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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我妹妹在职中受霸凌、我爷爷去世了

小说:

春季到来绿满窗

作者:

流莺飞

分类:

现代言情

1.我妹妹在职中受霸凌

后来,经人介绍,我妈妈又去青羊山镇上的高中食堂上班。那也是我曾经的高中。我妈妈干活很勤快,一个大盆子,她端起来就走,人家让她切白菜,她把白菜根都切了。

经理转悠的时候看到了,夸她说:“哟,你切菜蛮省的嘛。”

我妈妈说:“领导,我省下来的菜,就够我自己吃的!”

中考的时候,老师要考生统一交钱订餐,每场考试结束了,考生们一起去所在考点的食堂吃饭。我妹妹的考点就在我高中的学校。我家穷,我妹妹交不起钱。中午了,孩子们考完试都出来了,学校的食堂里人头攒动,都是来吃午饭的孩子。我妈妈把我妹妹带到一个桌子跟前,让她坐下。

“来!坐下!”我妈妈按着我妹妹的肩膀说。

“小同学,让她搁这儿吃,行吧?”我妈妈跟其他的那些孩子们说。

那些小同学都说:“行!吃吧!吃吧!”

我妹妹就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大馒头,开始吃饭。

我妹妹成绩不好,只能去上技校。

“她年纪还小,又老实,出去打工受人欺负,让她上技校,搁学校里头长长个子吧。”我妈妈说,“天生的没有学堂心,怎么办。”

我妹妹去上技校了。军训的时候,我妹妹因为歌儿唱得好,又长得甜,被教官叫做“美女歌仙”!

“来来来!咱都围成一圈儿,让‘美女歌仙’给咱唱个歌儿!”我妹妹在教官的号召下笑嘻嘻地站起来唱歌。一开始,我妹妹在学校的日子也过得快快乐乐。

后来的一天,我妈妈跟我妹妹说:“笑笑,我卖破烂,卖了八十块钱,给你吧。你留着自己买碗茶喝。”

我妹妹说:“行!”

我妈妈说:“你别都拿到学校了哈,别给人偷去了。你好好留着,慢慢儿地花。”

“行!”我妹妹说。她嘴上答应着,转头儿就把钱带到学校,放在宿舍里的枕头底下。

一天,我妹妹同宿舍的四个女生聚拢过来,跟她说:“宋天英,俺的一百块钱少了,是你偷的吧!”

“俺没偷。”我妹妹平时就老实巴交的,听到这几个女生审问她,更加唯唯诺诺了。

“你偷没偷,咱翻翻就知道了!”一个女生说着,一把掀开我妹妹的枕头,把我妹妹拿布包着的钱攥在了手里!

“哟!恁么多钱!这钱是谁的?你还说你没偷!”

“那是俺妈妈给俺的八十块钱!那是俺妈妈卖破烂的钱!”

“恁妈妈卖破烂的钱?怎么恁么巧的!我这里刚少了一百,你那里就有了八十!恁家穷地要死,你怎么有恁么多钱的?肯定是偷了我的!”

我妹妹哭着说:“俺真不是偷恁的钱,是俺自己的!”

那几个女生更生气了:“不承认是吧!非得扇脸才能承认是吧!”

另一个女生说:“扇她的脸!揍她!”

啪!啪!她们狠狠地扇我妹妹的脸!

我妹妹哭着说:“俺真没偷恁的钱!”

“你还不承认!你不承认!我踢死你!”一个女生吼叫着,抬起膝盖,去顶我妹妹的鼻子。鲜红的血从我妹妹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呜呜呜——俺真没偷恁的钱”我妹妹悲痛地呜咽着。

“你再不承认,俺几个揍死你,你信不信?宋天英?”

“俺真没偷恁的钱!”我妹妹近似乞求地为自己辩解着。

“你没偷!你没偷!我让你不承认!我让你不承认!”她们几个的巴掌和拳头又打在我妹妹的身上。

我妹妹被她们四个人打怕了,她瘫坐在床头,悲哀地哭着。她不敢吵,不敢闹,甚至不敢吃饭,不敢睡觉。

星期天放假了,我妹妹回到家。

“笑笑,我看你鼻子怎么肿了的?”我妈妈问她。

“我自己磕倒磕的。”我妹妹说。她不敢跟我妈妈说实话。

“妈,我想去立围子大姨家找四姐玩儿玩一会儿。”我妹妹跟我妈妈说。

“行,你去吧。玩一会儿就回来。”

“哦。”我妹妹说。我妹妹转头儿就哭了。

我妹妹一路哭着,到了立围子小四儿家。

“四姐!俺宿舍的几个女的打我了。”我妹妹哭着跟小四儿说。

“她们怎么打你的?笑笑?”小四儿问我妹妹说。

“俺妈卖破烂给我的钱,那四个人非说是我偷了她的!”我妹妹哭着说。

“这事儿俺三姨知道吧?”小四儿问她。

“俺妈不知道!我没敢跟俺妈妈说!”我妹妹哭着说。

小四儿说:“你不敢跟俺三姨说,我给她说!”

