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好白菜被猪拱了”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我跟我弟弟一起回家。
那时候还是早五更,路上,玻璃起雾了。我弟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抹布,站起身去擦玻璃,他“哧哧”地擦着玻璃,车子“哐当哐当”地摇晃着,一头朝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撞去。
我说:“小弟,你好好开车啊!你要是想擦玻璃,跟我说一声,我来擦。”
我弟弟笑着说:“没事儿!我车上放了一本《金刚经》,可以保佑我的!”
我说:“天黑,你好好开车!《金刚经》那么厚,不遮挡视线啊?”
我弟弟说:“没事儿。”
我弟弟又开了一段路,我远远地看到,前面是一个桥洞,桥洞前面竖着几个红黄纹路的警示柱子。虽然是黑天,但是在微弱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得清楚。谁承想,我弟弟的车又一头朝着那红黄柱子撞过去。幸好他及时调转车头,才勉强没有撞上去。
我说:“天呢,我以后可不敢坐你的车了。惊心动魄的。”
我弟弟又笑了笑:“这算什么,我都习惯了。”
我说:“小弟,你现在还在厂里干吗?”
我弟弟说:“我早就不在厂里干了,我十五万买了辆冷链车,跟着人家送货。”
我说:“你怎么那么大手笔的?花了十五万?”
我弟弟说:“你要是想挣钱,肯定要先投资哎。”
我说:“开冷链车辛苦吧?”
他说:“嗯,我都是四点就起来,有时候刮大风,我开车开到大桥上,那风大的,都要把我的车给刮跑了。”
我说:“你都是跑长途吗?”
他说:“周边儿的这几个城市,我都经常去。苏州这边交通管地严,天天被贴罚单,一个月光罚单就两千,我都被罚晕了。”
我说:“长时间开车容易疲劳,也没人跟你一块儿说说话儿,你得注意休息。”
我弟弟说:“嗯,开车累了,我都是照着自己的脸扇。有时候晕晕乎乎地开,也没事儿。”
我弟弟的车驶入了一个村庄的街道上,路右边,有人在杀牛,一头大牛躺在地上,周围围了好几个人。我别过头去看人家杀牛,我弟弟也停下来看人家杀牛。我们看了看,我弟弟继续往前开。只听他喊了一声:“哎哎哎!红灯!”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红灯。
“刚才光顾着看人杀牛去了,差点闯红灯了!”我弟弟笑着说。
到家了。晚饭后,我们都闲着没事儿。弟弟在院子里点起了一炷香,嘴里呜哩哇啦地念起来。
我说:“你念的什么啊?”
“别吱声儿!”他说。他又继续念他的。
我知道,他是觉得这一路上阴气重,招惹了不少阴鬼。他这是念经来驱散那些一路跟着他的汽车一道儿来的阴鬼呢。我不以为然,我觉得他的思想被封建迷信给毒害了。可是我又不便去说服他更不便去阻挠他。我只好鄙视地囊囊鼻子走开了。
年三十儿下午,我照例又要出去住。我弟弟说:“我今年要躲春,我也到镇上住。”我妈妈说:“鸿雁要躲三个春。不能在家过年。恁姊妹俩正好一块儿去青羊山找地方住。你就说躲春的,人家有年纪的都懂。鸿雁还得找个石桥拜干娘。”
我也乐得我弟弟跟我一块儿出去,我就跟他一起到了镇里。我们还是去的那家祥盛宾馆。我们来到柜台前,要了两个房间。我付了钱,跟我弟弟一块儿上了楼,我住南边的一间,他住北面的一间,姊妹俩中间正好隔着一条走廊,互相做个伴儿。我们放下东西,跟我弟弟一起到旁边超市里买了泡面、酸辣粉,还有一些零食,一人一份儿。我弟弟提着东西去他的房间里了。我跟他说:“小弟,你把门插好,看看电视,有事儿打电话哈。”他说:“行!”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坐着看电视。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来以后,去我弟弟房间找他。他不在。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我在外头,马上就回来!”没多久,他“咚咚咚”地跑上楼来了。
“我清起去找了个石桥拜了干娘。磕了三个头。你去吧?我带你去。”他跟我说。我想着青羊山那些盖着稻草的破败的石灰桥,旁边是来来往往的拖拉机。我说:“我不去。那么多人,过来过去的。我回头自己找个石桥拜拜。”
大年初二的时候,我妈妈就带着我弟弟四处相亲去了。当天就定了一个。我妈妈跟我弟弟皆大欢喜。
我妈妈说:“鸿雁啊,你怎么恁么大方的,让你去买糖块儿,你就买了四百块钱的糖块儿啊?”
