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
男人深沉又稳重的声音直达心底,喻嘉时一直紧绷着的心,骤然间放松了许多。
他想。起码在这一刻,他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这些,因为他最需要的那个人,恰好陪伴在他的身边。
原来一个人的信息素可以这么好闻。
淡淡的乌木焚香将他一圈一圈地包围起来,好像有洪崖在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喻嘉时抬起手,圈住了洪崖的腰,而后将脸庞埋到了他的腰腹之间,感受着他的温暖有力。
洪崖的手搭在喻嘉时的脑后,指尖探进他的软发里,而他面上的温度,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流泪,亦或都有。总之烫得自己小腹也滚烫。
这还是喻嘉时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住他,拥着他,依赖他。可洪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因为他的心被堵得不舒服。
他不想看到喻嘉时如此心碎绝望的模样,这实在令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喻嘉时哭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是微微地颤抖身躯。洪崖只能将他拥得更紧一些,再用信息素去安抚他。安静的点滴区里,只有他们两人一站一坐。
也是他们的心靠得格外近的一次。
喻嘉时发着烧,他在北城拍戏挨冻挨得太久了,急着连夜赶回来,又惊闻这般消息,整个身体都到了崩溃边缘。
洪崖到来后,他终于耗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昏倒在洪崖的怀中——得亏洪崖眼疾手快,迅速在喻嘉时倒下之前接住了他。
可这也把洪崖吓得够呛,他从来没这么慌张过。叫医生和护士的嗓音更是少见的颤抖。
喻嘉时这觉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噩梦。偏偏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次次都挣扎着想从梦中醒过来,可每一次尝试着睁开眼,看见的仍然是梦里的场景。
于是他不再害怕噩梦本身,他害怕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困死在这个梦中,如何都出不去。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这光怪陆离的阴暗之中呼唤他的名字,那人一头红发张扬若狂,手中所握着的刀刃宛若泣血,划破阴暗来救他。
这把刀他太熟悉了,在他的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而每一次都会捅进他的胸膛里。
他不断地呼唤着:“璇玑!”
璇玑?璇玑是谁?
他明明不叫这个名字,为什么却会觉得对方是在呼唤着自己呢?
喻嘉时抬头遥遥望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与越来越清晰的容颜,最终定格。
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喻嘉时瞳孔剧烈震颤。刹那间,他整个人被黑暗所吞噬,最后一刻,他看见洪崖拼尽全力地朝他伸出手,脸上布满了绝望与痛苦。
喻嘉时终于被吓醒,他浑身颤抖。而后猛地睁开双眼,心脏急速跳动着,导致他连喘气都变得格外粗沉。
等到他回神抬头,那瞬间第一眼看见的竟还是洪崖担忧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没醒。
“好点了吗?”洪崖出声问道。
喻嘉时左右扫视一番,随后看见仍挂在手背上的输液管。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了,这会儿明显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第一眼会看见洪崖——难不成他一直在这里陪着自己?
喻嘉时点了点头,虚弱地根本不想出声。但下一刻,他突然间想起要紧的事情来,而后猛地伸手抓住了洪崖的衣服:“小姨,小姨她怎么样了?”
华禧集团的老总亲降华科医院,下半夜时连他们院长都亲自出现了。喻真的手术在喻嘉时昏倒后的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院长陪着洪崖过去询问状况。
几个医生都有些沉默,只有主刀医生上前说了一句实话:“状况可能不太好,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她已经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
华科已经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如果连到这儿的医生都说状况不太好,那想来状况已经非常糟糕。
“用最好的医疗资源,全力诊治。”洪崖沉声说道:“拜托了。”
洪总何时说过这般几乎是求人的话,几个医生与院长听完后反倒觉得压力更大了。但病情摆在这里,主治医生也只能说一句:“我们会尽力的,洪总,但还是需要你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喻嘉时此刻牢牢地盯着洪崖,期盼着能够从洪崖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消息。可洪崖却有些开不了口,好像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避免喻嘉时会难过的事实。
索性直接告诉了他真相:“医生说情况可能不太好。”
他想喻嘉时已经被喻真瞒了很久,再继续瞒下去只会给他造成更多的痛苦与伤害。
而本就虚弱的喻嘉时在听完这段话后,并没有洪崖设想中的那般情绪崩溃。但他却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看着是如此彷徨。
洪崖一时不忍,便又将他拥入怀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喻嘉时的关心与在乎早就超出了普通的范围。
“小姨在哪?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喻嘉时问道。
喻真此刻仍在重症监护房里面躺着,没醒过来。
“好,我带你去。”
洪崖伸手扶起喻嘉时,随后环抱着他的腰身扶稳,隐约间觉得他似乎瘦了很多。随后将他挂在床头的输液袋拎到手里高高举起,带着喻嘉时慢慢地挪回到了重症监护区。
病房里是不允许进入的,因此他们只能隔着厚重的玻璃窗看躺在里面,不省人事的喻真。
她身上遍布着仪器管,里面的机器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那张美艳动人的面庞如今只剩苍白与消瘦。
喻嘉时何其想哭,可又不知道从何哭起。小姨非要瞒他瞒到这种份上吗?他又为什么这么不关心小姨,时至今日才发觉。
当年父母离开时他还很小,没有那么大的悲伤概念。可如今作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他怎么敢去面对小姨随时有可能离开他的事实?
胸口堵得难受,像一团气充斥在里面,上不去也下不来。呼吸的幅度渐大,才能保证他喘上完整的气。
洪崖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率先喊了周围路过的护士帮忙拿点滴袋,而后将喻嘉时打横抱起,带回病房里。
回到病房后,喻嘉时那种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状态才有所好转。医生匆匆赶过来做检查,直到说出他没事这三字,洪崖的心才放下来。
如今这般状况,他几乎是只能寸步不离地陪在喻嘉时身边。喻嘉时的病在医院里住了两三天后基本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好了就得出院,可喻嘉时不是很想走。因为小姨仍然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哪里敢离开?
可不走也不是办法,他总不能一直霸占着病房。而且洪崖也不愿意让他在医院里待太久,生怕他又因为应激而出什么事。
喻嘉时出院那天,他特意让金开过来接他,还交代金开一定要把人带回洪宅。
金开忙前忙后,替喻嘉时办完退病房和出院的手续,才把喻嘉时带上车。
上车之前,喻嘉时侧身抬起头,远远地看着住院部的大楼。
“小喻总?”金开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而后安慰道:“你别担心,喻总在这边接受的都是最好的医疗资源,一有什么消息保证让你第一个知道。而且重症那边也不是每天都能去探望的,咱们先回家。然后过两天再来看喻总。好不好呀?”
喻嘉时回神点点头,随后坐进了车后座,他这几日太容易出神。
上车后,喻嘉时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前头的副驾驶。
金开顿时心领神会:“洪总本来打算今天亲自过来接你,但因为临时有一个跨国会议,所以就让我来了。”
喻嘉时没说话,心想自己分明什么也没问,他怎么就率先回答了?一个目光而已,有这么明显?
