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将今日新学的几味草药特性仔细记诵完毕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挽起袖子,留在温神医的小院里帮忙晾晒和研磨药材。
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独有的清苦气息,与秋日微凉的空气交织在一起。
“神医,”浮梦一边将摊开的药材轻轻拨匀,一边旧话重提,声音里带着纯粹的求知欲,
“为何治疗那旧疾,定非要用‘血蝴蝶’不可?”她之前问过,温神医只道此药药效奇特,无可替代。
可今日所学之中,分明出现了几味功效相近的草药,这让她心中再生疑惑。
温神医正弓着腰,仔细分拣着刚从药柜取出的根茎类药材,闻言头也未抬,嘴角却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老夫就知你还要再问。”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屑,“书上所载,不过十之一二。血蝴蝶的功效,远不止于此。丫头,你需记住,药理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功效相似的草药,因配伍不同、剂量增减、乃至煎服之法各异,最终成效便可能大相径庭。尤其是血蝴蝶这等奇物,其性至阴中含一丝纯阳,调和之妙,非寻常药材可比。”
浮梦听得似懂非懂,眉尖微蹙:“所以……是一定非要它不可?若我最终……并未能得到呢?”她心中记挂着与卢江枫那一月之约,并无十足把握。
“哈哈哈……”温神医发出一阵爽朗却意味不明的笑声,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院墙之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某些正在煎熬中等待的人,
“无妨,不过是恢复得慢些,缠绵病榻多受些罪罢了。只怕……某些心急的人,等不起啊。”他语带双关,随即岔开话题,
“不说这些了,今日采买单子上的东西,可都齐备了?”
“齐了齐了,都在那边筐里放着,等会儿您亲自点点。”浮梦应着,敏锐地察觉到温神医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另一件事,
“神医,我瞧您屋内放置的那张古琴,形制古朴,木纹深润,看模样年代颇为久远了……”
她本意是想试探那日送药和琴谱的“文先生”是否与他有关,屋内的古琴便是佐证。
不料,温神医闻言,手上动作骤然一顿,缓缓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浮梦,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静默了几息,他才移开视线,语气平淡无波:“公主若是喜欢琴音,不妨上手一试音色。”
浮梦见他避而不谈,只得顺着话头点头:“我屋里也有一张,是旁人送的。”她心下明了,老头子不愿提及此事,便也不再强求,将这份疑窦暂压心底,只是心中已然明了。
“眼看中秋佳节将至,不知神医在长安可有亲友,届时有何打算?”浮梦换了个话题,继续旁敲侧击。
温神医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小滑头,在老夫面前还绕这些弯子?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浮梦被他戳穿,也不尴尬,索性端起手边盛满药材的簸箕,凑到温神医面前的石凳上坐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其实……我就是想问问,神医您是何时来的长安?”
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对长安了解多少,尤其是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秘辛。至于送药之事,既然他不想提,那便让它留在过去好了。
温神医眼神微凝,望向院中一隅枯黄的藤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悠远:“老夫来此长安……已十年两月又三天矣。”
浮梦心中微动,十年两月又三天?记得如此精确?她顺势追问:“那……神医可曾了解过如今的谢家?”
“谢家”二字出口,温神医脸上的淡然瞬间褪去,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他想起了一些旧事。
先帝在位时,力排众议,破格提拔当时尚属微末的谢家,委以重任,何等信重!却没想到,养虎为患,最终这柄亲手打磨的利刃,调转锋刃,成了刺穿旧朝心脏最致命的一击!
而如今的谢家呢?谢怀身有宿疾却依旧稳坐吏部尚书之位,把持官员铨选;谢家之女高居贵妃之位,宠冠六宫;就连那个只知道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谢今茛,也能在清贵的翰林院里谋个闲职安享富贵!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神医?温神医?”浮梦见他久久不语,只是无意识地用力揉搓着手中的一味干草药,那药材在他指间几乎要被碾成飞灰,忍不住出声唤道。
温神医恍然回神,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拍掉掌中已不成样子的药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谢家之事,你想知道,不妨去问崔逢青那小子,他……最是清楚不过。”
浮梦还想再问些什么,温神医却已径直起身,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屋内走去,显然不愿再多谈。
看着温神医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浮梦若有所思。
今日采买药材归来途中,她确实看到一个行迹可疑之人。
一身利落黑衣,被一个推着糖果车的老妪不慎撞到,那人第一时间竟不是清理衣袍,而是目光锐利地望向她们的方向,与她对视一瞬后,便如受惊的兔子般飞速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而更奇怪的是,那撞人的老妪,对此竟毫不在意,甚至连一声道歉都无,推着小车步履轻快,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身手矫健得不像寻常老人。
整个过程,流畅得仿佛一场精心排演过的戏折子,刻意在她面前上演。可她分明……没有点过这出戏。
浮梦心中豁然明朗:是了,有人想借此事,引她去查谢家!
若说先前只是觉得谢贵妃的笑容虚假,令人不适,那么此刻,她几乎可以断定,谢家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千机阁中关于谢家的卷宗几笔带过,本身就已透着不寻常。
她低头整理着晾晒的药材,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向崔逢青开口探问。想起上次自己不知怎地昏睡过去,被他带回府中,听春意那丫头支支吾吾的描述,似乎……场面有些尴尬。浮梦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
不过,既然有人费尽心思想让她注意到谢家,那她便顺了这心意,好好查上一查。她倒要看看,这潭浑水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还没等她想清楚其中关窍,院门外便传来了春意清亮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呼喊:
“殿下!小厨房刚做好的酒酿圆子,热乎乎、甜滋滋的,您再不来可就凉啦!”
因温神医不喜院中有太多闲杂人等,故而每次浮梦来辨识草药,都只她一人进入内院。
“酒酿圆子?”浮梦眼睛倏地一亮,脑中灵光闪过,“有了!”她或许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了。
……
后宫一偏殿,烛影摇红。
“哦?你是说……浮梦那丫头,看到你了?”谢贵妃斜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妃榻上,声音慵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玩味。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深深埋着头,如同凝固的雕像,沉默不语。
此次行动失误,暴露行踪,他无话可说,无论主子如何责罚,他都甘心领受。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反而听到了一声轻柔的、甚至带着点愉悦的低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