我弟弟说:“嗯,不是有好几个媒人嘛,给她们分分。给那个小女孩儿家也带了一份。”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弟弟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手机跟那个小姑娘发信息。他面色庄重,好像是在加班处理公务一般。我们都不吭声儿,屋里的空气凝重而肃静。我妈妈端着饭碗带着对胜利的憧憬庄严地看着他。
要是我边吃饭边发信息,我妈妈早就嗤之以鼻了。只有我弟弟这样,她才不会嫌弃。更遑论他是在跟相亲的女子发信息了。这种关乎我家美好前景的大事,我妈妈是在心里为他默默祈祷的。
在我家,在我妈妈的眼里,若是看见闺女跟闺女婿搂搂抱抱,她便觉得恶心,觉得伤风败俗,丢门败户。若是看见儿子跟儿媳妇勾勾搭搭,她便觉得可喜可贺,喜上眉梢。
我看着我弟弟郑重其事的样子,心里还是为他捏把汗。毕竟,相亲还看看人才,恋爱、结婚,都要实力。我弟弟一无房,二无工作,三无家境,他拿什么去征服相亲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女性。
我弟弟还是热火朝天地跟对方那个女孩子聊着。我妈妈也跟着满面春风。
第二天,是大年初三。我弟弟说:“我听说最近情况严重,要封路了。咱赶紧走吧。”
我还不太想走,就说:“有那么严重吗?今天才大年初三,我还想搁家多过几天呢。”
我弟弟说:“快走吧,要不走不了了。我刚才搁大队部清水大爷那里买了几包口罩,给你两包。路上别有查口罩的。”
我说:“好的,谢谢。现在口罩那么难买。你还舍得给我两包。”
我临走的时候,我妈妈追着我说:“你省俭着花钱,多吃点油,填饱肚子就行!有钱自己攒着,不要给人家。不要给恁小妹,也不要给俺!你给人家好给,想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我对你说哈!”
我嘴里说着:“知道了。”等我回到我工作的地方以后,心里想着我妈妈的生活,花钱的时候,也确实会收敛很多。但是,慢慢地,过段日子,又放开了。那时候,我还没有孩子,我还不知道等我有了孩子,我才真正知道要省俭了。
天快亮了,我弟弟偷空儿跟那个女孩子发了信息。路上,我弟弟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可是那女孩子始终没有回复。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问他说:“小女孩儿还没回啊?可能还没起来吧。人家都不像咱家,早起早睡。咱们今天回去,起得早。等到她起来了,就会回你的。”
我弟弟说:“是的。再等等吧。”
接下来的路上,我弟弟边开车,边心急火燎地看看自己的手机,时不时拿起来看看,可是还是没有那女孩子的回信。我弟弟的心里肯定非常煎熬。
过转盘路的时候,他一手开车,一手拿起了手机,一面掌着方向盘,一面低头看手机。
我说:“小弟!你好好开车!安全第一!”我弟弟又魂不守舍地把手机放下了。
我说:“无论怎样,安全第一啊。”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一下。
我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无论怎样,你都要好好开车。我感觉坐你的车都得冒着生命危险,我以后可不敢坐你的车了。”
我弟弟听了我的话,又振作精神,继续开车。
又过了一会儿,我弟弟低头看了一下手机,跟我说:“她生气了。不理我了。”
我说:“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你怎么得罪她了?”
我弟弟说:“我不知道哦。”
我说:“你跟她聊天,都说什么了?”
我弟弟说:“我没说什么啊?”
我说:“现在的小女孩儿都娇气,你跟她们说话可要注意。”
我弟弟怔怔地说:“生气就生气吧。”
我看着我弟弟苍白的脸,我知道,他刚刚抓住的救命的稻草就这样瞬间打了水漂。我知道在我们这样贫寒的家庭,他的内心是很渴望爱情的。任何一个他还看得过去的女孩子跟他谈,他都会掏心掏肺地对人家好。可是,因为家境不富裕,女孩子对他的言行就有了太多的挑剔。即使是暂时看上他的人,也会因为他拿不出手的家境而对他始乱终弃。
到了我家,我跟我弟弟说:“你回去还没开班,你自己也要做饭。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你住小房间。我买点菜,咱们一起吃。省得你自己回去还是得做饭。”
我弟弟说:“好吧。”
我说:“你赶紧跟媒人打电话,问问媒人,是怎么回事儿。”
我弟弟说:“行。”
我弟弟给媒人打了电话,媒人上来就把我弟弟臭骂了一顿。
“你太不会说话了!哪有那样说话的?”媒人没好气地跟我弟弟说。
我弟弟一头雾水,他呆呆地问媒人:“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说了什么了?”
