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珊前半夜未能入眠。
皇帝似乎是很喜欢她,亲她碰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没有停过。虽然莽撞,但也没忘记温柔。
她是毫无经验的,他则懂一些——宫里自有嬷嬷宫女真刀真枪地教过他——他仗着有经验,虽然年纪比她小,愣是装出一番老成,对她一面循循善诱,又一面调戏捉弄。
蕴珊只能任他摆弄,起初羞耻,继而是害怕和痛,等痛觉渐渐退潮,快/感涌出时,心底又漾起一股一股的悲伤。
这些事,若是同载濓做,会是什么滋味儿?
他会不会像皇帝这样笑她?他会不会更加温柔?又或者,他会不会因为没有人教过他,而显得生涩,然后两个人茫茫然地一起探索?还是说,他在这件事上,也像读书一般成熟老练,能引导她,能与她鸾凤和鸣……
不过这一切,今生今世,都无从而知了……
皇帝做完了他想做的,他玩累了,也尽了兴,便舒舒服服,搂着她睡去,胳膊毫不见外地揽在她腰上,温热的,不算重,却也是不可忽视的分量。蕴珊忍耐了片刻,以为他睡着了,将他的胳膊小心拿下去,他又抡上来,担在她身上。反复两三次,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装睡,便不再动。
直到不知几时几刻,他呼吸深沉平稳,真正睡着,蕴珊将身子稍稍挪远些,腾出一点距离,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
莹润无瑕的干净皮肤,与画像上咸丰爷御容相似的甲字脸,细而清楚的眉毛,微深眼窝,眼角妩媚上扬,很像慈禧太后,不过神态温柔,倒更像慈安太后一些。此刻恬静地阖着眼,长长的睫毛,轻盈纤秀,像蝴蝶细长的须。虚岁十七的少年。
整个大清,将来就握在这个少年手上。而她是他的皇后,她从此要和他一起坐稳在这风雨飘摇的宝座上。他辱,则她辱;他荣——她亦未必荣,因他日后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三千人虎视眈眈地望着她,望着她本心并不想要的皇后之位。她生下来就是皇亲国戚,宫里的龌龊事,她自幼听得还少么……她对于这黄瓦朱墙,半分幻想都无。
临行前阿玛嘱咐,要她做个贤后,要她辅佐君上,要她大公忘私,要她宽容不妒,不可辱没祖宗门楣。从那天起,她便知道,唉……不去想也罢……
好在大婚这日礼节繁复,蕴珊累坏了,不至于彻夜无眠,后半夜总算昏沉睡着。
虽睡着,却不沉,平明时分便醒了。醒来,皇帝仍在睡,她便静静想着心事。
两个人睡梦之间乱动,皇帝身子往里挤,蕴珊则是面壁往墙边蜷缩,等蕴珊面壁到枯燥,翻身回头看时,见皇帝睡在了床中央,自己则避到了床的最里头,仍旧与他拉开了半人的距离,不免有些好笑。
所谓同床异梦,便是如此么。
这时皇帝眨了眨眼,慢慢张开,眉头拧巴着,表情似乎有些不高兴,或许是起床气,但等看清了她模样,双眉舒展,又慢慢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好像笑意满得嘴角兜不住似的,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微红着脸,说道:“早。”
蕴珊见他红了脸,自己后知后觉地也跟着害起臊来:“臣妾恭请皇上早安。”说着,不自觉地将身前被子也紧了紧。
“你昨晚上……睡得……好不好。”他仍是红着脸问。
“回皇上的话,臣妾……好。”纵然昨晚心事如麻,她也只能答个“好”字。难道还能说“不好”么。
“坤宁宫是只大婚晚上住的,我给你选了储秀宫,咱们今晚去住那里,你试试住着合不合心,不好咱们再换,宫里不缺屋子。”昨晚也没见他这般害羞,反倒第二天早上像换了个人似的,眼睛既贪看她又不太敢看她,声音又低又软。
“臣妾谢皇上的恩典。”
