的教训不小,两人不但受了伤,跪了一夜的祠堂,还被禁足在房中,每日学习规矩。
二老爷冲方氏发了一通火,怪她未教养好女儿,两人大吵了一架,听说之后好几日二老爷都未再踏足方氏的院子,轮换着在两个妾室那儿留宿。
当然,顾婷顾瑶伤了脸,也别想着入宫的事了。不过就算无伤,范玉盈也压根没打算带她们赴宴。
什么还可多带一人,一开始就是她在面不改色地胡诌。
偏二房愚蠢,因她大姐姐是太子妃而以为她真得了什么恩典。
可既做了戏,便得好生收个场,中秋前几日,范玉盈又去松茗居请示苏氏,说旁人都只带着一个婢女,她多带一人,反而惹眼,左右规矩都学得差不多了,不必让嬷嬷陪着一道去。
苏氏觉得有理,加之二房那头吃了瘪,她近日高兴得紧,还觉得是范玉盈阴差阳错造就的,怎会不应。
转瞬便到了八月十五当日,午后,紫苏几人便伺候着范玉盈梳妆,及至申时四刻,她带着紫苏出府去坐前往皇宫的马车。
顾缜已在外头等,看样子应是才从大理寺回来。
范玉盈立在正门内与他对望着。
男人身若修竹,芝兰玉树,再俊朗养眼不过,她却觉陌生得紧,甚至都快忘了顾缜生的什么模样。
说来,打回门那日起,这近十日来她再未见过他,不是顾缜不回来,而是他回得迟,往往是她睡下后,他才归,待她醒来,顾缜早上朝去了。
她行至顾缜跟前施了一礼,顾缜颔首,反应极淡,只伸手扶着她上了马车,旋即自己翻身上马。
紫苏心细如发,怎可能看不出她家姑娘和世子间生了问题。
好几次,恰逢她值夜遇到世子,都是她主动道她家姑娘已然睡下,世子只应声默默看向紧闭的隔扇门,并不多问一句。
待坐上马车,她挑着时机,开口道:“姑娘,奴婢觉得,世子是不是看出二房两位姑娘的事是您故意为之,与您置气呢。”
范玉盈自然知晓。
他顾缜一个大理寺少卿,怎会看不出她这点拙劣伎俩。
她阖眼靠着车壁,懒懒开口,“那又如何。”
紫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还是不再多言。
今日参宴的人不少,及至宫门处,等候入宫的马车已排起了长龙。
待轮到定北侯府时,天儿已彻底暗了下来,寻常车马不得驶入宫门,范玉盈只得下车随顾缜一路走去设宴的朝华殿。
穿过长长的宫门道,一片宽阔的广场在眼前赫然铺开,各式瑞兽花灯置于其中,与高悬天际的白玉盘相映成辉。
一帮锦衣华服的孩童提着灯在其间奔跑戏耍,后头跟着小心翼翼护着的宫人们。
或是孩子们笑得太欢了些,范玉盈忍不住驻足望着,却怎也回忆不起儿时相似的经历。
能想起来的,唯有屋内挥散不去的药味儿和祖母冰冷嫌恶的眼神。
这种热闹,从来与她无关。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朝华殿算不得太远,可架不住范玉盈身子实在是弱,踏上丹墀,步入殿内的一刻,她已然有些疲累难喘,紫苏看出她的异样,忙半扶住她。
没一会儿,各位贵人也紧接着入殿。
范玉盈没让紫苏再扶,强撑着一一行礼,直到瞧见一端然而来的鸢色身影时,身上的不适感似在瞬间一扫而空。
她仍是照常施礼,但低身后却忍不住稍稍抬首看去,正与那头视线相撞。
女子眉眼与她颇为相像,可不同于她的清冷淡漠,女子端庄娴雅,温婉似水,笑若春日暖阳令人心生熨帖,又如牡丹娇艳大气。
这便是她最敬重的大姐姐,范玉宁。
与她一同步入殿中的男子着绣有十二章纹的吉服,清朗俊逸,周身气度高华,虽举手投足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却眉目和善,平易近人。
正是大盛太子,先裕贞皇后独子杨濂,亦是范玉盈前世那因巫蛊之祸而无辜枉死的大姐夫。
虽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妹妹,但范玉宁到底不好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收回视线。
她秀眉微颦,发现妹妹的面色似有些不大好,垂首担忧间,一只大掌握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手。
“你与三妹也有段时日未见了,一会儿宴席罢,可邀她去东宫小坐。”
范玉宁听太子在她耳畔说着,眸中笑意浓了几分,压低声儿恭敬地道了句“多谢殿下”。
太子夫妇入殿后不久,随着一阵高呼的“参见陛下”,当今天子即景贞帝与皇贵妃一道步入朝阳殿。
