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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阳痿跟你生孩子

小说:

春季到来绿满窗

作者:

流莺飞

分类:

现代言情

第三十章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阳痿跟你生孩子!

1.大咖与菜鸟

舞台上,排练的人大喊:“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承蒙任社长的看重,社里每逢举行文艺活动,我都得跟着去彩排。我跟着那几个年轻又有头脑的同事一起,在后台看着他们排练,看着领导上台,看着屋顶上的灯光闪烁。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只想踏踏实实搞好我的专业。对于任社长对我的看重,我不想要了。

我去文印室的时候,跟老栾说:“老栾,任社长让我做什么储备干部,社里有什么文艺晚会,我还要跟着彩排。我是农村人,我根本没这方面的能力,也没那兴趣。我业务上还很忙。再说了,我结婚以后,我家里的事儿也很忙呢。我不想去了,怎么办?”

老栾说:“你赶紧跟任社长说说,辞了吧。没什么意思。都是让你跟在屁股后面干活儿的。说是会升级,轮到你的时候,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我说:“关键,我对这些事儿根本不感兴趣,我不想抛头露面,也不想升官发财。我就想把自己的业务搞好。”

老栾说:“那你就辞了吧。赶紧辞。别跟着他们瞎耽误时间。你是个女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的业务忙好。把家庭照顾好。”

我说:“是的呢。我就是这么想的。”

老栾说:“你跟任社长说的时候,千万要说地委婉一点。不要说是家务忙才不愿意干的。领导不喜欢听这些。他们不会为你着想的。”

我说:“好的。”

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跟任社长打电话说:“任社长,社里那些文艺活动,我不想参加了,可以吗?我是农村的,没那方面的天赋。我今年负责稿二阶段,都是些文言文,审核校对起来特别吃力。我天天忙那些文艺活动,审核稿件的时间就少了。我怕这样下去,我会把自己的专业给荒废了。我想好好搞搞我的专业。”

任社长很爽快地说:“好的。”

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不用到处抛头露面了。

第三年,到了稿三阶段,任社长给我们开会了。

“我们是三个阶段一个循环。今年负责稿三阶段的人员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稿三阶段是打攻坚战的时候了。这几年呢,国风文章比较受欢迎。我们这几年主要采编一些关于经典名著的文稿。现如今,四大名著已经进了课堂,甚至进了高考。四大名著在当今社会上是热门的书籍,关于四大名著的文章也深受广大学子和家长的欢迎和推崇,热度比较高,群众的呼声和支持度也居高不下。无论是出于功利还是公益,我们对这一块的采稿和组稿应该是重中之重的事,我们后期也会加大投入,对于四大名著组稿比较多的同志加大奖励。

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太偏狭,一些冷门的文学著作也要照顾的到,比如《耳谈类增》。研究四大名著保证我们‘尖’,我们要引领时代的潮流,做时代的先锋,要像箭一样,冲在前头。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杂志有人看,有读者。研究《耳谈类增》呢,保证我们‘全’,我们也要照顾一些少数的人群,他们爱看一些冷门的著作,我们也不能忽略他们。

说实话,我们分派任务呢,也没有一个完全科学的标准。大家的能力都差不多。把热门的分给谁?把冷门的分给谁?我们只能按资格来分。

当然了,好兵还是要跟好将。三本、二本的社长能带一本、二本的编辑,二本的编辑写不出一流的文章。领导能力跟写作能力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话语体系。你别看有的人是三本的、甚至是专科的,但是他的管理能力领导能力很强。在管理人才方面,很多一本甚至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不如他。但是,写作能力不一样。它是实打实的跟你自身的学识相匹配的。我现在来把任务分派一下。每个人或是每几个人负责鉴赏一部名著。

杨编辑,你来负责审核有关《红楼梦》的稿子。梁编辑、曹编辑,你们两个来负责有关《西游记》的稿子。徐编辑、吴编辑,你们来负责有关《三国演义》的稿子。刘编辑、王编辑,你们来负责有关《水浒传》的稿子。”

四大名著这等很容易出彩的书籍,被领导分派光了。剩下的是几乎没有人青睐也搞不出什么名堂的《耳谈类增》。

任社长看了看我说:“宋编辑,你来负责关于《耳谈类增》的文稿。我刚才说了,《耳谈类增》也是很重要的。它保证我们的全面。高热度、高产量的名著固然要关注,冷门的古籍也是要照顾的到的嘛。”

我像一个战士接到了命令一样,点头道:“嗯!”

我能说什么,一切在于领导的安排。他把产值高的容易出彩的资源分配给了他们,把无人问津的产值低的资源分配给了我。我研究的是最冷门的《耳谈》,不是炙手可热的四大名著。我这个平时丝毫不比他们差的人,登时就比他们矮了三分。他们被高高地抬了起来,我被低低地按了下去。我从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老虎,瞬时被打压成了一只丧家之犬。

我是到了这时候才清醒地认识到,到底是我不行,可是除了年龄、除了资历,跟他们比,我到底是哪方面不行?