小四儿立刻给我妈妈打了电话。她跟我妈妈说:“三姨,恁家笑笑,搁学校里头,被几个女的打了!”

我妈妈一点都不知道。我妈妈让我妹妹回家来。

我妹妹来到我妈妈跟前,还是哭。

我妈妈生气地说:“你有事儿不跟恁妈说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母子之间,无话不谈!你有事去跟小四儿说,不跟恁妈说!”

我妹妹这才哭着把事实经过跟我妈妈说了一遍。

我妈妈一听,又气,又心疼我妹妹。就带着我妹妹,去找她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女的,她看到我妈妈带着我妹妹去找她。她脸上冷冷地。

班主任说:“宋天英,有人打你了?谁打的你?”

我妹妹低着头儿小声儿说:“黄桂荣、张洁,孙香花、徐秋云。”

班主任说:“宋天英!你被人打了?我都不知道嘛!你不第一时间跟我说的?”

我妹妹吓得不敢说话。

我妈妈说:“天英胆儿小,不敢跟老师说。她也没敢给我说。是立围子的她四姐打了电话给我,我这才知道的。”

班主任白了我妹妹一眼说:“同学之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把家长给弄来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嘛,有事儿先跟我说!”

我妈妈说:“老师,俺小孩儿胆儿小,被人打怕了,不敢跟您说。怕给您说了,人家再打她。”

班主任说:“宋天英,她们几个为什么打的你?”

我妹妹说:“她们赖我偷了她们的钱,我不承认,她们就打我。”

班主任说:“她们打你哪儿?我怎么没看到的?”

我妹妹难过地低下头,没说话。她张了一下嘴,又闭上。她又哭了。

我妈妈说:“那几个小丫头儿扇她脸,踢她鼻子。把她鼻子都踢淌血了。老师你看,她的鼻子现在还肿着呢。”

班主任说:“她们几个怎么非赖你的?她怎么不赖旁人的?”

我妹妹说:“因为俺家穷,没钱。俺妈妈正好卖破烂给我八十块钱,她们就说我是偷了她的。”

我妈妈说:“老师。那钱确实是我卖破烂给她的。恁要是不信,咱可以去问青羊山那个收破烂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拿个蓝色的小布儿包着的。一层层的,我缠了好几圈儿。我还跟她说的,让她不要拿到学校里来。她不听我的话儿,给拿到学校里来了。人家那几个小女生看到了,就非说是天英偷了她的。就因为是瞒着我把钱带到学校来的,她被那几个女生打了都没敢跟我说。”

班主任说:“哦。是这样啊。那行吧。我也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回我找那几个女生问问。”

我妈妈说:“老师,那四个小丫头儿把俺闺女打成这样,俺得要求她给俺赔礼道歉。”

班主任说:“行吧。要是真事儿的话,我就让她给宋天英赔礼道歉。”

我妈妈说:“老师。那四个小丫头儿光给俺赔礼道歉还不行。她得给俺有个说法儿。俺闺女被打成这样,俺得去派出所立案。别以后她再来打俺。”

班主任说:“小孩儿的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跟她们几个说说还不行啊?你还要去立案?一点小事儿,至于那么兴师动众的嘛。小孩子之间,你打我,我打你的,太正常了,我见得太多了!恁闺女怎么就恁么娇气的?打几下就不得了了?”

我妈妈说:“老师。谁的孩子谁心疼。当妈的要是不心疼自己的孩子,那我还是个人吗?俺孩子平白无故地受了伤,遭了罪。俺说什么也得要个说法儿。那几个小丫头不光得给俺赔礼道歉,她的家长还得给俺做出赔偿!从现在开始,俺孩子就是踩个西瓜皮,那都是她们的。俺孩子要是再有个好和歹,我跟她不拉倒。”

班主任说:“你这个人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怎么恁么想倒腾事儿的你说!宋天英也是的,一天到晚地不让人省心。不是这个骂她了,就是那个打她了。恁多事儿的你说说!”

我妈妈说:“老师。俺孩子要是给恁添麻烦,俺回头就麻烦校长给俺调个班。”

班主任气地把屁股往椅子上一拍:“你调去吧!恁这个孩子,我是带不了了!”

她旁边的老师,不高兴地跟我妈妈说:“一点儿小事儿,不停地纠缠老师!什么大不了的!还没完没了了!老师怀孕了,还没吃饭呢!”

我妈妈说:“俺跟老师说了。俺现在就带着俺孩子去医院验伤,去派出所立案。”

出了班主任办公室,我妹妹说:“妈,我看俺班主任不高兴的。咱不是把她得罪了吧?”

