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学期，一中实验班举行小考，结束的那天正好是路池生日。
教室空空荡荡，众人离开得很快，夏琳让路池先别走，留下帮忙批答题卡：“机器坏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已生产完，小孩留给父亲带，因为履历过硬优秀，养好月子就顺利回到了实验班，继续当班主任。
窗外夜色漫天，十一月傍晚的杭城，寒潮将玻璃窗熏出白雾，头顶暖气呼呼在吹。
路池点点头，帮老师整理完考卷，这才笑着往外走：“那我跟陆京世说一声。”
考试刚结束，对方应该在门口等他了。
前年闹完一场矛盾，陆京世直接跳级考到了实验班，砸钱买下路池同桌的位置，将【如影随形】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他不交朋友不说话，就只守着路池——路池和同学聊天，他**脸坐在旁边听；路池去打篮球，他面无表情扛着水等；路池一时兴起搞乐队，他站最前排举横幅拿相机拍......
实验班的人无语**，私下说他情商为零，属于完全没社会化过的怪种，只在路池面前当正常人。
路池笑而不语，居然也就这么任由陆京世跟着。
他把这当成兄弟间的正常亲密。
夏琳没说话，温和地看路池往外走。
灯光勾勒出少年清瘦挺拔的脊背，普通的校服外套，偏偏叫他穿出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半截纤长脖颈露出来，筋和骨都冷白如雪。
走到门口时，头顶的白炽灯忽然熄灭。
紧接着，蜡烛猝不及防在黑暗中亮起。
烛光映出实验班众人笑嘻嘻的脸。
刚刚离开的同学们猝不及防再次出现。伴随着整齐悦耳的生日歌，硕大蛋糕被中间的陆京世捧在手里，慢慢朝路池走来。
蛋糕上立着一行显眼大字——
【祝陛下十七岁诞辰快乐！】
路池瞬间笑起来，停下脚步，弯眼看着众人给自己准备的生日惊喜。
一首生日歌唱完，他在笑声中闭上眼，双手合十地静静许愿。烛光映在少年脸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尊釉光温润的玉像。
一尊被无数爱包围的玉像。
陆京世盯着路池，眼瞳倒映出对方细密如蝶翼的睫羽。
愿望很快许完。
路池睁眼，笑吟吟地吹灭蜡烛，声音清越：“谢谢大家，我很喜欢这个惊喜。”
夏琳打开大灯，将人群里的廖春松院长牵出来，温和地祝他生日快乐。实验班众人兴奋得像猴子，砰砰放着手中彩带，也跟着欢呼：“陛下，生日快乐啊！”
路池低头，让陆京世给自己戴上王冠，忍着笑配合挥袖：“众卿平身，平身吧。”
大家又是一
阵笑，开始给他送礼物。路池人缘太好，来的不仅有同班同学，还有大堆同年级学生，甚至还有高一高二的学妹学弟。
宽阔的教室被挤得熙熙攘攘，礼花洒落，是升高三以来少有的放松与快乐。
路池收到一个礼物就说一句谢谢，架势看上去像天生的大明星。有人为了多和他对视几秒，故意把新买的手机也塞过去，兴冲冲看他：“生日快乐，学长！”
路池挑眉，将手机塞回对方手里，笑意清浅：“谢谢，不过我不收贵重礼物哦。”
那人感受到他指尖的柔软触感，瞬间晕头转向，胡言乱语：“为什么不收啊？我知道了，因为你比任何贵重礼物都珍贵！”
“......”路池嘶了声，忍笑咳嗽：“太肉麻了，下一个。”
不等那人再夸些什么。
一旁阴森的陆京世猛地一肘击，瞬间将这位胆大包天的学弟撞出二里地。
他双眸漆黑，警告般眯眼俯视对方，声音冰冷：“你挡着班长视线了。”
这是陆京世今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
疯狗！
学弟久闻陆京世大名，暗戳戳咬牙，但碍于对方的家世和气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京世回头，终于看向路池，低低开口：“......生日快乐。”
路池和他对视，浅褐色眼瞳映着对方初显英俊的脸。
因为气质太冷，即便陆京世长相出挑，眉眼间还是添了几分阴沉。这让他看上去没有青春期男生的莽撞，更多是令人不敢靠近的漠然。
“......谢谢，”路池忍不住弯眸，嗯了声，问冷酷弟弟：“你今年的礼物是什么？”
——路池被陆家领养后，除却养父母的生日礼物，陆京世每年都会精心准备礼物给他。
第一年，陆京世送了路池一张包含自己所有分红的**。
第二年，陆京世送了路池一架价值七位数的定制版钢琴。
第三年，陆京世送了路池整整五十车福利院能用到的物资。
......