每次到了稿三阶段的时候,我还是有幸被选入的。只是,每次分配给我的资源都是最差的,如此而已。每当这时,我才充分地认识到我只是一个职场菜鸟。我从一个自认为跟他们平等的人,到被活生生地拔掉羽毛。

领导把不好的资源分配给你的时候,不是出于看不起你,就是出于不信任你,总之,他就是瞧不起你。至于他后来说出的那些言不由衷的纯粹来欺骗你安抚你的话,你就当他纯粹是在放屁。

稿三阶段的人员比稿一阶段、稿二阶段要多出来一倍。大家集中在一个办公室里,人才济济,大咖济济,大师济济,大佬济济。我的灵魂也被压抑地很挤。

在稿一阶段、稿二阶段的时候,我还是活蹦乱跳的喜鹊。到了稿三阶段的时候,我就是一只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秃尾巴鹌鹑了。很多时候,我把自己埋进自己的羽毛里,不说话。每天,我老老实实地坐着审稿、校稿,把稿子修改了一遍又一遍。这里,聚集了很多元老,有发言权的人太多,百家争鸣,大家都要说,大家抢着说,大佬要说话展示自己的魅力,有人要说话迎合大佬的心意。这里,根本轮不到我说话。

在这样的场合,我没有话语权,我也不想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确实是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说个话还得小心翼翼,得看合不合那些大佬的心意。即便是开个玩笑,还得开地七分熟,拿捏地刚刚好,否则,惹得有些大佬龙颜大怒,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说个话都得拿着捏着,你说难过不难过?何苦来呢?干脆不说了。我除了干活儿,不说一句话,不放一个屁。少说话,多做事,这可是一只无知的菜鸟在职场安身立命的锦囊妙计。

不说话,一天都不说话,这对我来说可真不是什么难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牌桌上吞烟吐雾的时候,或是在餐桌上推杯换盏的时候,怎么还没有说够,还非得来办公室说。我也真地佩服他们怎么知道的那么多。美食、美景,领导的底细、同事的八卦,房价、金价的行情、股票的走向,谁谁离了几次婚,谁谁小时候家里穷地光着腚,谁谁为了上学改过几次姓,谁谁得了痔疮还是癌症,他们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乐地淹没在人群里听他们讲话,我也害怕他们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之余,扭动一下他们的尾鳍,将他们的眼睛的雷达,和目光的探照灯,投射到我这里。我不希望成为他们关注的焦点,我害怕自己引起他们八卦的兴趣,我害怕他们把他们热衷于制造八卦和舆论的喉舌对准我这里。

“樊小燕跟李建军离婚了。”杨编辑说。

“怎么离婚的?”刘编辑说。

“李建军在外头又找了一个。”杨编辑说。

“樊小燕没去撕那个小三吗?”刘编辑说。

“樊小燕是个文化人,她还没去撕人家呢,人家就打电话来撕她了。那个女的是东北的,经常打电话来骂樊小燕,樊小燕受不住,索性跟李建军离了。”杨编辑说。

“她儿子怎么办呢?”刘编辑说。

“她儿子樊小燕带着。她儿子不是有自闭症吗,李建军因为这个本来就对他们的婚姻不满意了。”杨编辑说。

“孩子又不是樊小燕一个人的。有什么问题,也应该两个人一起承担啊。李建军真不是东西,不是那会儿他追樊小燕的时候了。”刘编辑说。

“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樊小燕生病,李建军去医院里床前床尾地伺候,要多殷勤有多殷勤。樊小燕不是感动了,也不能嫁给他。”徐编辑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他肥硕的两条小腿,带动着他自我感觉良好的中老年男人的屁股和大腿以及油亮的皮鞋,在过道里走动着。他的皮肤很白。我猜想他的浑厚的裤子里包裹着的大腿和屁股跟他自己的脸差不多白,跟黄林军的大腿和屁股差不多白。人类总归是差不多的,无非是食色性、骨肉血,和屎尿屁。

“可是李建军说翻脸就翻脸了。”吴编辑说,“听说这家伙是个‘三姓家奴’,他上学的时候为了复读,借了两个人的学籍,改了两次姓!”

“他这个人有本事的,他后来又在外头又找了一个小的,比他小十几岁呢,那女的都怀孕了。”徐编辑说。

“那个女的是干什么的?”刘编辑说。

“她没有工作。李建军在外面开了一个小面馆,让她干着。”徐编辑说。

“李建军这个人鬼点子多的。”徐编辑说,“他点子不多能有这种手段吗?”

“樊小燕怎么办呢?她就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啊?她后来又找了吗?”吴编辑说。

“听说她后来又找了一个男的,那个男的都住到樊小燕家里去了。”杨编辑说。

“那个男的有孩子吗?”刘编辑说。

“有啊,都是离过婚的。后来因为小孩的事儿,那个男的不喜欢樊小燕的儿子,两个人就闹掰了。”杨编辑说。

“天呢!这种事儿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出去可不要说啊。”吴编辑说。

“都是她自己在办公室说的。”杨编辑说。

“樊小燕有多大了?她少说也得有四十了吧?”徐编辑问。

“嗯。她跟我差不多大。”杨编辑说。

“你说,女人到这个岁数了,离婚了,怎么办?樊小燕就拖着儿子一起过啊?”刘编辑说。

“那肯定是啊,至于她再找不找,那就不知道了。”杨编辑说。

“还找什么啊?要是我,我就自己带着孩子过,我才懒地再找。”吴编辑说。

“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她也想找,她是不好找。到了这个岁数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她又带着个儿子,谁敢要她啊。所以你们这些女人啊,要对自己的老公好一点。”徐编辑说。

我想上厕所了,我站起身儿来,徐编辑看看我。他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保持坐着的姿态虔诚地聆听,不要胡乱走动啊。他是不是觉得,我在他滔滔不绝地宣讲的时候起身离去,是对他的大大的不敬啊。

可是,人有三急,我想撒尿,不能不去。

我在徐编辑疑惑的眼神里低头哈腰地走了出去。

等我快速解决完问题回到座位上以后,他们还在沸沸扬扬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人家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结婚了。结婚干嘛啊,找罪受。”刘编辑说。

“是的,像咱们单位,光是大龄剩女就有好几个。你看,夏萍,到现在都没结婚。”杨编辑说。

“人家夏萍家里开厂,要求高的。”吴编辑说。

“夏萍三十好几了吧,快四十了吧?”杨编辑说,“上次我还看到她跟一个男的走在一起呢。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