我妈妈说:“得罪就得罪了!她不是个好熊!到现在她还是偏向着打你的那几个女生!”

我妹妹说:“妈,你把俺班主任得罪了,我怎么搁她手里上学了?”

我妈妈说:“你不要怕!回来妈找校长给你换个班!有那四个恶人,班主任还不坚持正义,这样的班儿你搁里头还能蹲啊?反正是怎么都不好了。就这样儿了!实在不行,换个学校。技校多的很!跟树叶子似的!”

我妈妈带我妹妹去医院验了伤,又带我妹妹去她上学的东夫镇派出所立案,一定要她们给个说法。派出所的人把那四个女生的家长找来,其中一个女生的爸爸还跟我妈妈吵。派出所的人调停了一下,让他们几家孩子跟我妹妹道歉,保证以后再不欺负我妹妹。她们几家的父母也做出了经济赔偿。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我那时在外头上学,一点不知道,我妈妈怕耽误我学习,当时也没有告诉我。

这件事过去了很久我才知道。我那时候最疼我妹妹了。

我说:“小妹,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的?”

“你搁新疆上学,知道有什么用?”我妈妈说,“你知道也没有用,那几个女的,对我都不客气,我都弄不了!”

我很佩服我妈妈。这件事,如果搁到我身上,我未必有她有种,我未必干得比她漂亮。

是的,我做事太畏首畏尾了。我没有她英明睿智,我没有她有心数有胆量。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必须承认。即使是八个我,也抵不上我妈妈一个。

是的,我很佩服我妈妈。我的伟大的妈妈。我的铁骨铮铮的妈妈。我的不愧是山东人的妈妈。我的像是个梁山好汉似的的妈妈。

我记起了我妈妈说过的话:“你别看你是个大学生,论社会经验,你比恁妈妈差远了。”“恁妈妈是有状元之才,没有状元之命的。”

同时,我又想到。我妹妹当年在技校被四个女的辱骂殴打。她该有多么害怕啊。如果,换做是我,我被四个女的毒害着霸凌着,我害怕吗?我也会害怕吧。只是,我可能会比我妹妹强一点,我会逃啊!我会跑啊!我当年不也是被赵娇拿着刀子追地到处跑吗?

可是,我除了跑,不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吗?

同宿舍的四个女生啊,你往哪里逃,你往哪里躲啊?你能躲到哪儿去呢?你又不能不上学。你总得回来吧?

同学,同事,你逃不开躲不开的圈子。

太可怜了!那些被霸凌的孩子!

我又悲哀地想,好人的命是不是攥在坏人的手里的?你还没有死,那是因为坏人还不够坏。好人是斗不过恶人的。

一只温柔的兔子会被鹰犬给杀死。一只可爱的小鸟会被猪狗给咬死。那些愚蠢的恶毒的,伤害的往往是那些可爱的天真的善良的。一只温顺的斑马会被一只豹子给咬死。一只美丽的梅花鹿会被一只鬣狗给嚼死。

难道,一个生命只有足够歹毒狠辣,才能好好地活着吗?

2.我才知道我爷爷早就死了

我跟我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跟我妈妈说:“妈妈,听说考研还要联系导师。我想大三暑假里回去一趟。”

我妈妈说:“行,你回来吧。你都三年没回家了。我给你打点钱,你买个手机。这样你联系导师方便。”

一个下午,我站在校园里的小杨树下沉浸式地背英语单词,我弟弟又给我打来电话了。

“姐,你有钱吗?”

“有,只够我的生活费。你要钱干嘛?”我说。

“你有钱就给我,没钱别废话!快点,我入了□□了!”他不耐烦地说。

我又被震地眼前发黑,五雷轰顶。一颗沉迷读书的心登时被破坏地稀碎。我茫然地看着校园里头呼啦啦的小杨树,小杨树忽闪着孤单的几片叶子。我脑海里闪过我的老师,我的大学,我的意气风发的考研梦,我的披星戴月的日日夜夜。那么美好的一切,在这样的轰炸下似乎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了。我两眼发蒙,四肢无力。我感慨我弟弟怎么这么不争气,我家里怎么出了这么个人。

为了联系导师,我在大三的那个暑假,回了一趟家。

我到县上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我跟我妈妈打电话说:“妈妈,我到了。”

我妈妈说:“行,你搁车站等一下,我让恁国佩三爷爷家的大叔去接你。”

路上,大叔开车,我妈妈跟大叔说着话。

“三姐,恁山东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不是还有她爷爷吗?”

“她爷爷死了。”

我坐在车上,没有多问一句。

到了家,已经是半夜了。我赶紧收拾睡觉。

第二天,我妈妈在锅屋里烧饭,我才走过去问我妈妈:“俺爷爷真死了?”

“是的!我回去才知道。”

“俺爷爷怎么死的?”