他上身凑近了一点点,似乎是要亲她,蕴珊吓得眼睛闭得紧紧的,呼吸都屏住,但他没有再靠近,反而一张大红脸翻身起床,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她。默默梳洗罢,说道:“你……你来服侍朕换衣服。”刚给他抹完脸漱完口的宫女们便退下。
“是。”虽然更衣本来也该有宫女太监们来做,但既然他吩咐了,她便遵命。
偏开脸不看,给他将上身寝衣脱了,露出白而细的胳膊,那胳膊上有些饱满而不失流畅的肌肉线条,虽然昨晚贴着她的身子她触摸过了,但今早看来还是陌生的。宫女递过中衣来,蕴珊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他的胸膛,也是白皙而瘦的,她记得昨晚自己上方的触感。
悲伤不期然地袭来,蕴珊忘了女儿家的娇羞,只急急地帮他把中衣穿上,将昨晚的记忆遮掩。
又换下身的衣服。
待到解开裤腰,蕴珊一愣。身后远远近近站着的太监宫女早已“噗嗤”“嘿嘿”窃笑起来。
蕴珊只觉被他轻侮了,却无力反抗,只默然给他把衬裤穿上。她的尊严被皇帝践踏在地上。
载淳起初并非故意这样戏弄她,唤她来穿衣本是黏她的意思,没想那么多,到了除裤时,才意识到自己起了兴致,将错就错好奇想看她反应,怎知蕴珊面色骤然转黯,载淳便有些后悔,但他堂堂皇帝,又不愿低三下四解释赔不是,便置气装作不察。
原本载淳贪图她为他穿衣时两人片刻的肌肤相触,如今她宛如冷冰冰不会说话的玉观音一般,纵然冰肌玉肤挨碰到他,他也索然无味。
蕴珊服侍他穿好了龙袍,问他:“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声音生冷。
载淳又有些留恋,又说不出别的话,只得摆摆手。
蕴珊便福一福身,叫人来服侍她梳洗装扮。
大婚之后的早上,帝后一同赶去长春宫拜见两宫皇太后圣安。一路上载淳时不时余光打量蕴珊,蕴珊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只端端正正行步向前,像个漂亮的木偶——连木偶都不是,至少木偶的脸上还画着一个假惺惺的僵硬的笑。
其他妃子们早已在太后宫中恭候。
眼前同时立着蕴珊和慧妃,蕴珊的站位格外扎眼,慈禧太后自然不会有太好看的脸色,但碍于礼仪,说些场面话。
慈安则笑吟吟叫皇帝皇后上前来,一手拉起一个人,抚摩着手背说些喜欢的话,又勉励两人夫妇相敬、白头偕老、子孙绵延。说着,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合在掌心握着。
载淳自晨起便想着握一握蕴珊的手,在太后的撮合下,终于握上了。
太后松开了手,载淳的手犹未松开。
慈禧皇太后斜了一眼,清了清喉咙。蕴珊也觉得在两宫太后面前狎昵实属不妥,便轻轻挣开。
载淳的手便空荡荡地落下,手心悬空着,若有所失似的。
请安完毕,略坐了坐,两人告退,也是并排走出去,载淳稍前些,蕴珊后半步,载淳的手心仍旧空荡荡的。
道歉是绝不会道歉的。
可是她别扭着,他便也跟着别扭。
若说为了惩罚她,转而去临幸别人——那岂不成了惩罚他自己。选秀到最后剩下那几人,都是两宫太后圈定的,他从中只挑得出一个阿鲁特·蕴珊,其余人,再不想多看一眼的。至于那富察·玉洁,单是想一想她那个媚眼乱飞的模样儿,他就浑身不自在。
载淳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应付蕴珊才好,心如乱麻。他从来不懂讨好人,更不懂讨好一个才认识的女人。
终于他计上心头,站住。
他站住,她便也只能站住,立在他侧后方,听候他发落。
他装作无事人一般,朗声说道:“走,看看储秀宫去。”
前头开道的太监便喊:“摆驾储秀宫!”
储秀宫原为二进院,大婚前奉皇上的旨意,拆除了储秀宫原本的宫门“储秀门”和相连的左右围墙,又把前面翊坤宫的后殿打穿,拆掉后墙,将这座后殿改为穿堂殿,称“体和殿”,这样一来储秀宫便将前面原本独门独户的翊坤宫吞没,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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