每年陆京世送的礼物都不同。从简单直接的钱，到路池感兴趣的爱好，再到他心中最有分量的人和事。
陆京世在与他相处相伴的这些年里，逐渐真正地认识路池，了解路池，看到路池。
他不再是福利院惊鸿一瞥、一见钟情的那只漂亮白鸟。
而是变成初来时礼貌道晚安的拘谨小孩，熟悉后生动负责的少年。
是陆京世暗恋的，喜欢的。幻想亵渎却又自卑渴求的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却可望不可及的哥哥。
陆京世看着路池，神情不变，平静道：“我给你做了蛋糕
。”
路池眨眼，看着桌上他才捧过来的蛋糕，疑惑：“这不是你们做的蛋糕吗？”
刚刚纪律委员说了，这个蛋糕是实验班的同学一起做的。
陆京世面不改色，淡声：“我没参与这个，我做的是另外一个。”
“？”众人一愣。
就见他忽然转头，看向教室大门口，淡淡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落下。
陆家管家连同几位佣人忽然出现，拖着一辆巨大的、足有一米八几高的蛋糕缓缓进入了教室。
不仅如此。
在蛋糕身后，还有一架比蛋糕还巨大的、闪耀着粉色光芒的、无数张人民币折叠做成的巨大蝴蝶。
因为路池不收贵重礼物的事人尽皆知，所以大家送的都是一些手工礼物，顶多再加一点流行的电子产品。
于是此刻，灯光下豪华的蛋糕加那个至少六位数的人民币蝴蝶，立刻就和桌上的不值钱礼物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
众人：“？？？？”
不儿。
你特爹的有病吧？！！
“陆京世，你干嘛夹带私货？”众人拳头很紧：“不知道班长不收贵重礼物吗？你有病啊！”
干嘛显得他们的礼物很不值钱一样？！
夏琳也开口提醒：“陆同学，这是高中，我们不提倡用这种方式攀比。”
一中不缺家境优越的学生，即便到不了京世集团的程度，也不遑多让。如果不是路池不想收，他们未必拿不出比这更昂贵的东西。
陆京世没开口。
他面不改色单手拉过那个巨大的蝴蝶钱架，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转头，塞进了正津津有味吃瓜的廖院长手中。
廖院长：“？”
少年声音平静：“这是我以路池名义，捐给福利院的小小善款。”
“他很善良，所以我也愿意善良。手工蛋糕才是我送班长的真正礼物——老师，这应该不算攀比？”
夏琳：“......”
廖院长：“......”
众学生：“......”
好家伙，你个阴货故意的吧？？
路池忍笑，在众人咬牙切齿的愤怒目光中，冲廖院长眨眼，示意她收下。
他不紧不慢上前，指尖冷白柔软，沾了点陆京世亲手做的豪华大蛋糕，尝了一口。
——是自己最近最喜欢的青提口味。
怪不得最近总闻到家里厨房飘着奶油香。
浅褐色瞳孔浮出笑意。
路池擦干净指尖，切下第一块蛋糕，挑眉递给陆京世：“你也尝尝？”
陆京世一顿，立刻接过，却没动。
“......你喜欢吗？”他
看着路池，因为变声期刚过，声线有些低沉。
路池点头，很捧场：“喜欢，你总摸得准我的口味。”
“......”