“有的说是被人打死的,有的说是掉家东大井里淹死的。没人跟我说实话。我打听的。坦上集的一个老头儿跟我说的。人家见我问地切,就不再说了。听说死地蛮惨的,‘恁给我口水儿喝吧’,他想喝口水儿都没人端给他喝!”

我心里很酸,眼泪开始掉。我妈妈拿着锅屋的柴垛子上烧饭的柴草,眼泪也不停地掉。

“刚收完麦,他都没吃上自己种的新麦就死了。”我妈妈掉着眼泪说。我爷爷大概不知道,正是他这个“奋事”的儿媳妇守着寡,逃着荒,来养着他的亲孙子,正是他这个“奋事”的儿媳妇,在他死后,为他流着心酸的眼泪。

除此之外,为他流泪的,还有谁?没有了。是的,一个人死后,有几个人是出于真心地为他流泪?

我走出了锅屋,我不想继续哭下去,我妈妈眼泪多,我也不想让她再哭下去,我的眼泪会引出她更多的眼泪,我不想让她哭。不是出于对她的孝顺,而是出于对凡庄的排斥。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是凡乐的地盘儿,这儿不是我家。我不想让我的眼泪落在这个排挤、欺负我们娘四个的地方,我不想让这儿的人,尤其是凡乐听见我哭,我不想让这儿的人看见我的眼泪。这股子倔强是我妈妈给我的。我今天居然用它来抵制住了我妈妈的眼泪。我没有再继续哭,我知道我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对于过去,对爷爷,我于事无补。对未来,我需要的是努力,而不是懦夫一样的只知道哭泣。

我是那样的平静。可是我的内心真地能平静吗?堵在心里的感情是要发泄出来的,我欠下爷爷的感情是要偿还的。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我接二连三地梦见我爷爷死去。

头一次做梦,他正被人毒打,我心疼我爷爷,哭地撕心裂肺,我为他哭喊,为他哀嚎,为他跪下来去求别人来救救他。

第二次做梦,是我爷爷出殡,漫天的白布、白花,黑色的棺材,我扶着棺材,哭嚎着为我爷爷送葬。

这梦就那么巧合,一次次按顺序做。我欠爷爷的,我没为爷爷做的,在梦里也要偿还给爷爷!我每次醒来,都是哭醒,满脸的眼泪。到了后来,在校园里,午睡沉沉,我经常梦见爷爷,梦见跟他说话,梦见我回到了山东老家。在不是南乡的异乡里,我还有一点点的安全感,我做梦也可以做地安安心心,我哭也哭地痛痛快快。

我没有回山东老家,我当时对荆堂是恨的。如果我爷爷是被人打死的,我又何必再回荆堂呢。我是能给他报仇还是怎么。我爷爷死了,山东于我,还有什么呢。一个容不下我爷爷的地方,我还有那么怀念他吗?一个连一碗水都没有人端给我爷爷喝的荆堂,我还回去干什么呢。

可是我爷爷死得很可怜,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在他的身边。唯一记得他的,是他侍候过的土地。家东菜园里,豆角开出紫色的花来,黄白色的蝴蝶没头没脑地飞着。娇嫩的萝卜花笑嘻嘻地开着。韭菜拖着她们翠绿的裙子,横着竖着的田畦懒洋洋地躺着,围墙上的石头还在整整齐齐地簇拥着。她们以为爷爷还会来伺候她们。他会来给那韭菜撒上一粪簊子的草灰,他会去家东的大井里挑水,给那豆橛子浇上几舀子水。他会挪开那围墙上的一块石头,让它过去一点,使整个队伍看起来更严整更美观。她们以为爷爷还会来。她们不知道爷爷再也不会来。她们会一直盼着爷爷来。

等到豆橛子结了一串串长长的豆角,爷爷也不会来摘了,等到韭菜从翠绿再到开出来一串串韭菜花来,爷爷也不来割了。等到豆橛子干在豆角架上,韭菜变成了一丛黄草。等到围墙哗啦啦倒下,等到大雨把菜园里的黄土一层一层地冲刷。爷爷再也不会来了。爷爷没有了,家东的小菜园也快没有了。他们会一起从荆堂消失,埋入深深的黄土。

这一切看起来又都是对的。万物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西岭的山芋秧子在晨风里挥舞着青的紫的叶子,山芋地里长出来青青的草。在以后的适合干活儿的清晨,不会再有一个老头儿,戴着席甲子,来西岭上翻山芋秧子了。

“嘿!这是宋金平的地,你看看,草长得多高了。老东西死了,不能来翻山芋秧子喽!”荆堂的人路过他的地,一定会这样说。

南大地里的玉米长得多高,眼见着要掰玉米了,可是这一茬玉米,我爷爷他不会再来收了。秋天很快就会到来,谁去掰他种的玉米?谁去刨他种的山芋?是我二爷爷家?还是我二姑家?父死女继,应该是我二姑去刨他种的山芋吧,还有我二姑夫。

二姑夫肯定是边刨边骂:“老东西,不是人,死了还得给我添麻烦。留着山芋给我刨!”