“你跟人家小姑娘说的,人家小姑娘是白菜,你是猪。人家这棵好白菜,被你这头猪给拱了!”
我弟弟说:“哦,那个小女孩生气了?”
媒人说:“人家肯定生气,谁不生气啊?你跟人说这话!这不是耍流氓吗?人家小女孩儿她爹还给我打电话来了,怪我给她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
三头对证,我弟弟呆了,无话可说了。
我问他:“你说了她什么啊?”
我弟弟失神地说:“我就说,她是白菜,我是猪,她这棵好白菜被我这头猪给拱了。”
我说:“这话你以后不要跟人家小女孩说了,你跟人家刚认识,说这话确实不好。不过,她既然因为一句话的事儿就不理你了,说明她本来就对你不怎么满意。否则,她不会拿这句话那么在意的。在社会上,本来就有好白菜被猪拱了这句话。这本来就是一句调侃的话。她要是真喜欢你,这话也没有错到天上去。你给她赔礼道歉,她也就不生气了。说到底,咱家要是有钱的话,她可能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你也不要太怪自己。回我跟咱妈妈说说,让她不要怪你。这个小女孩脾气也有点矫情了,以后跟你闹掰是早晚的事儿。早结束了早好。也没什么。”
我弟弟说:“姐,我马上回我那里了。”
我说:“你不在我这里歇歇吗?”
我弟弟说:“不歇了。赶路要紧。别封路了。”
我说:“那行吧,你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我弟弟说:“行!”
晚上,我估摸着我弟弟已经到了,就给他发信息:“弟弟,你到了吗?吃饭了吗?”
我弟弟说:“正在吃着呢。”
第二天早上,我又给他发信息:“小弟,你起来了吗?你自己去买点菜,好好吃顿饭,吃好一点。”
他发了语音:“我在路上呢?我又回山东了!”
我说:“你怎么又回去了?”
他说:“咱大姨跟咱妈,非要我回去相亲!”
我说:“我的妈!现在不是尽量少出门吗?不是怕封路吗?你怎么敢出远门的?”
我弟弟说:“我也不想去啊。我跟咱妈左说右说,她就是不听,咱大姨也不听,非让我回去相亲。”
我说:“弄得什么事儿这是!现在是相亲重要,还是健康重要啊?咱妈咱大姨她们是不知道吗?”
我弟弟无奈地说:“我也是实在不想去。我就是怕封路才回来的。结果,没过两天,又让我回去。”
我说:“去山东那么远,要是封路怎么办?”
我弟弟说:“要是封路就只能再回来了。”
我说:“开车那么累,那是闹着玩儿的啊?她们都不为你想想?你开一天的车多累啊。”
我焦急地等着。到了下午的时候,我问我弟弟:“你现在怎么样了?到山东了吗?”
我弟弟说:“到了,封路了,我现在准备回去。”
我说:“天呢,你还得在路上开多久啊?这得多累啊?她们这回没话说了吧,谁去替你挨这个累啊。她们是一点都不知道开车有多辛苦,她们是一点都不体贴你啊。”
我弟弟说:“我怎么说都不行,这回,她们没话说了。不这样,她们不能拉倒。”
我说:“咱妈跟咱大姨,真是太不顾你的安全了。开个单趟都够累的了。还得再返回来,真是太拿人不当人了。回我说说咱妈。你回来小心点啊。”
我弟弟说:“行!”
我立马打电话给我妈妈。我说:“妈妈!鸿雁现在又从山东开车回来了,山东封路了。现在开车出去不保险,你怎么还让他去相亲的?”
我妈妈说:“我也不敢说什么啊,恁大姨让他去的。她说的,趁着人家小姑娘现在都在家里。让他去看看。万一有合适的呢,要是不去看看,不就错过了吗?”
