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林荞翻了个身,宽松的短袖被褶皱卷起,露出一小截腰腹。窗外高挂的太阳正烈,晒得她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迷迷糊糊间,她回想起昨夜和靳杨之间有些越界的相处。林荞脸颊滚烫,不好意思地抱紧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有些结尾结的并不完美,一个人还不够勇敢,一个人又落荒而逃。
床头手机屏幕亮着,有条未读消息,是靳杨清早发来的。他语气一如往常,整个人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受昨夜那些事影响。他说他上午有事要陪着靳文礼跟朋友吃饭,下午再来找她。最后只淡淡加了一句【醒了和我说。】
林荞看见“狗男人”三个字时,睡意立刻散去了七八分。她一骨碌坐起身,噼里啪啦打字:【干嘛呢哥哥】
【陪你靳叔叔他们游南湖。】
靳杨这次倒是回得格外快。
林荞眼珠一转,手指飞快敲下去:【怎么不把那些人全都推下去】
她紧接着又甩了一张【小猫生气.jpg】。
玩笑的话说归说,她却知道今天靳杨见的人不同寻常。昨天听他提过一句,说今天要陪的叔叔是靳文礼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加拿大做进出口生意,不久一家人就在那定居下来。靳杨在外读书的那几年,托对方照顾,几乎像在自家人那里一样。
“那四年的衣食住行,我跟人家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这是靳杨的原话。
林荞当时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怎么谁都是你亲爹!”
靳杨挑眉看她:“?”
想起这段对话,林荞胸口又闷起来。她承认靳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同那一家人相比,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是。她开始生闷气,气自己跟他认识得太晚,气自家父亲当年怎么就没和靳叔叔考到一所大学去。归根到底,她还是气自己,气自己莫名其妙开始比较,气俩人之间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根线,还被她尝试着要斩断。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对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想吃什么?】
林荞盯着那条消息,想了几秒,终于只敲了两个字:【随便】
靳杨搜了搜林荞酒店旁边的餐厅,一时头大。他很少吃外卖,更别说给别人点了,索性直接按照价格排序,选最上面的几家肯定不会出错。他也摸不清林荞的饮食习惯,只能按照自己的喜好给她点。
“叮咚——”
林荞趿着一只拖鞋去开门,服务员递来一个精致的袋子。她伸手接过,掂了掂重量。
还不错,掂起来够吃。
撕开包装,将所有餐盒一字排开。
林荞惊呆了。
面前的饭菜五花八门,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价格一定不菲。前菜是一盒她叫不上名字的清淡的绿色炒菜,主菜是一条蒸的恰到好处的黄鱼,表面点缀零星的葱段。还有一盒摆放整齐的煎牛肉粒,上面撒着海盐和黑胡椒。而主食是一份糙米饭。最后还有一碗温热的松茸汤,汤底清澈,看不见一丝油花。
林荞从未点过如此健康的外卖,特别是最近刚回国。没好意思跟别人讲,她现在肚子饿了时只想拾点垃圾,比如去街边吃一串能跑三次厕所的烤串。
但眼前这些东西闻起来香喷喷的,林荞自己肚子也开始咕噜着抗议。她咽了咽口水,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厚薄适中,五分熟恰到好处,表层焦香微脆,内里带着柔软的粉红。咬下去的一瞬肉质在齿间迸开,这做法保留了牛肉天然的鲜甜,又混了淡淡的炭火香,丰盈又不腻口。
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她立刻换了态度,甜滋滋地发消息去夸了夸点菜的人。
【好吃!谢谢哥哥~】
靳杨:【那就好,下午想好去哪,我结束后去接你。】
林荞盯着屏幕,开始冥思苦想。直到门铃又响起,她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手机里还是满屏的“南城十景”“南城必打卡的小众景点”“南城本地人推荐”…
她小跑着去开门。
靳杨原本想在楼下等她。
可走到酒店大堂,还是让前台给他刷了卡。
只是门一开,他就后悔了。
眼前的小姑娘只穿了件藕色的吊带真丝睡裙,肩带细的可怜,像是随时要断掉。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窗边的纱帘,让他不得不窥见她身体的每一道线条,柔软顺滑的衣料贴着肌肤,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睡裙的下摆刚刚好盖到大腿根,裸露的双腿细长却又不失力量感,裙摆边缘随着她开门的动作轻轻晃动。不知是不是自己敲门声太急,她还赤着脚。
靳杨沉默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他一步迈进房间,用力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你去换身衣服再和我说话,怎么没大没小的。”
没大没小?