我爷爷家里还有几个高桌子矮板凳,还有几个大缸、条几,这些家伙什儿又该归谁呢?不管是给我二姑、二姑夫,还是归我二爷爷家,总之,在他们的眼里,这个祸害是死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石塱里我的老爷爷、老奶奶会去接他,我的爸爸也会去接他,他们一家子终会团聚在一起。他也许会在月明星稀的夜里,去看看他的屋,他的地,他的山芋,他的玉米,去看看这终将逝去的村庄。他亲手种的这季粮食,他没有吃上,这是不是很让人悲伤?不过没关系,人死后,总会留下一些粮食没来得及吃,有人还会留下良田万顷,娇妻美姬。相比之下,他只留下了两间茅屋,和一个跟他早就水火不容的老妻,如此说来,他留在世间的遗憾实在不值一提。

我要去学校看看联系导师的事了。我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双肩包,到了余洲师范大学里头,打听到研究生处所在的那栋楼,走了上去。我本来是想跟研究生招生处的老师打听点东西的,但是人家那负责人也没有给我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给我向后指了指,让我去文学院看看。那人旁边站着一个人,手里在忙着找资料还是干什么,我不太清楚,我也不清楚他是谁,我还以为他也是研究生招生处的负责人。我就背着我的大背包下楼去,朝后面的文学院走去。

暑假里,人不多,我听到背后有人跟着我走来,回头一看,就是刚才在研究生招生处看到的那个人,有三十岁左右,脸上挂着笑。

我感觉他对我有些善意,就跟他打招呼说:“老师,您好。您也去文学院吗?”

他说:“是的。但我不是这里的老师,我也是来这里读研的,我是教育硕士,已经上班了,在县里教初中,你就叫我师兄吧。”

我说:“好的。师兄,那您知不知道,文学院都有哪些导师啊?”

他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我说:“好的。师兄你贵姓啊?”

他说:“我姓王。”我在这个大学举目无亲,正想找个常在里头的人来问问,我太愿意跟他聊聊了。我们坐在文学院前头一丛青藤簇拥的长凳上。他耐心地给我讲解了起来。

他问我说:“你想报考哪一块儿?”

我说:“中国古代文学,我对古代文学比较感兴趣。”

他告诉我说:“古代文学这一块,文学院的钱教授比较德高望重。你可以报考他的研究生,成为他的弟子,他是一个很和蔼的小老头,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

我说:“那好吧。”

他说:“你以后跟他联系的时候要多恭维恭维他。你就说,听说您在古代文学这一块造诣很深。哈!学富五车啊,才高八斗啊。反正是这些吹捧他的话。”

我说:“好的,谢谢师兄指点。这个我知道。”

他说:“我们现在去文学院看看吧,文学院都有他们的照片的。”

我跟他一起到了文学院,暑假里,文学院里连一只苍蝇都没有。我心里明白过来,这个师兄就是故意尾随我的。但是,我正好急切地想认识一个人来给我指路,所以我对他的尾随心存感激。

导师办公室外面的展览墙上,贴着好几个导师的照片和简介,我看到了他跟我说的钱老师。钱老师的确是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稳重庄严,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导师。

我说:“那我就报考钱老师的研究生吧。师兄,您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吗?”

师兄说:“我不知道。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我非常开心,就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跟师兄道了别,开心地走了。

我回到我的大学以后,我就开始跟王师兄打电话,写信,问他有没有打听到钱老师的联系方式。他就客客气气跟我说,他一直忙着呢,还没有打听到。因为导师的电话不能乱给别人的,所以他从研究生处的老师那里也没有打听到。

我决定自己再去网上查查。我突然在一个空间里看到了一个曾经在那所学校读书的一个叫解宏伟的师兄的联系方式。我就加了他的好友,跟他说了我想麻烦他帮我打听导师的事。他很快回复了,接着又很快帮我问到了钱老师的电话号码。

3.贫困补助

大四了,跟我一起准备考研的孙颖要申请住地下室,我也决定跟她一起去申请。地下室床位少,肃静,只要很少的钱。其他很多同学因为实习,不经常在校住,也申请了住地下室。宿管老师有三十出头,斯文帅气,沉稳大气,他这些年对我们这些有志于学的女孩子也有所了解,我们去他办公室,他安静地坐着,我们简单说明了来意,他询问了几句就批准了。

地下室里是白色的墙壁,青色的暖气管,和“嗡嗡”作响的暖气管的声音。上厕所、洗刷要去楼上。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没有问题。

大四的冬天,我考研结束了。第二年的春天,四月初,我去考研的学校参加面试,我的笔试成绩是第一,我的面试成绩是第四。我们到研究生处排队领录取通知书。很多人,跟排队买菜一样。我就这样考上了研究生。

