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墨。
是唐墨。
这个她从一开始,就很不喜欢的孩子。
为什么讨厌她。
张晶那时还不清楚,但现在她却很清晰。
因为唐墨和她有着一样的“优越感”,她看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带着一种傲慢和怜悯。
张晶向来都是这么看别人,看努力了二十几年已经秃顶了还没有评上职称的同组老教师用的是这种眼神,看怀孕了还要挤公交车回家的同龄实习老师用的是这种眼神,看不论如何学习仍然成绩平平的平庸学生用的是这种眼神。
而唐墨不一样,她看任何人,都是这样的眼神,看张晶,也是一样的傲慢和怜悯。
张晶不服,她是天之骄子,是豪门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一辈子都被父母铺好路,不用怎么努力都可以生活的很好的幸运儿。
而这个贫穷三线城市的普通女孩,究竟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她?唐墨有什么不一样的?
无非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就眼高于顶,以为世界围着自己转的初出茅庐小女孩罢了。
张晶想。
以为高考能够改变命运的幼稚鬼,一辈子没有富贵命。
张晶想。
来吧,让我听听你要说出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愚蠢话语,让我看看你要做出一幅什么样百折不挠不畏强权的模样。
张晶想。
...
“是,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是一条狗。”
她说,“我为了一点小钱露出丑恶的模样,看见骨头就扑上去的贪婪心态,你看不起,你以为你不一样吗?”
“你无非不就是双标,把人生当游戏的小孩,还当老师来说教起别人来了?”
张晶当时很愤怒,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全部都看戏似的把视线投过来,她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侵犯,直接站起来大声呵斥,“你就是这么跟老师说话的?”
“陈宇是自己要退学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乱咬人也要找证据吧?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没素质,有娘生没娘养么!!?”
唐墨没有一点寻常女孩应该有的廉耻心,不怒反笑,“和你没关系?你敢说不是你一直催学费?明知道他家里困难,助学金是不批的,是不按时到账的,是要拖着不给的,学费是要跟催命似的要的。”
张晶很心虚,咽了口口水。
是的,她就是觉得学费交不齐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是平均成绩落后一样的性质。
即使她有钱,一个学生的学费甚至都不够她两顿饭的,但她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愿意自己去补,也不愿意多走几步,去银行打款助学金,就这样拖着。
“谁知道他是不是骗人的!家里父母双全,还贫困,这可能吗?就是想偷钱去充游戏吧,学费说不定都是他自己花光的...”
唐墨冷笑一声,“他父母在去年肺癌死了,你不知道么?你不记得么?”
张晶愣住了。
“不仅仅他的父母死了,整个年级五十多个学生的家长,全部在城南矿区得了肺病,治疗不及时,这几年内陆陆续续全死光了,你不知道么?”
“你知道的吧,但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早就忘了。”
“你上课讲着课文都能哭,讲祥林嫂的故事时,下面有人玩闹,你呵斥,你制止,你说他们没有同情心,是烂泥扶不上墙,你哭。”
“课文里的人物惨死你一直掉眼泪,看催泪电影能哭地喘不过气来,上课乱发脾气,现实里的人死掉,你学生的家长死掉,你难过过哪怕一刻吗?你难道不就是把现实当游戏,把别人当npc的公主病么?”
张晶从来没有被人当众指出过错处,从来没有被一个人劈头盖脸地骂过,甚至这个人是比她小许多的学生。
甚至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张晶眼眶红了,浑身都在发抖。
“祥林嫂一次又一次和村民抱怨,被厌烦,你哭,你谅解,你共情。”
“你的学生从没喊过苦,喊过累,喊过惨,自己打工赚学费,就活该被你忽视,被你舍弃么?就因为内敛、自强的人从来不当众哭泣,你就要当他们的苦难不存在吗!!?”
“够了!”有人拉住了她,“别说了。”
张晶以为有人来救她了,但是那人下一句话再次将她抛进了无尽深渊内。
“你的奖学金名额还在她手上,万一她又记仇给你穿小鞋,其他还等着交学费的人才真的完蛋了。”
张晶想说,她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做的。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用看动物的眼神看向她,仿佛已经确定了她是那样一个恶毒、苛刻的人。
唐墨已经被半强迫拉到了门边,但她仍然在继续输出。
“老师,我再告诉您一件事情,如果不是您去年追着张宇父母要学费,他们说不定没有在污染最严重的那半年呆在矿区,说不定就不会得肺癌,说不定就不会...”
门被关上了,她没有说完。
但是张晶知道她在说什么。
“说不定,张宇的父母就不会死。”
*
张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她永远无法成为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
她因为唐墨成绩下降的事情找过很多次,张晶之前试图找出这个她本来就讨厌的学生的错处。
“是早恋了?还是被其他人带坏了?为什么又掉出了年级前十?”
当时唐墨选择隐瞒她为那些在意外中失去父母的人做了什么,隐瞒她就是因为自己提高的助学金门槛付出了太多心血和精力才退步的。
所以张晶永远也无法指责唐墨。
张晶当时也不明白,这个傲慢到骨子里的女孩,为什么会去帮助一群世人眼中的“烂人”,为什么会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
直到偶然某个深夜,在洗手间撞见了她。
整个学校已经熄灯,张晶因为忘拿钥匙才壮着胆子回去了一趟,正好走廊最深处的洗手间是唯一留着灯的,所以去一趟。
张晶推开隔间门,仅用一秒钟就认出来不远处站在镜子面前的人是唐墨,就连忙合上了门,把眼睛凑过去悄悄看。
张晶发现,她看自己,也用的是那样的目光。
仿佛皮囊也并非自己,灵魂站在躯壳之上,俯视整个世界。
她撩起了额前的几缕头发,张晶于是眼尖地看见了,她新生出的白发。
张晶其实把每天唐墨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永远都在冥思苦想,永远习惯性皱眉,沉溺在幻想的苦难之中,休息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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