“我又没问他。”喻嘉时偏头,嘴硬道。
金开笑了笑,当然知道喻嘉时是什么脾性,权当他在傲娇。
车子开过三环路的时候,喻嘉时察觉出点不对劲来,因为已经过下他学校的路口,也过了他和小姨住的地方。
于是他假装提醒道:“开过了,下个路口还能转。”
金开从后视镜里心虚地看了喻嘉时一眼,然后吞吞吐吐道:“洪总说把你接回家,你现在的状态,他不放心你一个人。”
喻嘉时抬眸看向后视镜,与后视镜里的金开对上视线。金开哪里顶得住他这种询问加疑惑的目光,悻悻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认认真真开车去了。
毕竟君心难测,金开觉得自己就一打工人,哪里想得通老板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以他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一个Alpha如果真的这么在意和担心一个Omega,那必然是喜欢的表现。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也不太敢去想的就是。老板到底把小喻总当成什么?是一个独立的人,还是……
卫意的替代品?
当然,有这种疑虑的不止他一个人,喻嘉时也一样,他甚至想得都没有金开那么透彻。
只是如今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太多,他既没有功夫去深想这背后的原因,也不太愿意去深究。
他怕最后的结果他承受不住,所以不如先安稳当下。
夜里。喻嘉时吃过药后,坐在床上,透过落地窗看着外边光秃秃的院子。
数数日子,离春节也不剩几天了。他想了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放假在家,每天除了蹲在家里看书,就是出门帮小姨收租,小姨则跟附近的邻居一起搓麻将。
天天搓到大半夜才回来,不知被他数落过多少次。
喻嘉时希望她能早一点好起来,以后她去打麻将的话,再也不数落她了。
洪崖还没回来。
回想起每一次见到他,似乎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工作。作为华禧这么庞大的商业集团的掌舵者,他的繁忙的确超乎喻嘉时的想象。
印记
偏偏一个这么忙的人,却在他生病的那两天里,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哪怕知道也许洪崖只是把他当成了谁的影子。
可这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让喻嘉时这颗本就已经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
这一回他来洪崖家里,住的是收拾整洁的客房,是金开带着他上来的。而不再是无意识状态下被洪崖抱回来,躺在他的床上。
想起上楼时金开说的那句,喻嘉时便来了些兴趣。他说房间旁边就是洪崖的书房,里面有很多书,一般也不会上锁。
既然洪崖也还没回来,喻嘉时索性起身走出房间,往旁边的书房过去。
然而就在喻嘉时离开房间的同时,洪崖的车子恰好开到了院子外。
书房的大门的确没有上锁,甚至只是虚掩着。对于喻嘉时而言,想了解一个人就得先走进对方的书房。
推开那扇厚重的梨花木门,那种熟悉的书卷沉淀气息扑面而来。书房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喻嘉时迈进去,伸手在墙上摸索着开关。随着啪嗒一声响起,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书房顶端洒落,照亮了整个书房。
这个书房比喻嘉时在东城家里的那个大上许多,书柜成排成排地将整个房间围成了一圈,堪比一个微型图书馆。
到底是宁川读完博士出来的,他的书房的确比喻嘉时想象中的还要丰富许多。
喻嘉时从靠近门口的那排书架开始慢慢地走过去,书架上的书被排放得很整齐,这一排架子上放的是那种很普通、很生活的一类科普书。
一看就是洪崖小的时候看的——小朋友在尝试着了解这个世界。
想到这儿,喻嘉时竟莫名觉得有些想笑。仿佛真的想象到小洪崖认真看着这些书时的模样。
再往后基本也是符合他年龄段该看的书籍,不过其中也夹杂着那么几本不太一样的——武侠小说。
喻嘉时有些惊奇,洪崖竟然也会看小说?
甚至还有奥特曼和假面骑士的手办?喻嘉时觉得……这些手办应该是洪琛放上来的。
过了这一整排书架后,后头的便开始按照书的风格和类型划分。比如这一个书架里,放的全部都是政法类的书,另一个则全是金融和财经,再往后,甚至还有一整面的通史等。
洪崖看书的速度应该也挺快的吧?喻嘉时站在那面装满通史的书架前心想。
他抬起头,在上面扫视了一圈。最后取下了《资治通鉴》套组的其中一本,封皮是最早出版的那一版,十多年前就成绝版了,那会儿喻嘉时还是个小学生呢。
如今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再流通的,多少钱都买不到。看着这本书,喻嘉时的目光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所以洪崖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喻嘉时正对着手里的书发呆的景象。
他从客厅上楼,远远就看见书房里亮着灯。他猜想是喻嘉时,心里也不知怎的就有些期待,大概是太想见他。洪崖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槛。
喻嘉时回过神,转头看向书房门口,一袭黑色西装的洪崖正静静地站在那儿。
洪崖经常穿西装,但这还是喻嘉时第一次看见他穿全黑的西装。连里头的衬衫都是深色的,衬着他不苟言笑的刚毅面容,显得格外神秘和性感。
看得喻嘉时都忍不住为之一愣。
想起自己的手里还拿着人家的书,喻嘉时装作不经意地把书放回架子上,大概是为了不显得自己心虚,他又补充道:“我就随便看看。”
洪崖这才注意到他放回去的书是那套《资治通鉴》,他还记得很久之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学历史的校友想跟他买这套书,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对方当时看着这套书的表情,就和喻嘉时刚刚的表情一模一样。再联系起喻嘉时刚刚的那句欲盖弥彰的话,洪崖莫名有些想笑。
“想要?”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让喻嘉时不由地瞪大眼睛。一句我才不想要堪堪脱口而出,可是一想到是早就绝版的套组,顿时心生犹豫。
犹豫片刻后,喻嘉时摇了摇头:“你舍得卖给我?”
