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盼没有说话,俯身,将薄衾盖在容鹿鸣腿上。风有凉意,她腿上有旧伤。这举动已成了一种习惯。除却几个贴身侍女外,会为她这般做的,一是容雅歌,另一位,便是当今陛下。
许多细事,美盼想到。在萧正则将将过了十岁的时候,偶尔得了机会出宫,必定避了人来相府探望他师父容鹿鸣。
久经战场之人,哪有不受伤的。容鹿鸣只是面上从不显出来,官服、铠甲下的道道疤痕,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柏轩之中,不时有药香,只是被奇楠香压着,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好闻。倘容雅歌也在京中,煎药的便是他。
容鹿鸣是不会乖乖喝药的。哥哥容雅歌对她说,她小时候被骗去过奴隶营,回来后身体便不大好了。只是这些事情,她后来都不记得了。
相府里什么没有?宫里又时时赐下不少珍贵药材,她自小就被哄着吃下许多。灵芝炒菜、阿胶做糖是常事,直到十三、四岁,她才知道□□日都要给她盛一小碟的“腌萝卜干”,其实是自长白山采来的鲜人参腌制的,哥哥怕她不吃,才和御厨学了这个办法。她小时候还常想,家里的餐食样样都好吃,怎么只腌萝卜干还不如小饭铺里的鲜脆可口?
不过,这也不能怪容雅歌,容鹿鸣小时候吃药,难哄得狠!
容相或萧郡主都是把她抱在怀里,先许一堆吃的、玩的,再把药喂进去。起初还有些成效,时日久了,便不管用了。
容雅歌可不惯着她。让人把月柏轩他那书斋一锁,他坐在里面,容鹿鸣一人一药碗也在里面。容雅歌坐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容鹿鸣倘若不把药乖乖喝了,便不许出门。
若是哭闹?也行,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石蜜,通通没收。
容鹿鸣心里是有些畏惧容雅歌的,又爱又惧。他对她是真宠爱,可严厉时,亦是真严厉。
年岁渐长,军务繁忙,容雅歌留在京中的时光日减。关于为容鹿鸣煎药的事,巧笑与美盼都甚为头痛。
因为容鹿鸣不配合。她的原话是,“我身体康健,总吃这么些苦汤做什么?”
她畏苦是真,将这许多珍贵药材带去军中分与将士们,也是真。
美盼每回捧了药盏来,都要与她叙话半天。
“少将军,您就喝了吧。”
容鹿鸣低头不语,照旧画画。
“陆院判说您幼时宿疾尚未好透,亲自写了这方子。”
“师父这是关心则乱,如今,我已大好,哪里还需服药?”容鹿鸣提笔、运气,继续勾勒这幅地藏菩萨像的衣饰。
“大将军的信昨日到了,也说让您好好服药。”
容鹿鸣放下笔,笑了笑,“哥哥关心得尤甚呐。”接着执起笔,继续作画不言。
美盼是真没办法了。僭越地讲,她是真想把容鹿鸣按在书案上,把药灌进去。奈何,她是真的打不过……
好在,后来有了萧正则。
容雅歌不在,便是美盼或巧笑煎药。萧正则来的话,煎药的就是他。
小小年纪,他竟像容雅歌一般细心,寸步不离地守在炉火旁。待药煎得了,必先尝一尝,若是极苦,便多加几勺蜜糖。
可纵使加了蜜糖,容鹿鸣也是不吃的。只见萧正则垂了眼眸,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恭敬一礼,道:“最近徒儿偶感风寒,太医院开了方子,药味犹苦。徒儿本不想喝,可想到老师常饮苦药却不以为苦,便每次都一口饮尽。”
听他这般说辞,容鹿鸣是推脱不了了,只得饮尽药汁。萧正则上前收起药盏,甜甜一笑,“徒儿盼着师父早日除了宿疾。虽不能时时前来侍候汤药,亦会不时写信于美盼娘子,问一问师父的用药。”
后来,容鹿鸣再推脱不服药时,还不能忘了威胁美盼。
“不许和阿则说。”
“唉,奴婢哪敢违抗七皇子。”
听美盼说罢,容鹿鸣真怕萧正则收了信又要出宫,来她这儿一本正经地监督她服药。只得无奈地端起药盏。
直到割席以后,萧正则仍会深夜潜入相府,当容鹿鸣返京之时。不为别的,只是来为容鹿鸣煎药。
每每自战场归返,容鹿鸣的失眠症都尤为严重。有一剂药,需得子时煎上,夜半时饮了,压一压梦魇。
通常,都是美盼守着炉火,煎这剂药。
直到那日,她推开月柏轩的小厨,迎面一阵淡淡血腥味儿。定神一看,背对着门是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萧正则。
没出声,美盼抽出怀中匕首,步履如常,往前走。
萧正则没回头,却道:“不必动刀,你不是我对手。我不想伤了老师的人。”他是认真的,美盼毫不怀疑,他可以轻易了结她。
这药煎起来十分耗神,要时时盯好火候。漫长的沉默里,美盼走到他身侧了。但见他低头、垂眸,极温柔地注视着陶罐中“咕咚”冒泡的药汁。似乎这药甘美异常,他会为之敛去所有锋芒。
美盼注意到,血腥味儿自他身上传来。他不似有伤,那么,便只能是……
萧正则仍像从前那般苍白,瘦削但坚韧有力。令美盼无端觉得,似一弯带钩的月。
他手指纤长,旁人常道,他握住麈尾清谈时,让人分不清哪处是玉,哪处是手。
美盼留意到,他手洗得极为洁净,指甲虽剪得很短,仍可见甲缝中隐约的血线。她蓦地想到,这血腥味缘自何处。
此番去治理水患,萧正则抓了几个贪墨的蠹虫。大理寺几日审讯下来,他们都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怎么都问不出同伙。
陛下摔了呈报的折子,传下句口谕:“让老七去。”
萧正则领命,第二日就去了刑部大牢,只带了昙现和忘筌。
他一身黛青盘金绣团花对鹿纹圆领袍,革带束腰,上挂御赐的白玉蟠龙环佩。手中檀木骨的折扇,上面的山水题字,去他身旁陪侍的刑部尚书瞧着,竟像是容家少将军的手笔。
走进大牢时,他脸上还挂着笑。牢内常年不见日光,密闭潮湿。昙现立时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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