回到家以后,我心里倒是没什么多大的波澜。我妈妈像是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一般,她用清亮的声音跟我妹妹说:“笑笑,恁大姐考上研究生了!我去烧锅了哈!我添几舀子水啊?我添五舀子水。咱四口人儿,添五舀子水就行了。一人一舀儿,再多添一舀儿。”

我再返回大学校园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了,同学们忙着实习,找工作,没有多久就要各奔东西了。我因为考上了研,正是闲着没事干。

一天,我的一个老乡吴风来找到了我。

吴风长着素净的面皮,单眼皮,薄薄的大大的嘴唇,裂开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两边各有一颗虎牙,显得他大大咧咧的。他生得高高大大,清清瘦瘦。看到他,让人想起山上的清风,和山谷的的溪流。他的女朋友也是一脸喜笑,长脸饱满如月,光光洁洁,温温润润。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青山拥梅,青峰映霞,璧人如画。

他跟我说:“你的贫困补助下来了,当时你不在,是秋颖代领的,她告诉你了没有?”我说:“没有啊,我不知道。”他说:“快毕业了。你赶紧去找她。她现在谈恋爱了,别给你花光了。”他说完就走了。

吴风这个人平时就很好,他前几年就跟低我们一级的小师妹梅霞谈了恋爱。他们是在老乡会上认识的。我跟他们也是老乡,但是老乡会的时候我没有去。鄙人粗陋笨拙,又贫穷寒酸,哪有心情参加这样冠冕堂皇的盛宴。我也不喜欢外交场合,我不想去。

过了几天,吴风的女朋友梅霞也来跟我说:“你的贫困补助下来了,在秋颖那里。你知道吗?”

我说:“吴风前几天告诉我了。我还没有去问呢。谢谢你们。”

梅霞说:“你赶紧去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你可不要说是我们说的。”

我说:“好的。”

一天晚上,我去了秋颖所住的地方。她住在我后面一栋楼的地下室,我顺着地下室曲曲弯弯的路,来到了她的宿舍。那里人才济济,高床林立,同样是曲曲折折。我看到了孙颖,她正忙着跟她旁边的女孩子说话,没工夫看到我这边。

我看到了秋颖。她看到我,连忙从架子床上爬了下来。我悄悄跟她说:“秋颖,我听说我的贫困补助下来了,在你这里。”

她说:“噢,是的。我最近谈恋爱了,花了不少钱,我马上让我爸爸打钱过来,然后我再给你。”

我说:“好的。不急。”

秋颖不错,还没有失言,她如果给我来个拖字诀,一直拖到毕业,我还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毕业的时候,不知道秋颖怎么又跟之前的那个王飞谈了恋爱。是的,之前,王飞追过她,只不过,那次是他跟同宿舍的人打赌的。后来,他又跟别的姑娘谈了。直到他跟原先的那个姑娘分了,秋颖这边才接上了茬儿。

谈了恋爱的秋颖更加会撒娇了,王飞来得迟了,她就蹲在地上,用一只胳膊挡着眼睛和脸,“啊呜啊呜”地不起来,让王飞哄着她把她扶起来。

你还别说,男人还真吃这一套。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同的物种。很多女人看了嗲嗲的举动觉得膈应,但是在男人那里却非常奏效。她们的恋情很稳定。

其实,在我看来,王飞笑面玲珑,深刻精明,也不是什么好鸟。秋颖其实本来可以找更老实、厚道一点的男人的,不知道怎么跟了他了。但是,外表憨厚的秋颖其实也不像她表面上那么憨厚。外表憨厚的她靠着撒娇发嗲降服了这个浪子,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就对了味儿了。

说到这儿,我想到了我认识的另一个人,她们俩的气质有些符合。都是不善言语的憨厚的颜值,男人一样的黑黑的浓浓的眉毛,但是她们却有着和她们的外貌截然不同的细声细气的好嗓子,和柔柔弱弱的样子,以及唯唯诺诺娇娇嗲嗲的好本事。

我仔细想了想,嗲嗲的声音对人,尤其是对雌性来说,确实是个好东西。譬如一头驴子,有了嗲嗲的声音,那么它的引吭高歌也变得“呦呦鹿鸣”般清婉可人;譬如一只乌鸦,有了黄莺般的声音,那么它的鸣叫也可以“间关莺语花底滑”了,它的乌黑的羽毛仿佛也没有那么让人觉得丧气了;譬如一头野猪,有了兔子一样的声音,也会让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它像是一只玉兔那么温顺,从而,也就有了冲动,想像抱一只兔子一般,把这头野猪抱在怀里了。

4.师哥

研一刚开始没多少日子,那个主动帮助我的县里的王师兄来了。我当时算得上惊喜,我说:“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是来继续教育学习的。又要上班,又要修改论文。也挺忙的。”