“所以,人家也找的,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徐编辑说。

“世界上那么多男人,都不适合她啊。那她得反思一下是不是她自己有问题。”刘编辑说。

“现在的社会,也不一定是女的有问题,很多男的本身也有问题。你看,中文组新来的清灵,老大不小了,也是没结婚。”徐编辑说。

“清灵刚来的时候,我光听他的名字,还以为他是女的。”刘编辑说。

“他不光名字像是女的嘛,他性格好像也有问题。他到现在还不结婚,是不是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啊?这不就是同性恋嘛。”乌编辑慢吞吞地说。

乌编辑的话让我心里一惊。乌编辑已经五十多岁,靠六十了,濒临退休的年纪。他在我心目中一向是德高望重的。他有着一张油光发亮的肉红色的脸和看起来还算是很端正的五官。他头上的森林已经不再郁郁葱葱,鼻子里的鼻毛倒是脱颖而出。尽管偶尔能闻到他嘴里散发出来的口臭,但是并不能掩盖他在我心目中的德艺双馨。他有口臭,他的老婆怎么忍受的了的?也许就是看在他诚恳热心的份儿上吧,我常常这样想。何以乌编辑这样的尊长对年轻的清灵如此不手下留情呢?

我又想,得,清灵还刚来,就被《小坛》的人给贴上同性恋的标签了。《小坛》的人的嘴是真毒啊。清灵是中文组新来的,年龄比我小。我觉得他其实很不错,我甚至对他颇有好感。同时,我也笃信,他不是同性恋,他更不会喜欢男人。可是,《小坛》的人非说他是同性恋,由此可见,一个人或是一群人,对另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荼毒和扼杀,是有多野蛮多残忍多荒诞。

“欧阳杰跟他老婆怎么样了?”杨编辑问。

“不知道。”刘编辑说,“上次听说他跟他老婆要离婚了,两个人出去旅游了一趟。不知道后来离了没有?”

“上次看到樊小燕,我看她都瘦了。”吴编辑说。

“也许是人家故意减肥的呢!人家现在单身,日子过地可滋润了,她的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照片,都是她拍的风景照。自从她离婚以后,她的拍照技术越来越好了。”刘编辑说。

“女的还是不要太瘦。我老婆太瘦了,我上个月带她去医院去做了一下检查。女人要稍稍胖一点才好看。尤其是年纪大了的时候。女人年纪大了,越瘦越显老。”徐编辑说。

“原来你是对你老婆不满意啊?那你再换个呗。”乌编辑说。

“乌编辑,你这话说地不对,徐编辑的老婆那么漂亮。肯定是她对徐编辑不满意。”杨编辑说。

“她哪里是对我不满意,她生怕我不要她来!要不,她怎么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拿着各种小瓶儿,对着自己的脸扇!”徐编辑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徐编辑神清气爽地走动了起来,他的屁股像是一只戏水的鸭子一样拖在后面,我估摸着那肥硕的大屁股上面还可以坐一个小孩儿。就像一只小鸭子坐在一只大鸭子上。

杨编辑说:“你看你把女人的化妆说成什么了?人家那叫对镜贴花黄!”

“都明日黄花了,还对镜贴花黄!”徐编辑笑着说。

“那更得扇自己的脸了。越老越得扇地勤快一点,不然怕老地更快了!”乌编辑说。

“我跟你们说吧,你们抹的那些霜啊膏啊,没什么用。不仅没用,还有副作用。你看古代的妇女用铅粉化妆,用地久了,脸色就黄了,所以叫‘黄脸婆’。化妆品都是有毒的。”徐编辑说。

“用好一点的化妆品就没事。我上次买了一款雅诗兰黛的晚霜,效果就是不一样。”杨编辑说。

“是的,我上次买了一个雅诗兰黛的试装礼盒。很便宜。才二百块钱。”刘编辑说。

“你看你们这些女士,是吧。涂的抹的,都是些民脂民膏。那不都是我们男人的血汗钱吗?”乌编辑说。

“是啊,你说有什么用?回头脸一洗,全都洗掉了!”徐编辑笑着说。

“洗了再涂!涂了再洗!乐此不疲!”乌编辑说。

“不洗掉怎么办?浪费也没办法啊?总不能不洗脸吧?总不能把那洗脸水喝掉吧?”吴编辑狡黠地笑了一下说。

“谁说是你们的血汗钱的?现在哪个女的不上班赚钱啊,我们用的都是自己的钱!谁要是觉得女人用化妆品浪费,那就把自家老婆的洗脸水喝掉!”杨编辑笑着说。

“你们赚的钱归你们,你们老公赚的钱还不是也给你们了!”徐编辑说。

“他老婆看地紧啊。你看他身上有多少钱啊。他老婆都不让他身上留钱。怕他在外面瞎搞。”乌编辑说。

“我不要老婆管,我自觉地把钱交给她。我让她用我的钱,去买那些瓶瓶罐罐,买回家来,我看着她扇自己的脸。”徐编辑说。

“你这是变相报复啊!你每天看着她扇自己的脸,你是不是觉得很解气啊!”杨编辑说。

“那当然!她扇地越响,我越是开心!”徐编辑笑着说,“妈的!我要是在古代,我就找个小的。我来做老爷!男人永远喜欢十八岁!”

“你看看,男人有钱就变坏。”杨编辑说,“大省听到了吧?学着点!你家老公把工资卡交给你吧?”

我说:“没有。”

“你也没问他要工资卡啊?”杨编辑说。

“没有。我没要,他也没给。他就过段时间给我点菜钱,算是入股,跟我一起买菜。”我说。

“你结婚的时候,你娘家也没教你啊?”杨编辑说。

“没有。我妈妈什么也没问。我那时候也不懂。”我说。

“大省是外地人。没有娘家人撑腰。自己结婚的时候也傻,不知道管钱。那个人年龄又比你大。也不听你的。”杨编辑说,“以后有事跟组里说,组里人就是你的娘家。”

“嗯。”我说。

“听说,张小倩死了。”乌编辑说。

我们都惊讶道:“啊,她是怎么死的?”