“送给你。”洪崖的眼睫稍稍一垂,直勾勾地盯着喻嘉时。
喻嘉时最受不住他这种看狗都情深的目光,匆匆转过头说:“无事献殷勤。”
洪崖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书房的门。在铺了地毯的地上,分明听不见洪崖的脚步声。可喻嘉时却隐隐觉得压迫感十足,尤其是当他将房门关上时。
书房里立即弥漫起浓烈的信息素的气息,两股信息素比他们的主人更像干柴遇烈火,一撞上便熊熊燃烧起来。
喻嘉时被洪崖缓缓逼退,直到退无可退,脊背靠上书架。随着洪崖垂下头,两人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喻嘉时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有事。”洪崖说道:“你最近压力很大,我也一样。我们都需要特别的方式进行疏解。”
已经明示到这种地步,喻嘉时哪里还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耳根瞬间变热发红。
如果等喻嘉时开口,洪崖猜想自己只能从他嘴里听出拒绝的话,所以他在喻嘉时开口之前就吻住了他。
在这猛烈的吻和信息素的攻击之下,喻嘉时很快就选择了妥协。洪崖说的也不错,他的确需要疏解。
更别提疏解的对象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第一次主动伸手圈住了洪崖的脊背,手掌箍在他的脑后,按着他低头朝下,加深这个吻。
这种难得主动让洪崖格外兴奋,他将喻嘉时凌空抱了起来。喻嘉时当即岔开双腿盘在洪崖的腰上,脊背倚靠着书架。
这样的姿势让喻嘉时居于上方,反而变成了他低头吻洪崖。洪崖则抬头迎接他的吻,神情近乎虔诚。
一吻终了。喻嘉时垂首与他眉心相抵,鼻息间尽是对方的气息。
“要不要?”洪崖问道。
喻嘉时微微喘着气,沉默片刻后,小声道:“要。”
洪崖低笑的嗓音就在他耳边,喻嘉时半个身躯都发了麻。
他们在书房里疯狂,一个小时后,又从书房里回到房间。
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一次赤诚相见。回忆头两次,他们要么是在极度混乱、极度黑暗的环境之下,要么就是衣服都没褪净,要么就是其他原因,总之就是鲜少面对着面。
因此直到今日,洪崖才近乎突然地发现,喻嘉时的胸口上有一条狰狞的棱形胎记。
他错愕地抚摸着那道胎记。
说是胎记,但乍一看,其实更像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为什么你也有……”洪崖喃喃自语,整个人已经从情欲中醒了七八分。
为什么他们已经做过这么多次,他却到现在才发现喻嘉时的身上有这个胎记?
洪崖回忆起那几次,环境,位置。
没有哪一次是足够愉快的,很多时候他因为不愿意看着喻嘉时的脸,所以总是让他脸朝下。
自然而然,他的胸口也就朝着下。
他每一次都会有保护措施,也并不需要额外的洗漱。
唯独在车上那一次。但他为了戏弄喻嘉时没有帮他洗漱。自然也错过了一次本该发现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他也有这个胎记?
洪崖挣扎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让喻嘉时也渐渐地回过神,他看见洪崖正对着他胸口上的胎记发呆。尚未察觉到什么的他,一时只觉得被他如此盯着看有些羞怯,于是伸手遮住了那块胎记。
可是洪崖却瞬间攥住了他的手,随后将他的手挪开。
“别看了!”喻嘉时嗔怒道。
洪崖却问出了近乎无厘头的话来:“为什么你这里也有这个胎记?”
喻嘉时心说从娘胎里就带的东西,这让我问谁去?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洪崖这句话里的重点应该是那个“也”字。
也?
还有谁会有这个胎记?
喻嘉时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一张和他长了七八分像的面孔。
卫意。
这样的认知让他双眸微睁,随后胸膛里自然而然地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楚来。
洪崖问完后半晌才回过神,他抬头看向喻嘉时,两人之间短短的距离让他瞬间就看见了喻嘉时眼底的酸楚。
他来不及思考喻嘉时此刻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脑子也成了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这个胎记,是伤疤,是洪崖当年亲手杀死璇玑时留下的。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间距。
他就是在这个位置上,把泣血送入了他的胸膛。
卫意的胸膛上也有一个,卫意的不是胎记,他的就是一个疤。但位置却没有喻嘉时的精确。
他曾问过卫意,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那时卫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然后告诉他,是出生就有的。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洪崖才相信他是璇玑转世。
可是如今的疑点已经随着喻嘉时的出现变得越来越大。
洪崖不再敢肯定自己的认知是正确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深切地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可是证据是什么?
为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两个璇玑?
洪崖的问句和愣神,很快便让喻嘉时煎熬起来,他知道自己如今在洪崖面前充当的是谁的影子,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看似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却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如果谁都不提也就算了,偏偏洪崖在这会儿主动提起。这让他哪里受得住,一股子无名火骤然上涌。
他抬脚抵上洪崖的胸膛,直接将他顶开:“洪崖,你个浑蛋!”
话音未落,他拿起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转身便走。
别扭
眼看着喻嘉时要夺门而出,洪崖当即起身拦住他的去向,语气满是隐忍的不悦:“你要去哪?”
“跟你有什么关系。”喻嘉时伸手推了他一把,咬牙切齿道:“别挡我的道。”
“你生气了。”洪崖仍然挡在门前,任喻嘉时怎么推他也纹丝不动。
喻嘉时闻言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瞪着洪崖。这辈子第一次尝试这种又爱又恨的滋味,真不好受。
也许洪崖只是单纯想要陈述他生气的事实,可这句话听在喻嘉时耳朵里却怎么都不舒服。
就好像他生气了,就表示他在意洪崖,可洪崖却只把他当成别人的影子。所以这场对峙他就落于下风了,他输了。
即便结果真的如此。
他也不想让洪崖这么轻易看出来。
于是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嘲讽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要跟我上床,就应该想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要到了这种时候还来恶心我。”
喻嘉时鲜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除了辩论的时候。他的音色听起来冷淡,却又充满着力量。有时经常会震得别人说不出话来。
就像此时,洪崖也沉默了。喻嘉时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恼羞成怒,然后又用粗暴的手段来对付他。
偏他万万没想到,洪崖在良久的沉默后,竟选择了低头。他抻臂拥住喻嘉时,闭上双眼轻声叹道:“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洪崖突如其来的妥协让喻嘉时还没发泄出来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喻嘉时埋首在他怀里,闭上眼后骂的却是自己。
太没底限了。
洪崖一认错,他就真的找不着北了。这样会吃大亏的啊喻嘉时,他这么警告自己。
洪崖仍在低声地说:“错了。”
可这个错了,究竟是什么含义,只有洪崖自己才能想明白。
这一遭后,两人都没了性致。喻嘉时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今年才刚刚开始两个月,怎么时间会如此难熬。
这一夜,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各自的房间里失眠。直到天要蒙蒙亮时,喻嘉时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洪崖则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又要去公司。家里的阿姨每天都会早早地来给他做早餐,她昨晚也给喻嘉时做了一顿饭。
今早看见洪崖自己一个人下来,便顺嘴问了一句:“小喻总不起来吃早饭吗?需要我去叫他吗?”
小喻总这个称呼,还是她从金开那儿学来的。
“不用。”洪崖喝了一口牛奶,掀眸望向楼梯的方向。
阿姨给洪崖和洪琛这两兄弟做了多年的家政,还照顾过卫意这种难伺候的大明星,相当会察言观色。
老板这会儿的心情肯定是不怎么好,所以她选择闭上嘴巴。
吃过早餐后,洪崖照例乘坐电梯前往地下车库。阿姨便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准备回家,等中午再过来。
“你今天别回去。”洪崖突然说道。
“等他醒了以后给他煮些吃的,再嘱咐他吃药。”
阿姨急忙站直身,恭敬地听洪崖说话。等他说完后两秒,才接话问道:“先生,那您今天中午要回来吃午饭吗?”