我说:“哦,那你忙吧。”

他说:“你先去上课。晚上,我请你吃顿饭。”

我说:“好啊。”

说实话,当时,我对他的感情近似于友情和爱情之间吧。我对他有些好感。他如果不是真心想骗我,而是想跟我百年好合愿意按部就班地追我的话,我是很愿意跟他谈的。或者,他骗我骗地不是那么心急,而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话,我可能也会陷入他的圈套的。毕竟,我那时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只是,那个时候,他想搞定我还要费点时间。毕竟,那个时候,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黄花大闺女。我的身心还有一道圣洁的槛儿。呵呵!可是,他没有,他对我就是临时起意。费尽心思去骗我?他根本不想花这些个时间和精力。他像个动物一样,只想速战速决。或者,在轻而易举地骗到手以后,在他下一次过来继续教育学习的时候,再把我当个临时的垃圾桶或是公厕使用几次。然后彻底消失。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对。这就是他。这就是他的真实的想法。只是,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极度的简单愚蠢和随便。说来,我对他并不了解。他有家室和孩子也未可知。

女人,不要那么高估自己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

爱情和婚姻都需要遇到对的人。在一个好人那里,你就是宝贝。在一个骗子那里,你就是垃圾。

爱情也不一定是什么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东西。它可能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就风雨飘摇分崩离析。

所以,爱情是什么玩意儿?

大概是晚上五六点,天已经黑了。他带我去一家小饭馆儿吃饭。当时点的是地锅鸡和小杂鱼。

“吃吧!随便吃!小杂鱼是这儿的特色!”他说。

我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吃饭,一起说说话。我可是头一回跟男的一起这样正儿八经地吃饭。我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他在追我呢。

吃完饭,他让我陪着他去学校对面的小宾馆开了一间房。

女老板问他说:“房间有八十的,还有五十的,你要订什么样的?”

他用家乡话说:“乌(五)市(十)的!乌(五)市(十)的!”他的家乡话很土很难听。我当时有点膈应。

女老板说:“榻榻米行吗?”

他又用家乡话说:“杏(行)!那就榻榻咪(米),榻榻咪(米)!”

我又被膈应了一下。我觉得还是老师呢,还带着个女的呢,怎么那么抠门儿啊。住宿要住那么便宜的?

老娘就是跟你开房也不跟你睡乌(五)市(十)的榻榻咪(米)呀!

呵呵!我问自己。那天,如果他订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你愿意吗?不愿意。我只会觉得他是有预谋的,太猥琐了。这就等同于一个肥佬儿定了一个黄金的屋子要来跟你共度良宵,你愿意吗?当然不愿意,恶心至极。

是的,咱不是拜金女。咱是一身傲骨义薄云天的独立女性。

但是,如果是与我真心爱上的人,即使是开二十块钱的简陋房间,那我也是愿意的。

我突然理解了有些被人斥责为不够洁身自好的女孩子,她们当年愿意跟自己的赤贫小男友睡八十块钱的宾馆,却在待嫁的时候要八万甚至十八万的彩礼。为什么?一个是纯纯的爱情,一个纯纯的现实。

爱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现实跟纯纯的爱情不能比拟。

年少的纯纯的爱情是不需要那么多的。就像亚当和夏娃。他们只要一片伊甸园就行了。但是当他们吃了罪恶的苹果有了孩子以后,他们也需要考虑房子车子,奶粉尿不湿和拉拉裤的。

他订好房间,我们就在文学院前头的小广场上走走,看我们面前的一群人在跳舞。

我们没话找话地说着,走着。

“大省,你学车了吗?”他问我。

“没有。我晕车。我不爱坐车。”我说。我极力地表现为不那么拜金。我也确实没那么拜金。我从没想过要找一个金龟婿,我也觉得我不是那样的娇娇女,我没那么雍容华贵清新典雅,我也没那么诗情画意千娇百媚,我不配。我倒是希望我是个金龟女,可以养一个不用上班专门儿围着我转的娇娇婿。是的,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这种宏图伟愿了。

“呵呵。我们很多同事都买车了。”他说。他对我的没那么物欲的回答还是很满意的。其实,我觉得那时候,不是我没有买房买车的需求,是我根本没那个见识。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我的眼界和远见都比别人进化地晚。

“干嘛要买车啊。没必要啊。”我说。是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我不知道生活中有多需要车。看,人在年轻的时候有多么幼稚。

“嗯。可以花四千块钱买个踏板摩托车。”他温和地说。

我们继续在校园里溜达着。

他艺术学院门前的花圃里卧着一个石虎。他指着那石虎说:“你知道吗,这是汉朝的石虎,你别看它打磨地不精细,你看那线条,都是汉朝的。”

我说:“是的,很朴拙。”