乌编辑说:“她嘴巴上头不是有一颗痣吗?她老公带她去医院,想点掉的,不想恶化了,没有抢救过来。”

杨编辑问:“他们事先没有想到吗?万一是恶性的?”

乌编辑说:“他们事先也找了专家论证,说是没事。谁知道动了手术以后才发现是恶性的。她老公正跟医院打官司呢。”

“张小倩她老公有本事的,他这回跟医院有的倒腾了。”徐编辑说。

“他怎么有本事的?”杨编辑问。

“他不是中学老师嘛?他这个人胆子大的,他在校长办公室装了窃听器。知道了校长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这下他把校长给拿捏了。校长没办法,只好给他升职加薪。”徐编辑压低声音说。

“妈呀!这校长也忒倒霉了。又恨他,又得给他加官进爵。”杨编辑说。

“可不是吗。”徐编辑说。

“那他就这样在校长眼皮子底下?校长不难过啊?他自己不难过啊?”杨编辑说。

“他这个人心态好,他难过什么?难过的是校长。后来那个校长把他给调走了。”徐编辑说。

“把他调走还得跟他好商量,还得把他往好地方调。”乌编辑说。

“那是!谁让校长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徐编辑说。

“张小倩这颗痣,困扰了她一生,因为这颗痣,人家都叫她‘鬼子’。” 乌编辑说。

“这样,她到那边就不用愁她的痣了。” 徐编辑说。

他的一句玩笑话立刻引来大家哈哈大笑。

我惊讶于徐编辑平日里那么斯文儒雅,对待别人的生死居然如此无关痛痒。他跟张小倩年龄相当,共事的时间也比较长。他们平日里见了面,也应该比跟我要客气比跟我要交心。何以在她灰飞烟灭以后,一切的和谐恭敬都也随之凉凉。然而,我又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家走到一起无非是维持表面的和谐而已。谁真正关心谁的存在和死去。除非你广交天下豪杰,多多礼尚往来,或是炙手可热,那在你生老病死的时候,才会有人对你趋之若鹜。至于身后事,顶多也是供了有恶意的闲人和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

人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活在人群里,更是不容易。你病了,别人要集体议论你,非要弄清楚你所有的蛛丝马迹。你死了,别人还要集体议论你,把你生前的风流韵事扒个赤条精光。即使你想安安静静地死去了,你希望一切都随着你的死去销声匿迹。可是哪一天,哪个热心肠的想起你来,大家还是要轰轰烈烈地评说你。

我坐在座位上,听着他们的八卦。一半觉得新鲜,一半觉得胆颤。新鲜的是,他们说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那么多?胆颤的是,他们怎么知道的那么多。万一哪天,我遇到不幸了,他们也会一样,公然在办公室八卦我。也会像这样把我剥地赤条精光。《小坛》人的八卦功夫太厉害了。我可不敢离婚啊。我要是离婚了,我不得被他们给活剥了。

我低头伏案,坐地太累,我就自己出去,沿着社里的植物园走一走。冬日的植物园里,还是一片灰色的枝丫,梅花刚刚露出红色的小脸。我转了转,还是百无聊赖,又走回了办公室,继续低头看我的《耳谈》。

一天,黄林军三叔家的那个好看的小兄弟莫名其妙地来了。他也没什么事儿。他也说不上为什么要来。但是我看到那个小兄弟还是很开心。

“出去吃吧。我请客!”我说。他不吭声儿。

我们就一起到了一家餐馆儿,我点了几个大菜,我们三个一起吃。吃完了,我去结账。

“一共二百块钱。也不多。”我说。

饭后,他那个小兄弟回去了。

“你那个腌萝卜该点的?你没吃过?”他质问我。

“我就是想尝尝嘛。”我说。

“你请他吃饭,他也不知道感谢你。”他说。

“没事。”我说,“小叔、小婶子都对我们蛮好的。我平时想孝敬他们,还怕你妈不高兴呢。”

快过年的时候,下雪了。到处是冰天雪地的。

他跟我说:“我二叔家的堂妹来青提区医院住院了。她被车给撞了。”

“情况不严重吧?”

“应该不是很严重。”

“我们去看看你堂妹吧?”我说。

“嗯。”

“我们买点东西吧?”

“不用买。”

“那哪好意思呢。”我说,“我买箱奶,买点苹果吧。”

“好吧。”

他妈妈打了电话过来了:“小军啊,她在那儿住院,你和小宋不要再花多少钱啊。家里已经出钱了。”

“嗯。知道。”他说。

我们一起拎着东西踩着冰冻的路面去了医院。

他堂妹躺在病床上跟他说话。她的情况属实不严重。她侧着左边的身子歪着头跟她堂哥说话,并不怎么搭理我这个局外人。

“在这个医院没查出来什么。你说我要不要去金河再查查?”堂妹问她堂哥。堂妹这个人比较聪明伶俐,活泼开朗。跟她木然呆滞的堂哥完全不一样。

“你要是不放心,那就再查查吧。”堂哥一脸木然地表情严肃地说。

“现在路面都结冰了,去金河也不好走哈。”堂妹说,“我想想又不想折腾了。别去金河的时候又撞车了。你说,我现在查着没事儿,以后应该就没事儿了吧?”

“应该没事儿吧。”堂哥又面无表情地说。

“小叔也来了。”他堂妹说。

“他在哪儿?”他问。

“出去买东西去了。”他堂妹说。

“我们还要上班。我们先回去。”他说。

“好的。你们去忙你们的。”他堂妹说。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中午我们要请你小叔他们吃饭吗?”

