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怜和李虚由说说笑笑跟在队伍后,几乎是整个镇子的人都赶来接亲,队伍一连大排长龙,尤怜回过头,身后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一眼望不到头。
轿抵夫家,怪的是这户人家没挂门牌,三间一启的朱漆大门紧闭着,不见有人来迎。七级青石阶横铺在门前,一旁各卧着两尊石狮,横眉怒目口叼宝珠,浓红的灯笼里烛火摇曳颤颤巍巍的,尤怜看着脊背陡生出一道凉气。
与她并肩的李虚由心思粗略,还在那呲个牙傻乐,尤怜用手肘怼怼他,见对方毫无反应咬牙拿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啊!你干嘛!”李虚由揉着腰质问她,吃痛的大叫引来一行人探寻的目光。
真是个蠢货!尤怜白目一翻,搭着李虚由肩膀踮脚张望,眼神紧紧锁在那扇紧闭的红门上。
长灯之下,将那两扇门叶照得红得不能再红,朱漆前几日刚刷不久,边角处还垂着半干似血的痕迹。
负责主持婚礼的女傧相身穿深绯色曲裾深衣,袖口反折至手肘,挽着低发髻头簪一红花上前推门。
朱漆大门被傧相推开的刹那,尤怜的瞳孔放大,心头倏然抽紧,新娘子夫家的正屋不像是里面有人的样子:内里被照得灯火通明,窗户上重重叠叠贴着一张张醒目的红色喜字:
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囍
猩红的喜字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爬满整个窗棂,衬得众人满脸吃人的血光;晃动的文字化作一条条扭曲狰狞的骇人咒文,尤怜按着李虚由肩膀的手指紧扣,幻视那日李虚由满身孔洞的惨状;李虚由身子一怔,毛发俱耸,紧张地咽咽喉咙。
人们屏息闭气,只闻夜风呼啸,黑鸦偶鸣。一团浓稠如墨的黑雾从门缝窗隙里散出,氤氲攒动着在屋顶盘旋。
“不好,是浊气,我们快走!”李虚由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下意识抓住尤怜的手腕欲走,对方却站定在那一动不动。尤怜心跳如雷,目光仍始终坚定的盯着那黑压压的一团,手摸向腰间挂着的断夕剑,蓄势待发。
李虚由心领神会,强压着恐惧站住了脚;轿夫缓缓放下轿撵,撩开门帘抬臂接下新娘子涂着嫣红蔻丹的纤纤玉手;轿帘一掀,五尺见方的红布四角下坠着四色彩穗,一摇一动如红霞倾泻至女子肩头。
新娘着绣金霞披,宽大的袖衫上盘着的金蟒栩栩如生,脚蹬翘头红鞋,踩着脚凳下轿。
尤怜看她身姿轻灵,细肩窄腰,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但又紧拧眉头,一时也想不起来。
“耶?那不是……小花嘛?”李虚由眼珠转动,扫向对方只露出的两只手上,那姑娘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和今日要和他换牛肉的王花一模一样。
可王花怎么会半日不到便与人成婚呢?!李虚由突然大喊:“不能嫁!小花你不能嫁!这屋子里有浊气,怪得很!”
盖头下的人像没听见似的,把他的警告置若罔闻,扶着傧相的臂膊眼看就要跨过朱门;尤怜跨步上前,挥袖间香风一扫,新娘子的披盖翻卷而起,红布之下的,正是王花的脸!
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在额间翠钿和檀色朱唇的映衬下活似未点睛的纸扎人。
尤怜一把拉过她胳膊,摇动着试图将人唤醒:“小花,小花,王花你醒一醒!”
王虎笑容如霜凝在脸上,站在接亲的队伍中鼓掌,动作机械中透着诡异,任李虚由怎么唤他也不搭理:“王哥!王哥!你醒醒!”
李虚由急得快哭了,手不停摇着他胳膊。
王□□直朝着正屋走去,尤怜百般阻挠,岂料那群人突然面露狞色,龇牙咧嘴地朝着她扑去。
李虚由从掌中变出弯刀,“不可!莫要伤了百姓!”尤怜闪身躲过朝自己抓来的手,不慎被人从身后偷袭,一把扯向她肩头,薄纱而制的衣料响起撕帛声,骤然被撕成破碎的布条,肩上落下几道红痕。
不能动用武器,还不能施法伤了这群人,李虚由气得头顶喷火,躲闪着人群向尤怜靠近。他们肩背相贴,各抵一面。
镇民们眼珠灰白如死鱼一般,像影片里的丧尸失了心智,迅速将两人围住扑去。
那一双双手汇成肉浪朝李虚由和尤怜涌来,他俩抬臂挡下,弯腰闪躲,被挡的人指尖一麻展开更猛烈的攻势,与面前二人距离逐渐逼近;外围的人也不闲着,抄起地上的碎石、木棍向里面砸去。
尤怜足尖轻点,好似鹤影掠空,涌动的内力被她束于指尖,迎面细腰一闪,堪堪擦过凶恶的老妇,抬手用剑鞘格挡开身侧朝她冲来的男孩。
身后的李虚由也不甘示弱,这段时间他可都有好好练习,亮起的瞳眸中透着少年心气的狡黠,握住迎面砸来的拳头借势用柔劲将对方推开。
可随着时间流逝,两人体力逐渐消耗殆尽,攻向他们的人却层出不穷。
一个躲闪不及,尤怜的额角就被一颗棱角锋利的石子划过,血珠顺着脸颊滴到颈窝。
“你没事吧!”
李虚由失神地看向尤怜,她只说了句没事又替他挡下一臂,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他们如泥牛入海深陷困境,晦暗不明的四目下映着深深的绝望。
李虚由两腿打颤,两排白牙互相敲打着咔咔作响,明明自己都怕得要死,还是第一时间思索怎么把尤怜送出去:“一会我施法给你开条路,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你快带着王花跑!”
尤怜猛地转头,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厉喝:“你在说什么屁话!这种时候我要走了你会死的!”
李虚由勾唇一笑,抬手将一只长臂抓住扭过:“尤小姐竟然还会关心我,反正我也是贱命一条,这么耗着我们都活不了,你还是走吧。”
他不是傻子,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那日尤怜是故意施咒将他留在原地。在她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累赘吧,她仁慈心善,于心不忍救回他一条狗命,今时今日也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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