陆京世盯着他，半晌，才很低地嗯了声。
路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快又安抚地尝了几口原先那个蛋糕。
灯光洒落，少年皇冠下的眉眼露出笑意，同样眨眼说：“这个也很好吃，我特别喜欢，谢谢大家。”
“......”
再大的火在看见这张脸的瞬间，也只会变成晕乎乎的喜欢。
众人很快又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和路池说话，故意将陆京世挤到了角落。一直到这场惊喜结束，陆京世也没能再和路池说上一句话。
......无所谓。
反正他们会回同一个家。
黑发少年被众人簇拥，似乎永远不缺爱和喜欢。
陆京世最后看了他一眼，垂眸收拾好对方的书包，单手背起，很快离开了实验班。
——他知道，今天廖院长在，路池应该会和她私下讲很久话。
这样的时刻，路池总是柔软又喜欢撒娇的。而陆京世懂他对福利院的保护，所以再怎么嫉妒，也从不试图窥探。
他忍得很辛苦。
毕竟像他这么卑劣的东西，应该用路池的软肋威胁对方，将他拉入与自己同样不堪的乱//伦深渊，在痛苦中纠缠到死才对。
但光是想象一下路池痛苦的神情，陆京世就感到心脏抽搐。
他无法忍受路池痛苦。
就像野兽无法忍受花朵的枯萎，泥潭无法忍受飞鸟的坠落。
更何况，按照路池的性格，陆京世真那样做了，痛苦后悔的只会是他自己。
对方骨子里自由，从不内耗。
陆京世回到车里，自嘲般垂眸，看见手机群里不断冒出的消息。
是给路池生日惊喜的那个群。
里面大多是实验班的同学，此刻他刚离开，就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
【十七岁惊喜*1群】
我班长好帅：【呵呵，话都让某人说完了，明明蛋糕和惊喜都是我们的主意！】
1121：【某人自觉滚出群哈，自己偷偷做大蛋糕送蝴蝶钱架，显得我们特别吝啬一样[微笑]】
翻你白眼：【我们实验班被人做局了，资本你赢了[微笑抱拳]】
一池春水：【@家有小鹿，蝴蝶钱架哪里定做的，店铺推过来】
陆京世垂眸，面不改色回复。
家有小鹿：【没有分享的义务。】五八凌**四衣五铃伍
回复完，他立刻退出群聊，反手就截图举报了对方**，申请官方封群。
头顶月光洒落。
不知等了多久。
群聊被封的同时，车窗外，少年熟悉的身影也终于缓缓出现。
他大概是刚和廖院长聊完天，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笑意。左手拎着一大袋礼物盒子，皮肤很白，在路灯下像霜冷的雪，干净又清爽。
他穿了件浅绿色抓绒卫衣，身形高挑，清瘦如竹。
不管看多少次，陆京世都会被路池惊艳得愣神几秒。
几秒后，他下车上前，接过对方手里的礼物袋：“...聊完了？”
“嗯，”路池**以为常地任由陆京世动作，笑着坐上车，喝了口水：“那群小鬼头要考试，没办法过来，廖院长是帮忙送礼物的。”
路池被领养后也没和福利院断过联系，从前那群小孩子现在依旧很喜欢他。
陆京世嗯了声，关上车门，低头将那些礼物放好。
他拿来保温杯，递过去：“喝这个，我晾好了，不烫。”
路池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好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下次不用这样。”
陆京世对他照顾欲太过旺盛，连喝水的温度都要看着，路池觉得他好像有点夸张了。
毕竟别人家的兄弟都不这样。
陆京世看着路池，几秒后，黑眸平静：“你是我的家人，我照顾你，理所应当。”
或许是因为孤儿出身，路池对家人这个词很敏感。
他眨了眨眼，无奈挑眉：“好吧......那你难道要照顾我到一百岁？”
“不可以吗。”陆京世看着他，漆黑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偏执：“一百岁，你也还是我的家人。”
“......”路池一顿，心头忽然冒出一点奇怪的感觉。