一声“平身”后,范玉盈抬首望向高坐于龙椅之上,面上含笑却不怒自威的帝王,始终想不明白,本可以青史流芳的景贞帝,缘何会在晚年糊涂到听信佞臣所言,对太子赶尽杀绝。
即便政见相左,太子也是他与先皇后唯一的儿子,怎能下得去手。
她沉默片刻,将目光稍稍偏移一些,落在景贞帝身侧那雍容华贵的女子上。
皇贵妃赵氏,颇得景贞帝宠爱,自一年前先皇后过世,便代为打理后宫内务,其所出的四皇子杨涵亦为不少朝臣拥护,图谋取代太子。
说来,她与顾缜的这桩婚事,正是拜这场夺位之争所赐。
朝野间太子党与四皇子党明争暗斗,可定北侯府却始终处于中立,一心效忠陛下,并不参与其中,然定北侯驻守西北边陲,手握虎符,执掌数十万大军,无论哪方得之,皆是如虎添翼,于是皇贵妃盯上了三年前自边境归来侍奉祖母,尚未娶妻的定北侯世子顾缜。
忠勇伯爵府那事的原委,范玉盈从她大姐姐后来说的话里猜到了大概。
顾缜原要进去的应是皇贵妃的亲侄女即赵家五姑娘所在的客卧,但这计划不知为何被淮阳长公主得知,长公主亦是太子一党,自不可能令皇贵妃如愿,本打算毁了这事,但突然出现了她这个变故,索性将计就计,让顾缜顺势娶了她,彻底令皇贵妃落了个空。
景贞帝今日兴致极佳,笙歌曼舞间,举了好几次杯,范玉盈饮不得,虽只虚虚跟着抬起杯盏,但酒水沾了唇,难免吞咽下一些。
她很快便觉有些头晕目眩,恍恍惚惚间,一些回忆涌入脑海,她倏然一个激灵,看向大殿外。
前世大多时候,范玉盈都待在她的院里不出去,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那父亲极偶尔来她院里看她,她又没甚同龄的密友,采薇轩永远都冷冷清清的,只她那二姐姐,每每来府里帮着查账打理内务时,会坐上好一会儿与她闲谈。
说是闲谈,更像是她二姐自个儿在那喋喋不休,边念叨她性子太孤僻,需得多出去走走,边给她讲京中近日发生之事。
范玉盈隐约记得,这一年的中秋宫宴,生了一桩事。
太子宅心仁厚,体恤百姓,与杀伐果决的景贞帝不同,主张以仁政治理天下。
西南瑄岚小国与大盛交战已久,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半年前,瑄岚王在同样主和的大王子劝说下,起了与大盛谈和之心,并修书一封奉予景贞帝。
朝中对此事众说纷纭,主战派和主和派各执一词,最后主和的太子在殿前自请前往西南,与瑄岚议和。
三月后,两方达成一致,太子带着商议结果返回京城,只等景贞帝应允后签署和书。
而瑄岚王为表诚意,特派使者护送六岁的七王子趁此中秋赴京献礼。
而问题就出在这份礼上。
七王子所献之物是刻有日月的金銙带,日月高悬于天,正符合景贞帝天子的尊贵身份。
可同样的金銙带,七王子偏偏献了两份,一份给了景贞帝,还有一份则献给了太子。
还道其父王曾言,太子对瑄岚有恩,务必要对太子施以谢意。
景贞帝面色骤变,幸得太子机敏,立刻询问七王子可是瑄岚王明言让他将此物送予他。
七王子怔愣之下,答说是有人告诉他,大盛的太子等同于天子。
太子旋即跪于殿前,言七王子年幼,不知大盛向来赠礼赠双的规矩,可瑄岚王不会不知,此事恐是误会。
陪同七王子一道来的其中一位使臣面色苍白,似并不知此事,忙上前跪拜道太子所言极是。
正值佳节,殿中又坐有诸多朝臣,纵然太子的解释牵强,景贞帝也不好发作,最后,只微沉着面色命身侧的总管太监上前收了礼。
听闻之后,七王子回返,使团中少了一人,外头流传说,正是那人不愿求和,故意诱导年幼的七王子向太子献礼,以惹怒景贞帝,搅黄议和之事,事情败露的当晚其畏罪自尽。
此事至此似是了了,可未必没在景贞帝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为将来之事布下隐患,毕竟当时有传言说,瑄岚已为太子拥趸。
范玉盈揉了揉脑袋,记得献礼应是在宴席将尽之时,她转向顾缜,把手落在小腹上,低语,“世子爷,妾身想去外头……走动走动。”
顾缜打量她片刻,蹙眉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范玉盈勉笑了一下,“妾身无甚大碍。”
顾缜迟疑半晌,嘱咐紫苏,“照顾好大少奶奶。”
紫苏应声,扶着范玉盈站起来,范玉盈步子已然有些不稳,但还是努力佯装着,生怕让顾缜瞧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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