“不用。”他说。

“我要不要炖点排骨什么的给你堂妹送去啊?”我说。

“不用。”他说。

“那你小叔中午怎么吃啊?”我问他。

“我请他吃碗面就行了。”他说。

“那我就不用管了?”我问。

“你不用管。”他说。

这一年过年,我们回到了黄林军的老家。

黄家的住宅东边,没有几步,就是一个奶奶的房子。那房子是黑色的砖头砌成的,有高高的窗户,像是英国乡村里旧式的小楼。这房子里住着奶奶一个人,八十多了。

我跟这个奶奶也就是来去匆匆间偶尔看得到她,看到她,也就是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平时从不踏进她的房子。

过年的时候,我跟一群人一起给奶奶拜年。她的屋子里有一股尿骚气。那屋里的地面都是黄土的。黄土地面上渍着湿湿的尿痕。她大概是年纪大了,懒得动弹,再加上荒郊野外,夜间不便出去,所以就直接尿在屋里了。反正那么大的屋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尿几泡尿也没什么的。

几个年轻的小辈,手插在裤兜里,忍受着地上的尿骚气,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说话,客气两句,也就走了。又剩下永远孤零零的她。可是,谁到头来不是孤零零的呢,谁到头来不是老的老,死的死呢。其实大家到最后都是差不多的。或许,有的人,到老了,还不如她呢。

奶奶的屋后头住着她的养子,她的后老伴的儿子。奶奶亲生的儿子死了,还有一个女儿,嫁在别的村子。奶奶的养子,我们叫他伯伯,戴着一副眼镜,喜欢读读写写,舞文弄墨。他家里堂屋正北的那面墙壁上,贴着关公的画像,还有开国元勋的画像。这些都是我记忆中二爷爷家里的样子。我很是喜欢。我爱在他家屋子里站着或是坐着,看着这些古迹,跟伯伯攀谈。

伯伯门外是一渠清水,绕宅而流。院子里摆着几盆花草,地上丛生着几处野菊,颇有些文人意趣。伯伯已经年近七十了。家中有一个儿子,年近四十,没有家口,一个人在附近打打零工。这个哥哥虽然是跟众人一样,可以夸夸其谈,只可惜也是伯伯和伯母近亲而生,虽然比三叔家的小兄弟要好许多,但也是不太精明。

年后,我照旧跟他们一起去同村的二姑家吃饭,吃完饭了,众人一起聊天,我觉得无聊,就跟小糖糖一起在院子里玩。我有点想上厕所了,小糖糖带着我走地里抄近路回家。冬天的地里,一片白茫茫的。我们踩着地里的土坷垃。那样的土地和田野给了我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年我已经三十多了,可是我跟小糖糖一起走在地里,我觉得自己只有三岁似的。我们回到家上了厕所,我婆婆也回家了。

她见到了小糖糖,就开始吵她:“不省事,带着大人到处乱跑!”我赶紧解释,是我要上厕所,是我自己要回来的。老太太还是瞪着眼睛看着小糖糖,不依不饶。

小糖糖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我给你说件事儿,我们老师给我办了贫困,我家贫困。”我看着小糖糖,很想跟她亲近一些。可是,我前婆婆不是太喜欢糖糖,因为她是一个野孩子,太皮,太讨厌。小糖糖长地像她妈妈,很漂亮,比老太太的外孙子要漂亮很多。只是因为亲妈不在,就过得像根草了。

春天来了,二婶子带着小糖糖在院子里玩。小糖糖的奶奶看着小糖糖,还是很喜欢,露出慈祥的笑脸。

她有时候想起来一阵子,还是会大骂小糖糖的妈妈:“不要脸,上回回来,还跟我一块儿去锅里盛饭。她在小糖糖姑姑家的时候,她去买菜,还得去小糖糖她姑姑的包里拿钱。她家人都没规矩。她娘家哥哥的小孩子,吃饭的时候,不管哪个人来,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他也得上桌,把个菜一个一个地串在筷子上,跟冰糖葫芦似的。”二婶子说话很有意思。

春天里,天气暖洋洋的,四处都是大好的春光,我们一起望着眼前的田野。

老太太说:“青菜都开花了,我去采点回来炒菜。”

二婶子说:“青菜的花宝宝摘下来,用荤油炒炒好吃的。”

他妈妈要去地里,我也跟着去。我从黄家东邻的奶奶家门前走过,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靠着门框坐着。

“大奶奶!”我朝着她喊道。

“哎!”她抬起脸来应答,半扇门前露出她花白的垂到肩膀的头发。

“媳妇比婆婆高哦!”她笑着说。

“我是老了,龟腰了。”我婆婆边走边说,仿佛她不老的话就不是很矮似的。她也并没有龟腰。个子矮的人是不容易龟腰的。她只所以说这话,只是因为婆婆在各方面都不肯跟媳妇认输的缘故吧。

大奶奶的门前是几座坟,和一丛蓬勃的迎春花。坟里埋着她的儿子。她的亲生儿子早早地死了,她的儿媳带着孩子改了嫁。春天里,一丛丛的迎春花绿绿的,闪耀着黄色的小花。

二叔喜欢逮鸟,他把逮回来的鸟提过来,给老太太烧菜吃。老太太把那鸟放在瓷盆子里,用开水烫一下,转过头笑着跟她儿子说:“小军,你来杀吧!”她对她儿子的回眸一笑的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他。

“我才不去!”他手插在裤兜里,探头朝瓷盆子里看了一下,撇了撇嘴儿,鼻子一囊,像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我说:“你帮你妈杀个鸟呗!一个男的连个鸟都不敢杀啊!”