林荞低头看了看,又往前朝他走了一大步,涂着艳红色指甲油的脚趾贴近着那双运动鞋的边缘。她歪着头,盯着他的鼻尖,换了个懵懂的眼神说着不知深浅也不着边际的话,“这衣服不好看吗,哥哥?”
靳杨被她问得一阵头疼。
他没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他想让她别站在门口,进去说话,只是手抬起后,也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放。
他只能一把捏住她肩膀,把她往房间里面推。
拇指在她肩上留下了浅浅的印。
屋里乱的不像样子,林荞各式各样的裙子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显然,身上这条是她精挑细选过后,最暴露的一条。
林荞笑得心虚,又有点骄傲。
她在一片混乱中拎了件不出错的红色连衣裙,举在身前:“怎么样?我晚上穿这个?”
面前的男人垂眸认真打量,顿了顿,艰难开口:“你有没有…呃再长一点的?”
“没有。”林荞眨眼,莞尔一笑:“人要学会好好利用起自身的优势!比如,我腿长。”
她转身要去衣帽间,却被人拉住手腕。
“穿上。”靳杨右手拎着她刚才匆匆跑去开门时甩掉的拖鞋,摆好在她脚边。
他嫌她红色的指甲油晃得他眼睛疼。
林荞“哦”了一声,乖乖趿着拖鞋走到化妆间。
这是靳杨第一次近距离见到女生化妆,果然如传闻那样忙碌。林荞跑来跑去的,一会儿要用到卫生间的镜子,一会儿又对着屋里的穿衣镜描描画画,跑进跑出时手里还拿着不同颜色的盒子。她那堆化妆刷好像是按长度摆放的,看起来井然有序。原来女生化妆真的需要一道道严谨的工序,还不能中途被人打扰的,靳杨暗自感叹。
别说,她这样还有点像昨晚他在家门口碰见的,那只耐心给自己舔毛的小猫。
小猫朝他挥挥爪子,示意他可以出门了,临走时还捞起他臂弯的衣服。
南城虽然室外要把人烤化,但室内商场的冷气十足,冻得林荞一个劲打喷嚏。她此行来得匆忙,漂亮的裙子堆了一行李箱,外套是一件也没拿。她懒得买,更是趁此机会要到了靳杨的外套。
男士黑色西装被她宽松地披在身上,衬得人虽然显得有些娇小,但气场却足得很。她的高跟鞋“哒哒”作响,留给靳杨一个欢快的背影。
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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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驶进深山里,窗外闪过的皆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林荞的声音从后座轻快传来,带着点调侃:“靳总,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这块是南湖后面的山,平时游客少,僻静。”靳杨收了笑,神色凝重起来:“顺便和你谈谈。”
“谈?”林荞心里咯噔一下,心虚地攥紧了裙摆,她暗暗觉得事情的发展不会太妙。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靳杨想和她聊什么。
他们之间,又能聊些什么呢。
昨晚吃饭时,她曾率先往平静的湖面投下第一颗石子——“哥哥,现在是我的gapyear。”
靳杨愣了,盯着她问:“认真的吗?”
她笑嘻嘻说:“当然了,休了学有一年自由身呢。”然后东扯西扯,给自己找了一堆听起来奇怪,一经过推敲便稀里哗啦的理由。
那时靳杨没再追问,只是静静盯着她。灯光下,对面女孩心虚地移开目光。他心里便涌起不好的预感:林荞休学的原因,恐怕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昨晚之后,他几乎可以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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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车子七拐八拐绕道一处小径前停下。靳杨给她拉开车门。林荞踩着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整个人摇摇晃晃。
山风拂过石径,林荞打了个哆嗦,没等她站稳,手腕已被温热的掌心问问扶住。
“会不会走路?”