我说:“现在人身健康安全最重要。还相什么亲啊?哪个小姑娘,连健康都不要了,还跑去相亲啊?你以后别让鸿雁这样来回折腾了。他开车跑过去再跑回来,辛苦吧?累吧?他现在还在开车呢!”
我妈妈说:“行。”
我一直靠着床头躺着,看着手机,等我弟弟。
夜里十一点了。我发信息问我弟弟:“小弟,你到了吗?”
我弟弟发语音过来说:“到了,弄点吃吃。还没吃饭呢。”他又发了一张照片给我。
我看了看那照片,狭窄的出租屋的地上放着一个小锅,锅里是大白菜炖猪肉。我心里一阵难过。
我说:“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我马上睡觉了。你吃完饭也好好休息吧,小弟。以后注意了,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谁说什么都别管。”
我弟弟发过来两个竖起的食指和中指:OK。
2.我弟弟买房子
这年夏天,我回家的时候,我弟弟终于决定买房子了。我跟着他一起去县里看房子。
他之前自己看上了一套房子,八九十平,大概六十几万。我妈妈这几年给他积攒的钱,加上他自己手里的一些积蓄,刚好凑够首付,其他的,还要贷款。
我们坐车来到了县里。下车以后,我弟弟带着我到了一个叫做“新城花园”的小区。那是一个很大的小区,院子里绿化很好,路两边种了很多石榴树,夏天,石榴树上结了很多石榴,跟青苹果似的。我们上了二楼,来到了我弟弟相中的房子里。那是一套二手房,里面是普通的两居室,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我们一路走到了他选的那家房产中介。“宝德”房产中介。
中介的女人有三十多岁,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和黑色的西裤,扎着丸子头。
她温和地跟我弟弟说:“鸿雁,我约了房子的主人,你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准备签字了。”
我弟弟说:“行。”
房子的主人来了,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粉红色碎花的裙子,扎着马尾辫,皮肤白皙,面庞和善、秀丽,身材保持的也很不错。
“鸿雁,你决定了吗?今天可以签字了吗?”中介的女人问他。
“我又有点犹豫了。”我弟弟面色凝重地说。
“你觉得哪里不合适啊?”中介问他。
“我觉得有点青龙压白虎呢。”我弟弟法相庄严地说。
他这一说,我也彻底不懂了。谁像他一样,还懂风水啊。
房子的女主人听了他的话,也不太高兴了。但是她还是很淡定,像个菩萨一样坐着。
“你看,我今天还要上班。听说他要定下了,特意请了假过来的。我平时哪有时间来啊。医院里那么忙。”女主人说。
女中介说:“大姐是医生,确实蛮忙的。鸿雁,你说的青龙压白虎,我也注意到了。要不,咱们出来说吧。”
我跟我弟弟一起跟着女中介出来了,我们来到了中介所旁边的空巷子里。夏天,巷子里很空阔,也很热,空气里飘过来一些尿素的味道。
“鸿雁,你说的那事儿,确实有。但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儿,找人破一下就行了。你看上的这个房子,跟其他的房子比,性价比还是很高的。你说呢?”女中介耐心又诚恳地跟我弟弟说着。
这时候,中介的老板也跟着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啊,大哥?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呢,我们再给你介绍其他的房子。”那个帅帅的事业有成的年轻的男老板也诚恳地说。
“喜欢是喜欢,就是觉得风水有点不行。”我弟弟说。我一脸茫然地听着,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上。我什么也不懂。
“我跟你说,鸿雁,房子是给自己住的。主要是自己要喜欢。其他的都不是事儿。”女中介跟他说,“不行,我们再进去跟那个大姐说说?”
我弟弟说:“行吧。”
我们又进去了。房子的女主人还是端庄地坐在那里。我对她很有好感。
“大姐,鸿雁说了,还是决定选你的房子。这都是缘分。”女中介说。
“我也觉得是缘分。这几天,有其他人给我打电话要来看房,我都回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这房子应该卖给鸿雁呢!”房子的女主人说。
“恁家其他地方还有房子哈?”女中介问她。
“是的。我们在世纪花园还有房子。这不是俺大女儿考上市里的护士了吗?她爸爸要把这套房子卖了,给她在市里买套房子。”女主人笑语盈盈地说。
“大哥蛮宠爱女儿的。”女中介说。
“是的。他跟俺儿子说的,你结婚,我也给你一套房子。不能都给你。我还要给恁姐再准备点儿。”女主人说。
接下来,就是忙着跑贷款了。女中介带着我们到处跑着办理。
“接下来,你要去打印最近六个月的工资流水。”中介跟我弟弟说。
“六个月的流水?”我弟弟问道,“我没有呢!”