“他本来就没干过这个嘛!”老太太为她儿子打抱不平说。

在她的眼里,她的儿子会什么、不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儿子不敢杀鸟,并不是单纯地不敢杀个鸟那么简单。一个男人不敢碰一点血腥,他也没有了一个男人该有的血性。男人不敢杀一只鸟,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说明他还不会杀人。我跟他一起,我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可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他还是该有一点,一个男人该会的,他还是该会一点。可惜他妈妈不知道这个道理。也许,他妈妈即使知道也是改变不了。他不敢杀鱼,不敢杀鸡,不敢杀鸟,他惧怕地要死。谁又何必去难为他呢?是的,那是她儿子的心智和身体。管她什么事。因此,我还是很喜欢她们,喜欢她们农村的宅地。是的,除了黄林军,他家和他的本家,我都喜欢。

傍晚的时候,他的爸爸跟他妈妈一起靠在他家的西墙跟里。他妈妈眯着眼看着前方田地里他家的祖坟。

“他爷爷在的时候就想迁坟的,一直没迁。”他妈妈说,“这回要是想迁的话,还得把坟上的那些竹子给刨了。”

“嗯。” 他爸爸望着前方说。

迁吧。我心里说。黄家是该迁坟了。换个好点儿的风水。

2.他请回来一个“大师”

外面下小雨了,他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白色的玉兰花。此刻,那朵白色的玉兰安静地仰着她的小脸儿,青绿的叶子格外新鲜。

“我要跟物业的说说,把这棵树给砍了。妈的!”他说。

“为什么要砍了呢?留着它不是很好吗?”我问他。

“开白花,就在我的窗户外头。影响风水。”他说,“我不想自己动手,否则,我弄一斤白糖埋进去,它就会死的。”

“我觉得这棵玉兰挺好看的呀。”我说。

“放屁的!风水!你知道吗?唉!跟你说,你也不懂!像我住的二楼,底下是空的。从风水上来说就不好。我们这栋楼后头正好冲着一个三叉路口儿,也不好。”他说。

“哦!”我似懂非懂了。

“你懂个屁!”他说,“你知道屁是什么颜色的吗?”他抬起眼来看看我。

“不知道。”我说。

“是蓝色的!”他得意地说。

“如果憋着不放的话,你知道最后从哪里出来吗?”他高深莫测地问我。

“不知道。”我说。

“从嘴里出来。”他得意地说。

“下个月是你生日,我出两千块钱给你买件大衣吧。”我说。

“那你的生日呢?”他斜着眼睛问我。

“到时候,你也给我买个礼物呗。”我说。

“我给你花多少?”他问。

“我都给你花了两千,你也给我花两千呗。”我说。

“那有什么意思啊,花来花去花地还是我自己的钱。”他说。

“我平时还给你买那么多衣服呢。你冬天的羽绒服,加绒的牛仔裤。夏天的衬衣,秋天的外套,不都是我给你买的。”我说。

“你上次给我买的外套,我穿着去上班,我办公室的那些女人说我像个老干部。”他说。

“老干部又不是什么贬义词。说明你形象好啊。老干部的衣服还是我给你买的呢,你给我买过什么了。”我说。

“我上次在网上看了一个包,二百块钱,本来想给你买的。结果你跟我吵架,我一生气就不给你买了。你以后再跟我吵架啊。”他得意地说。

“就因为我跟你吵架,你就连二百块钱的包都不给我买了?我跟你吵架了,我怎么还给你买的呢?你不给我买拉倒,我自己会买。我又不是没钱。我买的水桶包不比你看上的包好看啊。”我说。

“你那是什么品味。跟小孩儿的包似的。”他说。

“那上次我去逛街,人家买衣服的还夸我的包好看呢。”我说。

“人家那是想让你买人家的东西,当然夸你了。你就是幼稚。哎!”他说着,双手插进裤兜里,从饭桌前站起身儿来,“我早晚要把这棵开白花儿的树给弄死!娘希匹!”

他双手插兜在房间里脚尖不沾地的走着。

“你知道‘娘希匹’是谁说的吗?”他回过头来问我。

“不知道。”

“是□□!还说你有文化呢!哎!”他习惯性能地摇了摇头。双手插兜,又脚跟不着地地在房间里的地上走起来。

没过几天,我买菜回家,看见他跟一个男人一起坐在沙发上。那个男人看起来还算干净利索,身材跟他差不多,都是高高的。

“这个是大师,我请来的。”他说。

“噢,大师好!”我心里想,什么狗屁大师,骗钱的呗。不过,既然他好这口儿,我也就尊重他,顺着他。

“我请来给我看看,哪个方位生财。”他说。

“噢,大师好好给我们算算,看看哪个方位能发大财!”我跟着喊好。

“大师说,小房间可以生财!”他说。

“好的!借大师的吉言!”我继续跟着喊好,我何必败他的兴呢。

“这个也不能确定的。”那个大师就说了这么一句屁话。既然是“大师”,那也得有个“大师”的样子,多吹嘘两句,我也热热耳朵,过过瘾嘛,这个“大师”,嘴皮子一点都不溜,索然无味,真不像个“大师”。

“大师”要走了,我客客气气地跟“大师”说:“您辛苦了,那就不留你吃饭了哈!”