洪崖就站在电梯门前一动不动,像在思考。片刻后他迈步踏进电梯,按下负一层的按钮后才说:“不回。他病没好全,别让他乱跑。”
“好的先生。”目送着电梯门关上后,阿姨才开始收拾东西。
喻嘉时醒过来时已是大中午,起来洗漱完毕,才慢悠悠地下了楼。他知道洪崖肯定已经工作去了,而且他家里的那个阿姨也不经常在,所以才显得有些悠闲。
可当他走到最后一节楼梯时,正好瞧见阿姨在打扫客厅,厨房里还飘来很香的汤味。
身上的睡衣还没换,喻嘉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小喻总,中午好。”阿姨放下手里的打扫工具,有些局促地看向喻嘉时。
她像是有点惧怕喻嘉时,又或是在惧怕着过去那个和喻嘉时长得很像的人。
喻嘉时点了点头:“中午好,你还在。”
“嗯嗯,洪总让我留在家里照顾您。”阿姨继续说道:“您饿了吗?要不要吃午饭?锅上炖着汤。吃完饭后休息一会儿,您还得吃药。”
喻嘉时不由得语塞,也看得出来对方在齐全的言语之下掩藏着,有些畏惧自己的情绪。
“那就吃吧,吃完我去一趟医院。”
“这......”阿姨揪着自己的双手。
“怎么了?不能出门吗?”喻嘉时又问。
阿姨的面上露出一点惊恐的神情,她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情。洪崖和卫意吵架后,洪崖不许他出门,所以让她在家里看着他。
可卫意偏偏就要出门,她又哪里拦得住卫意?结果卫意跑出去喝酒,差点出了事。洪崖知道以后很生气,虽然并没有怪她,可也仍然把她吓得够呛。生怕洪崖会解雇她。
也因为这件事情,这座别墅庄园里后来又多了一批专业的安保员。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再次出现。
于是她低声劝道:“洪总让您在家里好好休息,身体还没好全,先不要出去。”
喻嘉时脸上的表情果然冷了下来,心里的确很不爽。可当他看着阿姨那副战战兢兢的神情,也不想为难她。
“知道了,不去就不去。”
这回答让阿姨很是意外,她惊喜地抬起头,眼底还闪着点光似的:“好,好。小喻总,我这就去厨房给您盛饭。”
喻嘉时却先她一步往厨房去了:“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他和小姨在东城生活那么多年,家里除了他们俩就没有负责家政的保姆。压根就没那种娇生惯养的臭毛病。
小姨做饭味道一般,顶天就是饿不死。喻嘉时长大后就没让她再进厨房,只要有时间就亲力亲为。
也就高考那年,为了让喻嘉时的营养跟得上,小姨才请了一个相当专业的厨师来家里做饭。
想起这些往事,再看着眼下住在医院里没醒的小姨,喻嘉时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无力至极。
吃过午饭,喻嘉时怎么也没能再抢走顺手洗个碗的活儿,于是趁着阿姨洗碗的功夫,他溜到了庭院里。
这座别墅的庭院相当大,植被覆盖率起码超过百分之八十,所以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
只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看起来光秃秃的。
喻嘉时绕着庭院走了一圈,分岔的小石子路不少,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迷路,再往外走还能看见一个被冻住的喷泉。
他在这里逛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能把这座庄园的外围逛完。
大概是因为喻嘉时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实在是太长,那些总藏在暗处保护庄园安全的安保员终于走了出来。
喻嘉时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吓得够呛,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冒着警惕二字。还不知道这座别墅庄园里有安保员的他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陌生人出现?
“喻小先生,您已经在外面逛了快半个小时,赶快进屋吧。”
直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后,喻嘉时面对他们时那种剑拔弩张的警惕才微微消散。
但是这种人身自由仿佛被监禁的感觉让喻嘉时觉得格外不爽,他是个独立的人,洪崖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把他囚禁在这座庄园里不成?
“我要是不回呢。”喻嘉时轻飘飘地说出了威胁性十足的话。
两个安保员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不敢拿喻嘉时怎么样。干脆如实交代一些洪崖绝对不会主动说的话。
“先生说您的身体还没好全,这外面又实在太冷,待久了对您的身体不好。”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完后。喻嘉时身上那种满是刺儿的态度彻底消散,他像一个初次怀春的少年,不确定地看着两个安保员,追问一句。
“真是洪崖说的?”
两人点了点头,今早洪先生出门前就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小喻总!”家政阿姨刚从房子里追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她脸上竟急得出了层汗:“您还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偷偷跑出去了。”
“我出来走走,没想去哪。”喻嘉时搞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就好那就好。”阿姨闻言松了口气,也跟着劝道:“小喻总,外头冷,您跟我回屋里去好不好,也到该吃药的时间了。”
阿姨话音刚落,喻嘉时非常应景地打了个喷嚏——外面的确有点冷。
回到屋里,喻嘉时吃完药就跑上楼了。不然他真的不想看着阿姨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他。
上楼后喻嘉时没回房间,而是转身走进洪崖的书房。他对他书房里那一面全是史学类的书架很是感兴趣。
只不过一迈进书房,他就被昨夜残留在这里面的浓厚信息素熏得耳根发烫。
于是他赶紧把门打开,再把窗也打开一些好通风透气,而后从上面抽下一本《天朝的崩溃》,往那红木办公桌前坐下。
随后他又发现办公桌两侧掉了一堆书——全是昨夜为了让他躺得舒服点,被洪崖扫下去的。
这种在事后才发现的感觉有点不自然,喻嘉时差点忘了自己该怎么坐。硬是起身把那些书全都捡起来,再工整地摆放回桌子上,才算完事儿。
坐在这个地方格外煎熬,简直如坐针毡——草。都怪洪崖,非要在这么正经的地方做那档子事儿。
他硬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自己的心静下来,投入到书籍本身的内容里。
这本书他之前看了一半,后来因为有事耽搁所以一直没能继续看后半部分,今天就算补上了。
那种感冒药多少都带着点安眠的效果,喻嘉时看了一小时左右就觉得眼前有点花,那些字开始揉和成一团。渐渐看不真切,直到他彻底趴到桌上睡着。
书房里的窗忘了关,虽然只开了一点。但这一下午的时间,也溜进来不少冷气。让他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照料
公司里的事务处理结束,洪崖推掉接下来的交际酒会。难得很早就回了家,这让金开觉得很是吃惊。但是转念一想——也是,毕竟小喻总在家里。
家里一旦有了牵挂,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早一些回去。于是金开忍不住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牵挂呢?真是羡慕老板。
洪崖回到家时。阿姨正在厨房里给喻嘉时煮晚饭,听到电梯响起的声音,才匆匆地跑了出去,一看是洪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先生,您,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在这寒冷的冬季,外面的天甚至还没有黑,洪崖就回到家了。
这不可谓不稀奇。
洪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询问道:“嘉时呢?”