我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毫不容易买了一套房子,我就怕他中间出什么差错,可别因为这个,不能买房子了吧?
女中介说:“你没有流水,也没事儿,我托人帮你办,就是你得出五百块钱。”
我一听,觉得这个可以,我弟弟也立马说:“可以。”
就这样,我弟弟的一套房子终于买好了。
我跟我弟弟走着去公交站台,准备回家了。路上,我问我弟弟:“小弟,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啊?”
他说:“现在,冷链车不能开了。我打算进厂,找个工作。”
我说:“哦,那车可是你花了十五万买的啊,说不开就不开了啊?”
我弟弟说:“那也没有办法啊。我那车还是贷款买的呢。我第一年确实把本儿挣过来了。要是继续开,还是可以挣钱的。现在冷链车不是不能开了吗?”
我说:“你说说,心疼吧。好好的十五万打水漂了。你要是当初不买这个车呢。这笔钱搁在手里多好。都可以攒个首付了。”
我弟弟说:“谁也想不到啊。”
我说:“这也是的。那你那车怎么办,你还开回家吗?”
他说:“不开回家了。就放那吧。开回家放哪?”
我说:“那你不要了啊?不把它开回来了啊?”
他说:“放那吧,不要了。有地方放就不错了。开回来怎么办,没地方放,卖废铁都没人要。”
我说:“你说你当时怎么想起来买冷链车的?”
我弟弟说:“我一个同事跟我说的,买辆冷链车,一年就把本儿挣回来了。以后,每年都能净赚十五万。我又有A照,买来就能开。”
我说:“什么A照,B照,我不懂得。”
我弟弟说:“你不会开车,当然不懂喽。像开小汽车,学的是最简单的,C1照,再大一点的是B2照,像我这样的,学了A照,什么车都能开。”
我说:“你这些都是在县里学的啊?”
他说:“咱这边县里还没有A照,我是去山东学的。”
我说:“你什么时候去的山东啊?我都不知道。你去山东学车,得住在那里吧。”
我弟弟说:“是的啊。一开始,教练光给我脸色看,我一看,形势不对,赶紧送礼。送礼以后,他对我好多了。”
我说:“他对你不好,你自己好好练不就行了嘛?”
我弟弟说:“你就是书呆子。社会上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懂。他给我小鞋穿,就是不给我机会练车,他光让旁人练,我想练,也练不成。我就是练了,他不让我过,我考试还是过不了。”
我问他:“你给他送礼都送了什么啊?”
我弟弟说:“好烟好酒。请他吃饭。好酒好菜。”
我说:“那得不少钱吧?”
我弟弟说:“前前后后花了有五千。”
我说:“天哪。花了那么多。比你的学费还要贵吧。”
我弟弟说:“不这样不行。你还是不懂。他不让我学,光卡我。我要是不给他送礼,我练不上,也过不了。我一直住在山东,光吃住也得不少钱,还要搭上时间。我哪耽误的起啊。”
我说:“也是的。”
我弟弟说:“我给他送完酒以后,他请俺那些学车的人一块儿吃饭。饭桌上,他直接把我送的酒拿出来了。他故意跟大家说,这是鸿雁送的。我的脸刷地就红了。”
我不解地问:“你给他送礼了,他怎么还给你下不来台的?”
我弟弟说:“哪事儿哎,他是故意对人说,让人家都学着点儿,都赶紧给他送礼。”
我说:“你送礼以后怎么样了啊?”
我弟弟得意地说:“他拿我可好了,什么都尽着我,练车让我先练,还跟人家说,我是外地的,不容易。考试也帮着我,我有什么不对的,他都不跟我计较了。我很顺利地就拿到驾照了。”
我说:“噢。送礼果然有用哈。”
我弟弟说:“跟你说这些你都不懂。俺教练人家其实也不缺钱。人家要的就是一种尊重。你看得起他,他就看得起你。俺教练现在拿我可好了。跟我称兄道弟的。我有什么事儿都能找他。他能办的都给我办。他现在就是俺老大。”
我心里想,什么老大,还不是你拿钱给他哄着他的。谁是你们老大,我才是你们老大。
我弟弟跟我说:“你工作了,你赶紧拉关系。”
我说:“怎么拉关系啊,我不会。”
我弟弟说:“给你说你还不信,你不知道,现在全靠关系。”
我说:“我觉得现在还是靠自己。再说了,怎么拉关系啊,我也不会。”
我弟弟说:“花钱呗。”
我说:“怎么花钱啊。把钱给谁啊?我一个月工资就五千块钱,我自己一分不花,都给他?”