“大师”走了以后,他跟我说:“我花了八百块钱请来的。”

“噢!”我也不赞成,也不反对。他请大师的钱我也不会跟他平分。

“‘大师’是哪儿的呀?” 我问他。

“我在网上请的!”他说。

“网上请的?我还以为是你同事给你介绍的呢。网上的靠谱吗?”我说。

“你不要以为网上的,你就看不上人家。人家是老师。”他说。

“哦。还是个老师呢。”我说。老师也出来骗人了。我心里想。你请就请吧,反正也没花我的钱。他的钱,我也不管。房贷每个月六百,他自己买的房,自己还房贷。按照他的话说,他的房,我住在里面,他没问我要房租,已经是宽大为怀。

我负责买菜,他过段时间给我几百块钱补贴家用。搞得他非常合理公正。

这以后,他就听信了那“大师”的金玉良言,坐到了他的小房间里去。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或是加班审稿子。他嫌开大灯太亮太费电,就让我只开那盏昏黄的灯。于是,每次我下班晚归,骑着自行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他小房间的窗户里透出来橘黄的灯光。我回到家,一个人面对着客厅里昏黄的灯光。

水果基本上都是我买的。我买樱桃,他吃樱桃,我伸出手去接他吐出的核。我他妈的那时候怎么就不嫌他脏呢?我买石榴,一粒粒剥好,挑好,给他送到小房间里去,他还嫌我打扰他。我拖地进他的房间,他觉得我是为了偷窥他。我对他的好,他这辈子也享受不到了吧?我想想自己那时候的贱样儿,觉得自己真是恶心。

他在小房间的小书桌上放了一个绿色的陶瓷的小盘子,上面点起了檀香,他在里头研究发财致富呢。我拖地的时候,到了他身后,只见那电脑上显示着很多红线线、绿线线,什么“石油”、“白银”、“黄金”,什么“大智慧”。

他在干嘛?我百度了一下,妈呀!他在炒股!我以前只是耳闻过“炒股”,今朝是头一回亲见!我脑袋“嗡”地一下,我找了个炒股的,日子怎么过?他以前说过,他炒过股,老是亏。我们刚结识的时候,也没见过他炒股啊。我还以为他现在不炒股了呢。

我担心、害怕,我不想看着他败家。我来到门口儿,跟他说:“你不是炒股老是失败吗,怎么还炒啊?”

“是的,老是亏!每年两万,每年两万。”他委屈地说,“我省吃俭用!我把废纸壳子都攒起来去卖!”

“你又在搞什么啊!你不能不炒吗?”我着急地说。

“我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他很生气。

“你都快四十了,我工作又晚。跟身边的同事比,我们的经济实力远远落后。我们都不小了,老是这样亏下去,我们输不起。”我说。

“我四十怎么了?”他愤愤地说。

“我们那些同事,人家有空都出去旅游,我们一次都没出去过。你花那个钱去炒股,还不如留着我们出去旅游呢。”我说。

“贫贱夫妻百事哀!人家我们同事输了几十万,他老婆一点也没跟他吵!”他说,“我有一个女同事,人家炒股输了二十万呢,人家老公也没说她什么。都照你这样,人家还不过了!”

“我们还没有车。每次放假回你老家,我们的行李都是放在你的摩托车后座儿上,用绳子绑着,捆着,跟个春运返乡的农民工一样。”我说。

“农民工怎么了?看不起农民工是吗?你家还不如农民工呢?”他说。

我说:“我不是看不起农民工,我是觉得我们双方都有不错的工作,我们真地可以好好努力,买辆车,过地体面一些。农民工也知道攒钱买辆车,过地体面一些呢。你自己冬天要骑摩托车上班,膝盖上绑着护膝,你不觉得麻烦吗?”

“不麻烦,管你什么事?我自己买的护膝自己绑,又不要你给我绑!”他说。

“大冬天的骑车上班,我都心疼你,你就没心疼过我吗?你爸妈每次坐公交车来看我们,你妈妈因为晕车都要生吞下晕车药,等她下了车,还是晕地难受。你每次把你爸妈送上公交车的时候,没想过要买辆车,风风光光地送他们回家吗?”我问他。

“我觉得炒股比买车重要!你就是爱面子!”他说。

我说:“你爸爸都快七十了,你妈已经六十五了,两个老人还在辛苦地种地,不种地的时候,老两口儿就出去打零工,每天赚个八九十块钱。你可以不考虑我的生活质量,你有没有为你的父母着想?你那些亏掉的钱如果给你的父母,完全可以抵得上你父母一年的辛苦。”

“我不觉得我父母辛苦!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他们习惯了。你要是心疼她们,你可以回去帮他们种地,你不要在这里跟我废话啰嗦的!”他说。

他听不进去,他完全听不进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只好从他的小房间里走出去。

“你如果不想过了,可以离婚!”他从门儿里探出头儿来恨恨地说。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又去炒他的股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门外。离婚?啊?我吓死了!我是个要强的人,我工作才几年啊,我想努力工作,好好生活,“离婚”两个字我承受不起。同事怎么看我,怎么说我?我也没想到一个结婚这么晚的人,能这么轻率地对待婚姻?大龄青年更懂得珍惜?你错了!他们光棍了那么多年,他们独立自主惯了,他们更无所谓了!

3.“中国好室友”

吵架了也会和好,一切正常,就是没有夫妻生活,有也搞不成,越挫越不行。

有一次,他又失败了,我一脸地失落。他跑到客厅里,登陆“世纪佳缘”,向那上面的女人发出了邀请函。

“我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一下!”他事后跟我讲。噢,我是受害者,我都没去虚拟世界发泄,他倒是去发泄了,而且是以报复我的方式。他阳痿搞不成事儿,他居然恨我,他去找女人来报复我。这是什么逻辑?这是阳痿的逻辑!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太监的道理!

他有时候心情好,那坏死的辣椒还是不行,就是软绵绵地,趴着不起来。

他无力地躺在那儿,跟我说:“没用!不听大脑的指挥!我割了!”他说他要割了它!

我说:“那可不能割,还没生孩子呢!”