“小喻总今天吃完午饭后,在庭院里散了半个小时的步,回来吃了药就上楼了,期间一直没有下来过。”
得到回答,洪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二楼往左走,第一间就是喻嘉时的房间,然后是书房。书房的对门则是洪崖的大房间。
洪崖敲了敲喻嘉时房间的人,发现无人回应便搭上门把手,轻轻一转打开房门,然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洪崖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快步地走到书房门口。这短短的几步路,让他已经把“喻嘉时是不是已经逃走了”这件事想了很多遍。
当他在书房门前站稳,先是被流通的冷空气吹了个照面,然后才发现趴在桌上睡觉的喻嘉时。
洪崖脸上的面色骤然放松下来,但很快那对锋利的眉又蹙起来。他走进书房,将那扇被打开的窗关上。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到喻嘉时的肩上。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明知道自己的感冒还没好全,就敢在这吹着冷风睡觉。
被他压在手臂下的书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真是个好孩子,洪崖心想。要等到看完了才睡。
他俯下身,一手穿过喻嘉时的膝盖窝,另一只手则绕过他的背,掌心再箍紧他的臂弯。随后略微一发力,便将喻嘉时抱了起来。
喻嘉时少说也睡了两个小时,洪崖的动作让他很快就惊醒过来。他睁开眼的第一秒,就是伸手去掐洪崖的脖颈,脸上是副还没从梦里醒来的惊魂感。
洪崖停住自己的脚步,他双手都在喻嘉时身上,如果伸手反击,喻嘉时就会摔下去,他犹豫一秒,最终选择没动。
脖子上很快传来窒息的感觉,喻嘉时真不愧是练过家子的,那手劲儿一般人根本没法比。
洪崖想着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把生命如此从容地交到另一个人手里。
不过他也很好奇,喻嘉时究竟在做什么梦,能在醒来以后反应如此大。前几日在医院里醒来时也是。
他好像经常做噩梦。
“清醒一点。”洪崖哑着嗓子,艰难出声:“阿星。”
阿星。洪崖第一次这么叫他,却觉得意外顺口。
璇玑。璇玑也是星,北斗前四星。
这声近乎呢喃的称呼,瞬间惊醒喻嘉时,他长长地喘了口气。原本呆滞的目光渐渐凝结回神,他微微一抬头,就能看见洪崖完美的下颚线。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掐在对方的脖颈上,惊恐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又忧又怕地伸了过去,尝试着要去触碰他脖颈上的那圈红。
“对…对不起。”喻嘉时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做了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做梦,醒不过来,我还以为还是梦。你疼吗?”
喻嘉时第一次对着洪崖说软话,还会问他疼不疼。本来挺疼的,这一通话问完后,洪崖倒觉得值了。
“不疼,做噩梦了?”
说话的同时洪崖迈动步伐,干脆带着他回自己在书房正对门的房间。
喻嘉时闭眼点了点头,回忆着这个总是在花样困扰着他的噩梦。随着洪崖的走动,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在他怀里窝着。
当即挣扎了一下:“我自己走。”
然后硬是凭着自己腿长的优势,从洪崖的怀里跳了下来。洪崖哪能不由着他?立马改而扶住他的后腰,以免他下来时站不稳。
“做什么噩梦了?”
喻嘉时站稳脚跟,一抬头差点吻上洪崖的下巴。他们此刻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洪崖的气息几乎把他完全包裹在其中。
这一觉睡得其实挺冷的,此刻靠在洪崖身边,几乎要被他的体温灼烧起来。
“也没什么。”喻嘉时觉得这人为什么要问这种再普通不过的问题,是没话聊了?
“你没做过噩梦吗?就是那种,在梦里被反派追杀的那种噩梦。”
喻嘉时的说法也很普通,普通到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做过这种噩梦。因为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梦对于他和洪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洪崖闻言略微一愣,他没有察觉出喻嘉时话中的深意。倒是被他那句你没做过噩梦吗给问住了。
洪崖不做噩梦吗?他当然做噩梦。只是他的梦里没有被反派追杀的经历,反而是他把他最在意的那个人杀死的画面,十年如一日的困着他。
“所以你刚刚被反派追杀了?”
喻嘉时点了点头,呼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还好你把我叫醒,不然我又要死了。”
“又?”洪崖的眉峰微微一颤。
“对,可倒霉了。”喻嘉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得太久,转而询问道:“你不觉得这样站着特别烫?”
“烫?”洪崖当即抬手抚上喻嘉时的额头,随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怎么看怎么可怕。
“又发烧了。”
“……”喻嘉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当然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抬头看见洪崖脸上的表情,他竟难得觉得心虚,嘴硬道。
“我觉得没什么事。”
洪崖哪里还有功夫跟他斗嘴,当即压着喻嘉时回床上,再勒令他躺下。喻嘉时在被子里裹得只剩个毛绒绒的脑袋。
他看起来就像是在发烧,脸被烧得通红,嘴唇反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洪崖坐在床边,垂眸注视着他。
喻嘉时本来觉得发个烧而已,吃药就行,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在洪崖的这种目光之下,没有人能忍得住不把自己变得脆弱一点。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目光里深深的担忧。
洪崖给楼下的阿姨去了电话,让她把家里的药箱拿上来。药箱里有一个体温枪,对着喻嘉时的手腕按一下,立马便测出体温来。
38.6℃,烧得还挺厉害。
“这么冷的天,你还把书房里的窗打开趴着睡觉?”洪崖的心里顿起一股无名火。
话音刚落,他转头看向家政阿姨。家政阿姨被老板的目光看得一哆嗦,喻嘉时还以为他要为难她,当即抓住洪崖的衣角道:“我自己的问题。跟她没关系,你别凶人家。”
洪崖觉得有些想笑,自己都这样了,怎么还有空去担心别人?
“谁说我要凶她了?”洪崖故意板着脸说道:“我只是要让她去联系金开,带私人医生过来。”
家政阿姨顿时如蒙大赦,点着头忙说知道了,这就去联系。然后退出了房间。
站着时还觉得没什么问题的喻嘉时,一裹进充满乌木焚香气息的被窝里,才缓缓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适。
人在发烧的时候心脏会跳得特别快,听说这样才能加速散热。喻嘉时此刻就是如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砰砰加速跳动的声音。
距离上一次发烧才过去四天不到,谁能想到这么快又卷土重来。
果真是应验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老话。
喻嘉时躺在被窝里,眼睛一直牢牢地盯着洪崖看。洪崖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悲喜,不过唇角的弧度有着细微下压的痕迹。
因为发烧的关系,喻嘉时眼眶都被烫得有些红,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来。
洪崖从医药箱里拿出了退烧药和退热贴,先是将退热贴贴到喻嘉时的额头上,这才将他扶起来吃退烧药。
喻嘉时靠在床头上,乖乖地伸出两只手,并拢接住洪崖倒出来的退烧药,那药是胶囊的模样。
胶囊的药虽然不好吞,但是比那种大粒白色的好入嘴,起码不苦。
喻嘉时自以为很是潇洒地丢进嘴里,然后再喝一口洪崖送到他的温水,就着水顺利吞了下去。
他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完美吞下。
洪崖自他把手伸出来后,就一直盯着他那个还包扎着的手指。
他之前拍戏削木剑时割的,因为还没好全,所以还没拆线。
其实前两天住院时洪崖就发现了,但碍于别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问他。
眼下他拉住了喻嘉时受伤的那只手,问道:“到底怎么弄伤的?”
