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眼前轻轻掩上,发出一声低微的响动,在这过分寂静的室内,连回音都被吞没,仿佛一声喟叹轻飘飘地落进了尘埃里。
谢攸没有动。
他在原地静静地立着,仿佛被细微的声响牵住了心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一种自玄镇司出来时便被他压下,此刻又百倍涌现出来的疲惫,将他周身百骸都包裹了进去。
他不由地轻轻阖上了眼。
于是空气中那一缕熟悉而清冽的草木冷香,就变得愈发放肆起来,带着几分让人感到难以安放的烦躁,在这一方天地里无处不在,无从回避。
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此刻仿佛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温柔地困缚在这间屋子里。
良久,谢攸终于移步走向内室。他在床沿坐下,指尖向上触到冰冷的面具,动作稍稍一顿,才缓缓将它取下。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它。
烛影轻摇,柔和的光流转在精雕细琢的云纹之上,折出温润而寂寥的色泽。
他垂眸注视着这方银质面具,目光却仿佛穿过它,落到了某些更渺远、也更朦胧的踪迹里。
譬如,一个他不经意窃得、却终究难以承担的身份。
这一夜所有的不安、惶惑,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这一刻无声反扑,倏忽间真正如潮水般涌来,呼吸间将他的心都淹没。
茶肆老板对待他与晋王的态度,分明是旧识才有的熟稔。可一个长居于山野脚下的店家,又怎会与行踪缥缈的仙客,和京中尊贵的亲王相知呢。
即便他倚仗着残存而模糊的记忆,勉强应对了周涣的病情,未曾引得他人怀疑——
可是李焉隅呢?
他原以为,李焉隅与忌虚白的关系不过泛泛,只是偶有交谈,才能这样轻易地糊弄过去。
可这一夜未过,相处至此,谢攸已然知道,并非是这样的。
李焉隅望向自己的眼神里,藏了一种近乎堪称沉堕的眷念,温柔而脆弱,仿佛在凝望一缕即将散入风中的烟云,摇摇欲坠。
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曾有许多过往。
那是他和忌虚白的过往。
只是,若真是熟稔至深,又怎会错认呢。
除此之外,更令他无措的,是他自己。
脑海里总挥不去门扇合拢前的一瞥。
廊下灯火阑珊,那人修长的身影立在明暗交界之处,声音是极轻的,谢攸却听出了几分黯然的意味。
他说,定要等我回来。
分明云泥之别,殊途而已。可那深不见底的悲伤骤然将他笼罩时,心里竟也泛起一丝近乎不舍的怜惜。
只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谢攸蓦地收拢手指,冰冷的银器硌入掌心,带来一丝不至于叫人就此沉没的刺痛。
他如今只是误戴了面具的局外人,侥幸窃得身份在京城苟且。
可毕竟面具戴不长久。
他日,若是真正的忌虚白寻来,假冒身份的谎言被拆穿,等待他的,必是万劫不复。
明日,趁着李焉隅前往东宫赴宴,便是他就此离开的最好机会。
谢攸起身吹熄烛火,黑暗温柔地吞没了一切轮廓。银面具被置于枕畔,在夜色里泛着朦胧而幽微的光,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窗外檐角余沥间歇,淅淅然然地敲在石阶上。
……
便有人一夜辗转。
.
翌日清晨,谢攸将银面具仔细覆好。冰凉触感贴上肌肤的一瞬间,他微微顿了下,指尖微蜷,竟有片刻的恍神,似是这冷意顺势便沁入了胸口。
熹微的光透过雕花木格,温柔地洒落进来,在地面铺开一片朦胧而斑驳的清辉。
他凝神听着前厅的动静,直到确认李焉隅的车驾已然远去,这才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意欲离开这方是非之地。
谁知方才步出廊下,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伴着惶急的呼唤。
那嗓音甚是耳熟,昨日才听过。谢攸当下便辨出,来者正是何云争。
他转念一想,李焉隅素来允人登门求医,府里上下恐已见怪不怪了,因此也无人阻拦。
“司灵官大人!”何云争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甚至还有几分慌乱,“容大人他……他又不好了!”
谢攸闻言微微一怔。
不该如此的。
昨日他们离去时,容斟和分明已见好转。李焉隅所嘱之药,他亦细细听过,并无不妥之处。此刻容斟和即便未能痊愈,也断不该出现反复。
莫非……是哪里出了疏漏?
谢攸不禁想起昨日李焉隅在马车上,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
他本不通晓司灵之理,也确不知用药是否会有所不同,导致偏差。
可是,李焉隅前脚刚走,何云争后脚便至,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仿佛算计好的一般,也难免令人心生疑虑。
谢攸沉默了片刻。晨光透过廊下的竹帘,在他银白的面具上筛出星星点点的碎玉光影,明灭不定,一如他此刻心绪。
这般巧合之下,直觉与理智皆在告诉他,这或许是陷阱。
倘若他执意不去,司灵官身份仍在,玄镇司并不能奈他怎样。待何云争离开后,他即刻远走,方是万全之策。
可袖下的指尖微蜷,恍似又触到昨日容斟和那如游丝般的脉息,一不留神就要散在风里。
谢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缥缈若朝露,转瞬消逝。
“引路吧。”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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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晋王府,长街两侧的树木在晨光中静静舒展枝桠,叶片已经脱落,枝尖儿悬着晶莹的水珠,偶尔无声滴落,不知是昨夜的残雨,还是今朝的清露,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的湿痕。
转过几个安静的街口,便是容斟和的府邸。朱门紧闭,唯有两个石狮子默然蹲守,平添了几分寂寥。
何云争上前轻叩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名老仆探出身来,见是他,连忙将门敞开,躬身低语:“何大人。”
又朝谢攸深深一揖。
府中秩序井然,却静得有些骇人。廊下洒扫的仆从见了何云争与谢攸二人,皆俯身行礼,却垂首屏息,不敢直视,仿佛稍有声响便会惊扰什么似的。
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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