就这样,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两个人各睡各的被窝,互不打扰,俨然一对儿“中国好室友。”

周末,我们照例拿着水杯、零食,去那些免费的风景区玩。在外人眼里。他腰身粗壮,白白胖胖,衬衫的衣领掖在裤腰里,齐齐整整,斯斯文文,俨然一个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的中年男人。而我,作为这个成功的中年男人的身边的女人,内心应该很幸福很满足!可是,我们连手都没牵过,在外头没有,回家也没有。我觉得我在陪同一个领导在看风景,对,是陪同一个特别正派、不近女色的领导在看风景。

我们晚上照例去广场上散步,看人家跳舞。我们经常一起散步,我们唯一的共同活动就是散步了。人家在人群里头跳,我们在广场上的小路儿上走。他走在前头,边走边随着音乐手舞足蹈。他低着头,两只手随着音乐舞着,夜色里透出来他白白的皮肤,他像个大熊猫一样,一副很沉醉的样子。

“跳舞要随着鼓点儿!你听到鼓点儿了吗?”他问我。

“听到了。”我说。

前头,走着一个女人。

“我奸了她!”他说。

天哪,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老实人吗?他不是一个文化人吗?人家那个女人怎么惹他了?他奸了她?他有那本事吗?他先奸了他老婆吧!

“我的一个小读者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很漂亮!”他说。

“噢!”

“我想娶她!”他说。

“她那么小,你怎么娶她呢?”我问他。

“我等她!等她大学毕业了,我娶她!”他说。

“回家吧,没什么意思。”他说着,转过身儿去。

我跟在后头。是的,要回家了,没什么意思,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去。周末了,人家夫妻怎么过的,想想都知道。我们怎么过的?我们在外头是这样,回去,家门一闭,还是这样!

晚上睡觉,本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候,可是我觉得跟他睡在一起,非常压抑。我背过身去,手指蜷在一起,我的身体也蜷在一起。我的手心里,仿佛有丝丝的凉气悠悠地冒出来,青云直上。那是我心里透心的凉。

又是一年,我们把备孕提上了日程,可是,今天,他帮家里铲了几铁锨土,累了,不行。过两天,他要去春游,又累了,又不行。一不行,二不行,三不行,四不行,各种不行,反正是不行。我们的□□,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沐浴斋戒七七四十九天,在某时某刻,庄重地举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便是对“性神”大不敬,他就要偃旗息鼓,草木皆兵。

他继续炒股,我继续一个人呆在昏暗的客厅里。我偶尔跟他说说话,劝他不要炒股了,要好好过日子,我们一起买车,我们都不小了,要抓紧生孩子。这么简单的事,他要我去跟他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听不进去,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无法沟通!我没办法,跟他父母说,他父母也都能听得懂,为什么就是他不懂呢?

我们沟通不起来,身体上没法沟通,导致语言上没法沟通!我跟他说,说了没用,一跟他说,他就说我在跟他吵架,一吵架更是有了充分的理由。一次吵架要冷战几个月。我想生个小孩,我每个月只有一次排卵期,一年只有十二个月。我的每个月就这样被生生地断送。我已经三十四五了,我们同事的小孩都在办公室跑着玩儿。生个孩子吧。他不知道吗?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怎么非要我去泣血上书、临表涕零。他为什么就是不去面对,去解决,他怎么就那么不通气?我不明白。可我又特别明白。我们的问题,不是语言能够解决的!

稿三阶段考核的时候,我的考核成绩想当然的是最后一名。人家研究四大名著,审核有关四大名著的稿件,人家出的文章很多,可读性也很强。人家在肥沃的土壤里种着一片参天大树,那些大树 ,一年没有人管,也照样会长地郁郁葱葱,丝毫不会凋零。人家的成果当然是枝繁叶茂。而我,因为我审核的是《耳谈》,这个全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也没几个人愿意读的最冷门的一本书。领导想让我在他给我指派的冷门的古籍上,选拔出来很多炙手可热的文章,就像让我在不毛之地上种出土豆一样,就像给我一个阳痿的老公,却非要我子嗣繁盛一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是一个凡人,我不是神仙,我没有办法力挽狂澜,我无力回天!

那个夏天,我们又一次把备孕提上了日程。

他说:“我年纪大了,最好第一胎就是男孩儿,我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中医,可以调理身体,生男孩儿。”

我说:“这不是迷信吗?生男生女不是谁能管得了的啊。”

他说:“女人的身体内环境也很重要,如果是碱性的,就容易生男孩儿,如果是酸性的,就容易生女孩儿。”

那好吧,他既然肯去调理,我就配合他去调理。难得他有这份儿心。对我而言,跟他一起去调理的目的,倒不是老中医开的方子,而是调理以后,他大发慈悲的房事,有房事才能生个孩子。他为什么非要生男孩儿?他想过没有,凭他的身体,他能生个孩子就不错了,还得非要男孩儿,他对自己的要求还蛮高的。

我们就去医院找他说的那个老中医调理。老中医搭脉、开单子,我去做B超,监测卵泡,老中医看单子,开方子,我们再去医院附近的“存仁堂”抓中药。那中药的成分都是温补的东西,什么鹿角、桂皮,淫羊藿。

大热的天,我去煎药。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响着,我看着火儿煎药,他在小房间炒股,又是久坐不起,晚上又是任何行动也没有。

老中医再怎么调理也没个卵用,因为他根本就没个卵用。

老中医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医术不行。

我憋不住了,就告诉她:“医生,我老公那方面不行,你给他搭脉看看吧。”

我去把坐在外头等我的他给叫了过来。老中医给他一搭脉:“肾虚。”

“嗯。”他说。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外软内虚,再加上高血压导致的晕,他俨然是一个彻底的阳痿了。

我赶紧说:“医生,你也给我老公调理调理吧。”

医生说:“行。”

他也说:“行。”

老中医给我搭脉的时候,跟我说:“说你老公是阳痿吧,他还不愿意承认。”

我满面愁容:“医生,你说你这样光调理我,有什么用。你跟他说说吧,可以有房事了。”

医生给他搭脉的时候,跟他讲:“这副药吃了,你们可以同房了。”

他答应着。回家,还是没有行动,行动不起来。

行动,行动,行,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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