“拍戏的时候不小心。”
喻嘉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洪崖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和温柔,实在太具有欺骗性。
会让喻嘉时觉得,他好像真的很在意我一样。
看了一眼他飘忽的目光,洪崖又低头看着他的手指,问:“有人为难你?”
“我自己的问题。”喻嘉时装得有些不耐烦:“那场戏要削木剑,我会木工,就权当在玩。但是天冷,手冻僵就划到自己了。”
“削木剑?”洪崖闻言眼底有些震颤,但他隐藏得太好,再抬眸时已经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投资这部电影。那天无意间看了一遍这电影的剧本,剧本里有关男主和他师傅的那一段剧情,足够让他心潮翻涌。
没想到喻嘉时演的就是这个师傅的角色。光是想想,洪崖都觉得很满意。
“嗯。”喻嘉时点了点头,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否则显得他很蠢一样。
洪崖没再说什么,他把喻嘉时的手塞进被褥里。他想起喻嘉时是空腹吃药,于是亲自下楼去拿吃食。
阿姨知道喻嘉时是东城人,喜欢喝汤,所以晚饭也煲了汤。别的喻嘉时肯定也吃不下,洪崖只能先盛一碗汤,再叮嘱阿姨马上煮点清淡的粥。
离开
医生来得很快,不过半小时便被金开火急火燎地带进了洪家。这私人医生也是个面熟的,上次也是这么被金开这么火急火燎地请过来,而且诊得还是同一个人。
喻嘉时看见他时愣了一下,很快就想起当时那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对方也是差不多的反应,还呆呆地盯着喻嘉时看了一会儿。毕竟这张脸好看得太有辨识度,只要见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想起当时他和洪崖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他还以为这个男生不会在洪崖身边停留得太久,结果没想到。
他甚至以为是不是这两个人又生气闹别扭,然后洪总又下手重了,把人家折腾生病了。
“黄医生,看病。”
洪崖的声音幽幽地从他身后传来,那种感觉让人不寒而栗,宛若被一条蛇从暗中盯住了一般。
“不不好意思!”黄医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拿出自己的医药箱,开始看诊。
最后的结果仍然和黄医生一开始设想中的很不一样,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引起的发热。只要打两天针,再吃点药,很快就能好。
黄医生很快把针水开出来,喻嘉时扎上针后,早已经倦怠到不行,躺在被窝里,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随后黄医生又开了一张处方药单,这样金开送他回去的路上还能顺便拿着单买药。
这一通折腾完也已经晚上九点多,喻嘉时打着针已经睡着,洪崖仍守在床边看着喻嘉时。
阿姨上来请他下去用晚饭,说自己可以先在房间里守一会儿,等先生用完饭再上来。洪崖点头答应,下楼草草吃了一些。
然而今夜注定是个动乱的夜晚。
晚饭还没来得及吃两口,洪崖就接到了医院那边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就非常忙乱,正式给他下了病危通知。
洪崖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那一刻他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喻嘉时今后该怎么办。
“我马上就到,请全力救治。拜托了。”
洪崖放下手里的筷子,抓起车钥匙赶出门,恰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金开。
金开眼看着老板的车冲出院门,打开车窗甚至都来不及问老板这是要去哪。
急救室里,机器仪器与医生冷静又紧张的声音混成一团。
洪崖的黑色大G驰骋在无边夜色里。
喻嘉时毫无意识地躺在洪崖的床上,床沿边上的点滴袋才刚挂完第二袋。
秒钟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移。世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有人前世相爱相恨,今生却无法相认。有人会长大,会痛苦,会老去,会迎来生命的终结。
在这普通却又不平凡的世界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经历着生命的无常。
急症室里的仪器倏然拔高声音,最终归于平寂。
九天之上,一颗无名的星辰陨落。
喻嘉时知道消息的那一天,在床上坐了很久,从白天到黑夜,动也不动,他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大概是悲伤到了极致,已经忘了正常的生理反应。
喻嘉时和这个在他生命中占据着十足重要地位的女人的最后一面,成了半个月前她笑眯眯地送着喻嘉时坐上去北城的车。
记忆里的人还如此鲜活,转眼间却再无法相见,天人永隔。
豆大的水滴落在喻嘉时的手背上,起先速度还很慢,一滴与一滴间相隔许久,再到一次落下好几滴。
当喻嘉时意识到自己在哭时,他的神识也早已回笼。痛苦织成的网铺天盖地将他拢在中间,一双无形的手重重地挤压着他的心脏。
呼吸变得急促,他不得不发出声音,可那细微的声音满是痛苦的哽咽。
喻嘉时从床上下来,可是无力感充斥着他的手脚。他扑通一声落地,然后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吸。
洪崖听见声响从门外赶进来时,看见了痛苦哀嚎的喻嘉时,他抬拳砸着地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头的压抑。
他陪着喻嘉时待了一天,也看着他毫无反应了一天。不过是出门接个电话的功夫,回来便成了这样。
但相较于他没有任何反应的状况,洪崖更乐意见到他痛哭的模样,痛苦只有被揭露出来,才会有愈合的可能。
他上前去拥住喻嘉时,任喻嘉时在他怀里痛哭流涕。此刻言语的力量是最脆弱的,只有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抚。
金开送水上来,见着这副景象,心里别提有多难受。虽然他和喻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到底是被喻真逗过很多次,心里对喻总是存着好感的。
谁能想到世事如此无常。
此刻他不愿打搅喻嘉时与洪崖,深深叹了口气后,便又拿着水下楼。
这天下午,喻嘉时在洪崖怀里尽数释放着痛苦。他哭到声嘶力竭再被洪崖哄睡下。
待到第二天醒来时,神色已与平常无异。
后来喻嘉时带着喻真的骨灰回到东城,洪崖却没能随行,因为他要出国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会议。
喻嘉时说你忙你的,意思就是不用担心他。可他如今的状况反常得令人摸不准他的想法,洪崖怎么可能不担心。
因此便让金开跟在喻嘉时身边,陪他一起回东城。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金开舍了回家团圆的机会。心甘情愿地陪着喻嘉时回东城。
毕竟他也不希望小喻总出什么事。
回东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姨安葬。他把小姨安葬在和父母同一个陵园里,虽然因为时间关系,碑之间相隔甚远。
但好歹,也算团聚了吧。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喻嘉时十九岁,见到了东城的第二场雪。只是那雪很小,只积了一夜就化了。
金开住进喻嘉时他家,他不停地在心里感叹着,真是太有钱了。现在想在东城的这种地段买一套这种老房子,花得不比在宁城三环以内买房少。
这种老房子让金开回忆起自己童年,那时候他跟着乡下的爷爷奶奶,也住这种老式的瓦房。一出门就是村里的泥土路,堤坝下是水田连片。
喻嘉时家有一只叫阿白的老猫,喻真去宁城之前,交给了自己关系最好的牌友,让对方帮忙照顾一阵子。
回家两天后,那个老婶儿找上门来。敲门发现有人在,很是惊喜,还以为喻真回来了。
见是喻嘉时,也只是顺嘴问了一句你小姨怎么还没回啊。喻嘉时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时,那牌友就已经连着说下去了。
“阿星呐,你小姨去宁城之前,把你家阿白交给我照顾。你也知道阿白有点老了,这个星期我看它好像快要不行了。给她打电话她不接,来你家里敲门也没人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现在你回来就好了,快跟我去我家看看阿白吧!”
