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廉薇再次回到城门前的时候，城内的红灯笼已经全都熄灭了。
廉薇带着人，轻车熟路地翻墙回去。城内一片寂静，连狗叫声都没有。
她安置文苏鸢的那间医馆也关了门，但屋里还亮着灯。
廉薇走到门口，还没有敲门，门就被推开了。
“姑娘，你回来了。”开门的是大夫。
“这有个人，快死了。”廉薇对大夫说。
大夫一惊，忙把人从廉薇背上接下去。
这人太沉了，大夫险些没能接得住，好在廉薇拽了一把，才没让这个沉得像死尸一样的人把大夫砸塌。
“姑娘真是好身手。”大夫低声说，“快进来。”
廉薇跨过门槛，随手把身后的门也带上了。
“大夫，我朋友的伤怎样？”廉薇问。
“没事，就是扭伤了，她年纪轻，身体好，歇两天，吃点好的就好了。”大夫说。
“那多谢大夫了。”廉薇道谢，“这个人呢？还有救吗？”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大夫斜睨着瞥了廉薇一眼。廉薇心虚地垂下眼帘，不再多嘴。
廉薇帮大夫把那人扶到矮床上躺着，然后又被指使去点灯。
医馆里摆着一架放了好几十盏灯的灯架。廉薇拿了蜡烛挨个点，等她把灯架上的灯都点亮了，那边的大夫才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唉……”
“怎么了？”廉薇走过去问。
“怕是凶多吉少啊，这几天我已经收治了不少这样的人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大夫说。
“很多吗？”廉薇很是惊讶。
“对，”大夫说，“而且都是从同一个地方送来的。”
“从栎城来这儿的路上？”廉薇问。
大夫点了点头。
“我也是从那地方过来的，那地方已经是妖族的地盘了。”廉薇说。
大夫对这个回答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您对栎城有了解？”廉薇问。
“算不上了解，只是知道。”大夫说。
“就没有人想想办法吗？干看着栎城中的那些人被妖族践踏奴役？”廉薇又问。
“哼，”大夫冷笑医生，“人？现在的人可不比妖好到哪里去。”
“怎么了？”廉薇又问。
“栎城说是被妖族占领了，实际上不过是人心作祟而已。”大夫说。
“人？”廉薇不太相信这种说法，她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作祟的东西，那可不是人。
大夫回道：“当年，东文仙尊大败妖族，将妖族封印在阴沐泽，自那以后，阴沐泽便成了囚禁妖族的炼狱。倘若没人帮它们，它们可离不开那里。”
大夫说的这些廉薇都记得，妖界说是妖界，但实际上算不上妖族的地盘，那地方对于妖族来说就是炼狱。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妖族才拼了命地要跟人类抢地盘。
廉薇不由得地叹了口气。她自己就是妖族的走狗，很懂大夫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栎城离此地不过二十里，这座城里的人难道就不担心吗？”廉薇问。
“唉，怎么会不担心呢。”大夫长叹，“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的，大家都习惯了罢了。”
“栎城不是这两年才被妖族占领吗？”廉薇又问。
“不过是妖族占去了，人来再占回来，然后再由妖族占去，如此循环往复罢了。”大夫说。
“唉。”大夫又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人已经要忘了妖族的罪行了，开始习惯妖族在人类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了。”
大夫痛心疾首地控诉着妖族的罪行，控诉着现在这些人的不争气，廉薇在一旁听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她开始回忆百年前的人妖大战，那时候确实是要比如今更惨烈的，人类也罢，妖族也罢，士气都很足，恨意也很足，都想把对方杀到灭族。
“这些年已经不怎么打大仗了吗？”廉薇问。
大夫看她，眼神中有困惑的神色。
廉薇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出了问题，连忙改口道：“我是想问，跟以前比起来，现在人类和妖族之间的冲突和斗争都不算打仗了吗？我年纪小，不知道以前人类和妖族打仗是什么样的。”
一听这话，大夫又是连连叹气，提到过去，他就会燃起对现在这些人的怒火。
“现在这些人根本没法跟以前那些人比，真的英雄早就战死了，现在活着的都是懦夫。”大夫说。
好经典的发言，厚古薄今的人都喜欢说这种话。
廉薇有点不想继续和说话了，于是找个借口说自己累了，想问他借个地方躺一会儿，睡一觉。
大夫很大方地给把屋子角落的一张堆放药材的床腾了出来，还从别的地方给她找了一床被子。
廉薇在沁着药香的床上躺下，迷迷糊糊地看大夫在油灯下照顾那个商人。
以前打仗究竟是什么样的来着？廉薇在心里琢磨起这个问题来。
很奇怪，她居然对战争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毕竟，她是记得自己死前的惨样的——被砍得全身伤，手上全是血，拿什么武器都滑。被伤成那样可全都拜战争所赐，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廉薇闭上眼睛，将死前记忆在脑海中反复回想。
那天下着雨，她在一条泥泞的路上跌跌撞撞地跑。那条路是一条山林间的泥土路，泥土路上脚印很多，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坑里积攒着混了雨水的鲜血，所以特别难走。
廉薇还记得那条路上有很多树，林间青苔非常茂盛，软软地，从地面一直铺到树上。
她扶着树，沿着路边走。树上也有血，那些青苔都被血泡过了，手一按，就有血从苔藓根部溢出来，摸起来非常恶心。
不断有箭从林间飞出来，不过大部分都被树挡住了，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受了伤，一支箭从她的左边肩胛骨射入，然后又从前胸穿出，射穿了她的肺部。她嘴里一直在冒血，完全喘不上气。
后来，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树木在狂风吹拂下疯狂摇晃。她慢慢拉开了和追赶她的人的距离，但最后却因为小腿被箭射中而倒在了泥水里。
她的记忆到此就中断了，她再次苏醒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产房的灯了……
“你真要救这个人？”正回忆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廉薇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梦中只有声音，没有画面。
“你真是疯了！”那个声音很愤怒。
“她可能并不是坏人。”另外一个声音说。
“她不是坏人谁是坏人？她与妖族勾结是事实，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为她说话。”
谁啊？这两人话里说的是自己吗？
廉薇想睁开眼睛，但是睁开眼睛之后，眼前看到的又是油灯的昏黄灯光，她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廉薇翻了个身，背对着光，闭上眼睛继续睡，企图接上那个梦。
她回想着之前那个梦的情节，耳边竟然真的又听到了之前的对话。
“师叔，我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而且即便她真的有罪，我们也该给她一个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处决了她！”
师叔？谁的师叔？哪个门派的师叔？
廉薇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师叔，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和仙门有交集。
“荒唐！你一意孤行，酿成大祸，到现在还嘴硬。罚你到藏书阁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藏书阁半步。”
廉薇越发想知道那两个人的长相，而记忆回应了她的欲望，她的眼前居然真的出现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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