“你别小看这石虎,很多人为它锒铛入狱。”他说。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从他的面相和骨相上看到了圆滑和心机。他的颧骨很圆滑,他整个的脸很圆滑。都是我不喜欢的样子。就是在那天晚上,在我们散步的时候,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改变了。他不再是我心目中玉树临风干干净净斯斯文文清清爽爽的样子了。

我们走到了桥下头,该原路返回了。他很机械地用原地转身的步伐跟我一起转了个身。他对我有些刻意。他心怀鬼胎。

当时是晚上,他故意搞地有点暧昧。我察觉到了他的那点意思。但我对他已经没有意思了。我从他脸庞上看到了庸俗和狡猾,尽管他装地斯斯文文的。而且,那时候,我刚刚考上研究生,心比天高。一个县里的中学老师,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崇拜的。

我跟他说:“师兄,天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他有点暧昧地说:“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说:“我不去了。你今天晚上没什么事儿啊,那你白天怎么没回去啊?”

他奸笑着说:“我以为还有事儿呢。”我知道他说的“有事儿”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接话,就起身走了。他也去他订的宾馆那里休息了。

妈的!老娘就是跟你“有事儿”也不跟你睡乌(五)市(十)的榻榻咪(米)呀!

第二天,他要走之前,又跟我打电话,我就去了他的房间。他坐着,似乎还想再发生点什么。

“大省!”他坐在他的乌(五)市(十)的榻榻咪(米)上,假装着情意绵绵地跟我说。

他穿着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一身在职白领的打扮。他不知道,我看见这么庸俗圆滑的一个他坐在乌(五)市(十)的榻榻咪(米)上,我对他的那点儿对“师哥”这种斯文败类的天然的崇拜,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一个男人,也不要高估自己在女人眼里的地位。你不知道,你在自我感觉良好地故作姿态的时候,在对方的哈哈镜里,你是怎样滑稽又可鄙的一个熊样子。

我催他说:“师兄,你收拾好了就走吧。”

他见我无意,就站起身。准备滚球。我跟他一起走到公交站台,看着他上了车,目送他离开,我才走开。这以后,他就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再联系他。

我想起来他当初尾随我的事,也许,从一开始,他的热情里面,就夹杂着一丝狡猾甚至恶毒。一个小白兔在社会上行走是多么可怕。这社会如同一个森林,有狡猾的狐狸,还有恶毒的大灰狼。狡猾的狐狸为了达到伤害你的目的,还会假装文明和友善,在你身上费一番时间跟心机。可是大灰狼呢,它连任何时间跟心思都懒地花费,就想置你于死地。

暑假里,我弟弟中考结束了,他考上了山东的一个高中,但是他不想上学了。

“恁弟弟不想上学了,你看怎么办?”我妈妈说,“我也没有办法,我又不能硬逼他。他说的,再让他上学,他宁肯去死。”

我问我弟弟:“你真的不想上学了?”

我弟弟说:“是的。我实在上不下去了。我上学上地够够的。”

我妈妈还是不甘心:“恁姊妹三个,我都是一样供的,恁上到哪儿,我供恁到哪。鸿雁跟笑笑不争气,你能怎么办?恁大姐读研,人家考的公费,人家每个月还有二百块钱的补贴。父母供你上学,不怕花钱,难得是你能上出来。我巴不得鸿雁能好好上呢,你上出来工作也好找,对象也好找,省我多少事。你现在上个半吊子,以后找工作不好找,找对象也不好找,我还得再给你花钱。”

我弟弟说:“我上不下去了。人家跟我班大的都结婚了,孩子都跟我喊大爷了。”

“那你打算干什么?”我问他。

“我想上个技校。”他说。

“你不后悔吗?”我说。

“不后悔。我实在不想上了。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再浪费三年也没意思。姐,你帮我找个技校吧。”他说。

我说:“那咱去青羊山网吧去查查吧。我也不知道哪个技校好。”

我跟我弟弟一起去了青羊山镇上的一个网吧,我帮他查了一个市里的工程学校。看好了报名的日子,我就跟我弟弟一起去那个学校,给他报了名。

那是一个夏天,我跟我弟弟一大早坐公交车历经两个小时到了市里。那所学校坐落在一个村子里。一进村庄,就看到扯在树枝上的大红横幅:“余洲市工程学校欢迎你!”

我们到了报名的地方,负责接待的老师说:“你们带户口本儿了吗?报名要交户口本复印件。”

我说:“啊?我们不知道!没带!那我们还得回家带去啊?”

我和弟弟又坐车两个小时回到家,拿上户口本儿,再坐车两个小时到了报名的学校。

等我们终于报上名,再坐车往家赶。那时候,我们已经很累很累了。我们坐在返程的公交车上。一个打扮地干净利落的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妈优哉游哉地上车了。我弟弟赶紧起身儿给她让座儿。那个打扮地漂漂亮亮出来闲逛的女人愉快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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