“阿白?阿白是谁?”警惕的金开从喻嘉时身后冒出头来,吓了那个婶婶一跳。
喻嘉时说:“小时候家里养的猫。”
话音一落,便跟着那位老婶儿过去她家,将阿白接了回来。
就像老婶儿说的一样,阿白已经快不行了。它神情蔫蔫,只在看见喻嘉时的时候,才勉强抬起头,蹭了他一下后又垂下了脑袋。仿佛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光了它的力气。
喻嘉时五六岁的时候,阿白就已经在他家里了。那时候喻嘉时还是个奶娃娃,它也是只奶猫。阿白的出现,好歹让一连失去了两个主人的房子又恢复了些活力。
如今喻嘉时长大,可它已经很老了。
他抱着阿白坐在门檐下,看着细微的霜雪飘扬,落了地就化成水。轻轻地抚摸着它早已不光滑油亮的毛发。
直到它的身躯也变得冰冷,不再动弹,也不再有轻轻的呼噜声。
这只老猫熬至今日,好像就是为了看小主人的最后一面。
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我?喻嘉时心想。
金开端着热水从屋里出来,便听见喻嘉时说:“阿白也没了。”
低头看向喻嘉时怀里的老猫,金开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命运是否对小喻总也太过于苛刻了?
“小喻总,你别难过了。”金开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你放心,老板今后一定会陪着你的!”
这些时日来,金开已经明显感觉到老板对喻嘉时的重视。
他这句话的确逗笑了喻嘉时,只是这一道嗤笑声究竟在笑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阿白怎么说也是寿终正寝。”喻嘉时轻声说道,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金开以为小喻总会哭,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小喻总的神情看着很平静,好像那个会失声痛哭的他,已经彻底消失在几天前的下午。
他们带着阿白到专门的宠物医院将它的尸体火化,留下一小罐骨灰带回家,就埋在院子里它最喜欢窝的那颗矮树下。
夜里。喻嘉时在小姨的房间里找到了她留下的遗书,那本遗书很厚,一看就是写了很长时间。
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喻嘉时在家时,基本都自己房间里坐着看书,而小姨可能都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默默地写着给他的遗书。
其实说是遗书,更像是一本日记。喻嘉时坐在那儿静静地看,她每天都会记一点事情,再把想对喻嘉时说的话写下来。
她让喻嘉时每天就看一页,看到他放得下这段沉痛的回忆为止。
喻嘉时便乖乖地只看了第一天的,然后收起来带回自己的房间里。
年关将至,大街上到处都是充满年味的广告,卖对联和卖年货的商店一家连着一家。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不一样的味道。
这是在宁城很难感受到的年味,只可惜喻宅里却宛若与世隔绝。
除夕前一天,喻嘉时问金开:“明天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客厅里的电视里播放着财神到的广告音乐,大红大紫的配色落在喻嘉时的脸上,却不见波澜。
金开本想说,洪总让我陪着你。但是转念一想,就小喻总这个性,他要是这么说了会马上被赶回家过年的。
况且他也是自愿留着的。
晚饭
“没事,等洪总回来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金开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在边上坐下。起码跟喻嘉时待在一块儿,他没那么大压力,除了每天要给老板汇报情况外,也算悠闲。
不像老板,每天都在剥削他!万恶的资本家!
喻嘉时什么事情都能自给自足,根本用不着别人帮忙。金开甚至还能吃到喻嘉时亲手做的饭……第一天他还特意拍了张照片,然后不知死活地发给老板。
并说:老板,小喻总今晚做饭了诶!
他老板最后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问号。金开莫名察觉到了威胁,所以再也不敢发这种涉嫌“炫耀”的图片。
喻嘉时盯着电视看了许久后才缓缓问道:“你们北方人过年吃饺子吗?”
金开点了点头,当即敞开了话头。开始跟喻嘉时说他奶奶和他妈妈包的饺子如何如何好吃,他又如何如何蠢,学了好久才包好人生中的第一个饺子。
结果一下水就散了,被全家人笑了好几年。
大概是被他的话逗乐,喻嘉时一直垂着的嘴角隐约有了上扬的痕迹。所以他又问:“洪崖过年会吃什么?”
这倒是一下子问到金开了,他跟着洪崖干了四年。过年的时候他在家里过年,基本不在洪崖身边,所以也不知道他会吃什么。
所以他不确定道:“这个,我倒不是特别清楚。但老板也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家宴上肯定也会有饺子的吧!”
说起家宴,喻嘉时突然想起洪琛来,他不会回来吗?
听说他们兄弟俩的父母早在把华禧交给洪崖打理后,就再不过问世事,退回老家养老去了。
他过年应该也要回去见一见父母的吧?就像金开说的那样,一个大家族,还有家宴。
他会不会也曾将卫意带回家去参加过这个家宴呢?
洪崖比他年长了十来岁,这十来年里他未曾知晓的一切过去,都是他与洪崖之间的巨大鸿沟。
下午,趁金开午觉还没醒时,喻嘉时独自出门,逛超市买年货去了。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大概凑合一下也就过了。但毕竟金开还留在这儿,总得给人煮份儿像样的年夜饭。
金开喜欢吃饺子,喻嘉时就买了面粉和几种菜肉,准备回去包饺子,炒两个小菜,熬一锅汤。顺便给他买了点零食。
其余的,他如今也没太大的精力去做,只能委屈对方将就。
他拎着满袋子东西走出超市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挪回去,不时还有拿着摔炮的小孩儿从他身边欢笑着跑过。
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虽然痛苦,但生活仍然要继续过。
巷子里的路灯下,喻嘉时分明看到了洪崖的身影。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两秒后,他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飞快地冲进洪崖为他展开的怀抱里。
这温暖又宽阔的胸膛,成了喻嘉时最后的避风港。
他们在路灯下相拥,两颗跳动的心第一次如此贴近。
“你怎么会过来?”喻嘉时埋首在他肩头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飞机在东城降落。”洪崖说道:“我也放心不下你。”
前一句听起来像借口,只有后一句才是真心话。
“买了什么这么多?”