但他向来对恋爱这种事迟钝，也从没对任何人动过心，于是很快忽略这点奇怪，笑着捏了下陆京世脖子：“知道我们是家人了，我说不过你。”
“那个蛋糕太大，我让管家冷藏先送回家了，回去我们再吃？”
少年指尖柔软，触感冰凉如玉。
陆京世滚了滚喉结，失神两秒，错觉自己有种缺氧的窒息感。
路池随手碰他脖子一下，他就跟狗一样想发/情。
陆京世垂眸，腿往里收，手臂遮住膝盖往上的地方：“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你吃腻了，丢掉也可以。”
他说的是实话，不带任何可惜。
路池啧了声，嘟嘟囔囔：“我可没那么坏。”
这就叫坏吗？
那他幻想着自己的哥哥打//，岂不是要下地狱。
黑色宾利很快回到公寓。陆京世看着路池心情很好地开门，随手拿了套睡衣，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陆京世低头，听着水声，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浴室
门外。
因为私人领域意识太强，他从小就不设住家佣人。路池到来后，陆京世更是不允许任何男性上门——他自学做菜、整理衣服、打扫等等技能，这些年里，连家政阿姨也很少叫了。
十一月的夜晚，浴室门外只有陆京世一人。
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忍太久了。
才会在路池忽然打开一丝门缝，毫无戒心地伸出一截冷白手臂时。
倏然着魔般上前，猛地急切握住，死死抓紧。
“......”
路池一顿，声音隔着玻璃和水雾，有种潮湿错觉：“陆京世，我忘拿毛巾了。”
陆京世没说话。
掌心触感温热，沾了滴答水珠，像握着一把流动的软玉。
好润。
他舍不得放开。
被握着的人没挣扎，几秒后，忽然一把拉开浴室门。
陆京世一惊。
潮湿黑发下的眉眼滑落水珠。
“...陆京世，”路池盯着这个弟弟，心中那股奇怪愈发强烈：“去给我拿毛巾。”
“......”
少年僵在原地，不敢去看那具日思夜想的身体。然而余光里，白雪般的大片光泽刺进瞳仁，像一柄毫不留情的巨锤，猝然将他整个心脏都锤碎。
心跳剧烈得恐怖。
陆京世连抬头都不敢，木头般转身，僵硬地拿来浴巾。
他甚至连自己的反应都忘记遮。
于是毫无阻碍的。
路池看着自家弟弟明显到吓人的校服裤子，倏然沉默：“..........”
他没说话。
几秒后，路池接过浴巾，忽然一言不发地关上门。
哐当一下。
陆京世猛地从那股缺氧感中回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反应。
他倏然一僵，回忆起刚才情形，立刻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慌乱笼罩——
路池看见了。
路池知道了。
怎么办。
怎么办？？？
仿佛依赖氧气存活的野兽，在某一日忽然被按进幽深海底，肺部倒灌刺骨海水。
一种冰冷铺天盖地泼醒陆京世，让他浑身血液凝固发凉，大脑罕见一片空白。
而路池并没有让他空白太久。
浴室水声很快停止。
玻璃门打开，水汽伴随着熟悉的沐浴露清香，弥漫侵蚀空气呼吸。
陆京世木然抬眸，对上路池欲言又止的浅褐色瞳孔。
少年穿着睡衣，棉质格纹柔软宽松，黑色头发用毛巾粗略擦过，凌乱扒在耳后，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陆京世绝望地发现，即便是这种时刻，他还是觉得对方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两个人在灯光下沉默微妙地对视
。
半晌。
居然是陆京世先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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