林荞白了他一眼:“你没穿过高跟鞋啊!”
“没有。”
餐厅藏匿在幽静的山谷里。
红木的屏风,雕花的座椅,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室内更加古朴雅致。偌大的空间里,正中只放了一张四方桌子。
林荞等靳杨先落座后,绕到他的对面。两个人隔着一张桌面,任由周围隐隐檀香将他们包围。
她忽然有些害怕,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先吃饭。”
穿着正式的服务员端着设计独特的盘子款款走来,将前菜摆好在二人面前。
林荞看着面前精致的小菜,却迟迟不敢动筷。
“吃吧。”靳杨替她把葱花等调料都倒进面前的豆浆碗里,语气不容拒绝,“尝尝南城的特色。”
林荞小心舀了一勺,咸咸的,意外合胃口。靳杨看着,淡声补了一句:“说了饭后聊,我就不会在你吃好前提一句。”
一句话给林荞吃了个定心丸,她终于开始主动夹菜。
可两个人谁也没再主动开口,安静的空气让筷子碰撞碗碟都有了回音。
“有酒吗?”
快结束时,林荞想喝点儿给自己壮胆。
靳杨喊服务员来给她倒了一壶黄酒。
他想着她穿这么少,喝点温热的黄酒正好。
黄酒顺喉而下,驱散了夜里的凉意。林荞自斟自饮几轮过后,脸颊染上两抹薄红,眼神却亮晶晶的,像有火在里面燃着。
“说说你的打算。”靳杨终于开口。
“呃......”林荞被问得卡壳,抿唇硬撑,想着糊弄过去,“就是想歇一歇,我们的课业压力...你懂得,那是赫赫有名的。”
林荞这点倒是没撒谎,说得真话。
她今年正是本科二年级,是个不怎么标准的德国留学生。来之前她低估了许多,而让她真正意识到这趟旅程的重量,正是她一个人推着四个沉重的行李箱走出慕尼黑机场的那刻。天阴沉沉的,风卷着雨斜着打到脸上,她站在露天的地铁站台,指尖冻得发白。
林荞一直以为那句“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只是高中校园里众所周知的真理。可直到踏进那间大学教室,高高的阶梯看起来摇摇欲坠,她轻轻踩上去,果然听到委屈的呜咽。
她才发现,那句话远渡重洋,亦被奉为了圭臬。
林荞的大学生活,比向靳杨避重就轻形容的不好过还要难过得多。德国的地铁常常无故晚点,工作人员的罢工更是无言的日常。风把人刮得踉跄,雨则喜欢在猝不及防时落下。而街头的白人,面孔冷漠得像卢浮宫沉睡的雕塑,说出的话也总爱带点儿高高在上的鼻音。偏偏她的德语磕磕绊绊,让每一次交流都像是拔刀相向。
至于刚刚结束的兵荒马乱的考试周,林荞更是觉得自己提前去地狱里走了一遭。
那一周的时间比初来乍到时买的全新教材还宝贵,她连坐下安静吃顿饭都成了奢侈的事。她每天早上揣着两个剥好的水煮蛋,缩在第一班地铁的最角落,脑袋里混沌着导师奇怪的英文发音和电脑上密密麻麻未读的文献。
她一边啃着硬得掉渣的面包,一边翻着几十页望不到头的PPT。皱眉灌下一大口黑咖啡,酸苦的凉意直冲喉咙,激得整个人一哆嗦,还顺便把昏沉的睡意和翻腾的委屈都压了下去,只剩舌尖一点涩。图书馆的灯快用得比自家台灯还顺手了,当深夜最后一班地铁到达,她归家的必经之路,空得只剩流浪汉醉酒的鼾声。
那时的林荞偶尔也会望着桌边的手机发愣。
在另一个时区,熟悉的人还在熟睡,而她撑着沉重的眼皮,继续向前走。
直到成为一座孤岛。
她麻木又清醒地累着,却仍不后悔这个选择。如今轻描淡写“歇一歇”三个字,算是对自己没放弃的最高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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