洪崖接过他手中的袋子,喻嘉时只给了他一半,另一半则在自己的手里拎着。
两人肩并着肩,一起从巷子里走回去。
“明天过年,金开说他想吃饺子。”喻嘉时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洪崖闻言唇角微压,远在家中的金开刚睡醒,便莫名感觉到一股冷。
“那我呢?”
“你?”喻嘉时倏忽一愣,意识到洪崖也许是在吃醋,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想吃什么?”
洪崖这下子不说话了,想吃什么?他其实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他对这边的食物,一直以来都是只要饿不死就够了。
所以他也不挑食,特别好养活。
思索着的同时,洪崖目光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喻嘉时,仿佛答案已经跃然纸上。
“都可以。”洪崖说着,又补充道:“只要是你做的。”
跟着喻嘉时一起进入喻宅,看到这个非常老式的宅院,洪崖有些恍惚——太眼熟了,并不是因为他何时来过此地。
而是因为他上辈子,也曾住在这样的地方。九天剑仙璇玑隐姓埋名,就是为了将他这个魔族少主拉扯大,以报昔年恩情。
那个不大的草院里,承载着洪崖一生里最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时常想,如果他当年没有因为赌气而失手杀掉那个人,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衣袖被微微扯动的动静终于惊醒了洪崖,他侧首看向喻嘉时。
“怎么了?”喻嘉时问他。
“没事,进去吧,外面冷。”他顺势牵起喻嘉时空着的那只手。
喻嘉时眼眸微睁,讶异地扫了眼被洪崖握在掌心中的手。
两人携手穿过小院子,在喻嘉时心里还有点儿慌乱时,洪崖已经牵着他进屋了。
金开不知道自家老板来了,听见声响颠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小喻总!你跑哪儿去了,真的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老板交代了。”
睡醒后到处找不到喻嘉时,打电话也没人接。还以为他想不开干啥去了,差点急死。
“一觉睡到现在,你想交代什么?”洪崖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金开浑身一激灵,差点给他跪下去,觉得自己颇有种太监总管没照顾好皇后娘娘,结果被还皇上当场捉住的感觉。
“老,老板!您,您怎么来了?”于是他立即站直身躯,堪比大学时站军姿那么标准。
“怎么?你还不欢迎?”
这会儿从洪崖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能听出不满。仿佛与他积怨已深。
“我我我我哪儿敢啊,这里是小喻总的家。”
拿皇后娘娘当挡箭牌,金开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一个拇指的同时,又在估摸着自己是不是就要失业了。
洪崖从鼻息间溢出一抹嗤笑声来,听得金开直打冷战。然后立即赶上前去,把两人手里拎着的东西接了过来。
原来小喻总只是出门买东西去了,而且老板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过来了——他们的手竟然牵在一起!
这一定是真爱!这不是真爱是什么?简直比钻石还真。金开在心里呐喊。
“你吃饭了吗?”喻嘉时转身问洪崖,又在金开那堪称动荡的眼神里,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洪崖吃过飞机餐,但他仍然惦记着金开那天给他发的照片。
“还没。”
得到回答后,喻嘉时转身就进了厨房。金开懂事地帮他把东西拎进去,然后问道:“小喻总,这些要放冰箱里吗?”
喻嘉时点了点头,然后思索做点什么吃的好。这应该是洪崖第一次吃他下厨做的东西,要认真一点才行。
在金开把袋子里的东西塞进冰箱之前,喻嘉时率先打开冰箱看了一眼里面——好家伙,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两天的事情太多,牵着他耗着他,他基本没怎么下过厨。冰箱里剩着的还是金开前天去买食材时顺带的一点饮料。
这样一来的话,就只能先把今晚去买的东西拿出来先做,然后明天再出去一趟。
“面粉放在冰箱里,其他的放上面。”喻嘉时说道。
他站在橱柜前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也不算很多,勉强三个菜一个汤。洪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喻嘉时,又觉得在里面乱转的金开有点碍眼。
“你出去。”他说道:“买点东西。”
“啊?”本来打算帮忙打下手的金开闻言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在这儿当电灯泡。于是赶忙点头:“哦哦哦,好的老板。我这就去!”
话音一落,就匆匆忙忙赶出了家。甚至忘了问老板要他买什么东西,不过凭借他照顾老板工作生活四年的经验来看,他知道要买什么。
确定好自己要做什么后,喻嘉时穿上围裙就开始忙活起来,洗菜洗肉,切菜切肉。
洪崖看了眼他的手指,问道:“要我帮忙吗?”
喻嘉时非常冷酷地说:“不用,我做饭从不要别人碍手。”
做饭其实也是一个很舒畅的解压过程,尤其是当你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还有别人要吃时。
“你不要一直站在这,去客厅里坐。我弄好了再叫你。”
“嗯。”洪崖应了一声,可许久都没动弹。
喻嘉时被他看得有些压力,于是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洪崖此刻正抱着臂,斜倚在门上,目光认真又执着地看着他。
你怎么还不走,油烟会把你衣服熏臭的——来不及出口的抱怨化作满腔绕指柔,喻嘉时耳根微烫,咽了咽嗓子。回过头专心做菜。
喻嘉时做了三个菜,两荤一素,都是东城菜。菠萝咕噜肉、蒜香排骨和蚝油生菜,炉上还煲着排骨玉米汤。
香味几乎溢满了整个客厅,把洪崖本来不饿的胃也勾得有些馋起来。金开几乎是闻着味儿回来的,他拎着买回来的换洗物品。一迈进门,胃就很不争气地响起来。
“小喻总,你做了什么呀?怎么会这么香!”
那天喻嘉时也做了两份红烧排骨盖浇饭,很好吃,就是没吃够。老板一来就有这么多好吃的,真是羡慕死了。
“好了,洗手吃饭。”喻嘉时端着蒜香排骨从厨房里走出来,洪崖伸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喻嘉时不明就里,抬头看了眼在这儿站了许久的洪崖。可当他抬起头的瞬间,洪崖的吻已经迎面落下来了。喻嘉时直接愣在了原地,眉心上的湿热触感直惹得他心颤。
洪崖像是笑了一声,随后他接过喻嘉时手里端着的东西:“我帮你。”
喻嘉时眼神闪躲,非要板出一副冷淡的表情,殊不知通红的耳尖早已经暴露了他。
这家伙是怎么敢的——厨房和客厅只有一个隔断的距离,金开就在外面。
他急忙扭头回到厨房,将煲好的汤起炉。这几日来围绕在喻嘉时心上的苦闷,在这顿看起来稀疏平常,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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