我弟弟说:“你不拉关系,你就会吃亏。人家就得给你小鞋穿。”
我说:“给小鞋穿就穿呗。我给他多少他才能满意啊。别烧香引出鬼来,把我所有的收入都给他,他还不满足怎么办?”
我弟弟说:“你别看你是大学生,你还是社会经验太少了。你不懂。跟你说,你还不高兴。”
我说:“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非叫我拉关系的?我自己凭我自己的本事吃饭,我为什么要拉关系呢!”
我弟弟说:“行行行!咱姊妹俩儿也别说了,说了又闹意见,生气。”
我也憋着一口气说:“俺这里都是有文化的人,跟恁不一样,不用拉关系。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我再怎么拉关系,我自己不行,那还是没有用。”
我弟弟摆摆手说:“行啦行啦!别说了,别说了。”
我那时候还不能理解我弟弟的话,我就觉得,我弟弟怎么那么庸俗不堪呢,还把我惹得一肚子气。
等我们回到家,我弟弟不在跟前的时候,我跟我妈妈说:“妈妈,鸿雁那冷链车又不能开了,你知道吧?”
我妈妈说:“我知道。”
我说:“十五万就这样打水漂了。他天天浪费钱,拿着钱胡败坏。没完没了,谁能吃得消啊?”
我妈妈说:“他也是想好的,这不是形势赶的吗?他也没有办法。”
我说:“他要是不是因为买车,他都能攒个首付了吧。他这些年光是浪费的钱都有多少了?咱家铺张的起吗?”
我妈妈说:“我有什么办法?他也不听我的。这几年,不光是他自己的钱,我每年积攒的钱都给他了,他也没攒下来。”
我说:“他不为别人想想,也不为自己想想。你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能为他再干几年?俺跟笑笑都为他发愁,他还跟没事儿的似的。”
3.我弟弟的婚事——梅儿
转眼间,又到了过年的时候,这一年,我弟弟不在苏州上班,我也没有买到票,我就决定不回去了,一个人自己过年。
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自己过年,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很伤心很孤单,我能不能受得了。我就提前给自己囤了一冰箱的饺子,这样,过年前前后后那几天,我就不用出来觅食,不用担心被人家看见追问了。谁也不会知道我没有回娘家,谁也不会知道我是一个人过的年,谁也不会议论我是多么悲伤多么可怜多么栖栖遑遑了。我又去凯源旅游超市转了一圈儿,买了三盒海底捞的自热火锅,算是对我一个人过年的犒劳和安慰。电视给了我很好的陪伴。我白天看电视,到了晚上,我还是看电视,到了十点多,就安安稳稳地睡觉。到了早上,我一觉醒来,洗漱一下,还是打开电视,看着精彩的电视节目,也没有什么悲伤。
大年二十七、八的时候,我妹妹给我打电话:“姐,俺哥找对象了。要定亲,给彩礼。咱妈来俺家借钱,俺老婆婆借了四万。咱妈说的,还要跟你借。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我说:“啊,鸿雁要结婚了啊,这是好事儿啊。咱妈跟我借钱,我能给就给吧。我自己也欠了一屁股贷款。但是他结婚定亲,我还是蛮高兴的。”
我妹妹说:“一提他结婚俺就害怕。他是个无底洞。咱妈填不上,就来找咱们。”
我说:“找就找吧。咱们能管就管,管不了也没办法。”
我妹妹说:“昨天,咱妈来了俺家,都没跟我说,直接跟俺老婆婆说的,鸿雁定亲了,要彩礼,要借钱。俺老婆婆说,俺家也没钱,得跟俺几个婆婆姨借。俺婆婆去借了钱给咱妈的。”
“噢。”我说,“恁老婆婆还蛮好的。关键时刻还能帮咱家一把。真是帮了咱家大忙了。”
我妹妹说:“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这在我心里,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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