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竿天生有些心高气傲,看起来他很乐于当个土匪,其实心里是很不甘心的。男人一辈子就两个梦想:风流情事、疯狂政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追求很不一样,却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没入众生相中了。
至于竹竿,他作为一个最普通的男人,也想有一点与众不同的追求。“招安”一词一出,立刻在他心里泛起了一些王侯将相、舍我其谁的政治风云。当别的土匪还在为此事心存疑意时,他早已迫不及待要一展身手。
他心里仍然放不下一些冠冕堂皇的大情大义,即使已心急如焚,却还是昧着良心点点头:“你若将他找回来,招安一事可谈。”
这场谈话还算和谐,苏迢带着众将士终于得以脱身。
回营的路上,队伍里最爱笑闹的将士却一脸严肃,连苏迢对他吩咐事情的时候也答应得有气无力。苏迢怪异得很,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怎么?”
小战士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迢抽回手,一笑:“有屁快放!你平时冒犯人还少了?大家哪次跟你计较过?”
离得近的几个兵将很捧场地哧哧笑两声。小将士这才一脸委屈地开口:“莫非皇上要我们招安土匪,并不是赶尽杀绝?”
“嗯。”苏迢收起了笑脸,看也不看人。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只有叫踩在土地上的沙沙声。
回到营地,大家却发现各个营帐已被翻成了底朝天,本来摆得齐齐整整的各项生活用具被肆意踩踏,一片狼藉。众人目瞪口呆,这简直是欺负到脸上来了!
苏迢握紧了拳头:“这些土匪……”幸好出发前留了个心眼,将炸药包全埋在地底下,这下没被他们找到。
他精神高亢地吼道:“将炸药挖出来,咱们炸翻他们的耗子窝!”
众人的动作略有些迟钝,却二话没说开始动起来。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炸药被尽数挖出,将其堆在一起,足足有一个男儿那么高。
苏迢指挥大家推来推车,将炸药包推上去。临到要出发,有战士突然大叫:“将军这样做,是抗旨吗?”
苏迢被一口气堵住了,说也说不出来,喘也喘不出来。本来心照不宣的事,若没有这个导火索,也许事就成了。他有些懊恼。
偏偏伴君如伴虎,他在这里不可能拍着胸脯保证东窗事发后不会连累将士们。
苏迢只好拦住徐徐前进的推车。正在推车的将士本来就推得很慢,在故意等着什么,此时遭苏迢一阻止,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方才那大叫的战士战战兢兢,他那一吼乱了军规,很怕苏迢军法处置了他。可是苏迢只是摸了摸鼻子:“当然不会,只是炸药迟早要挖出来的,免得生潮。”
他一个将军,本来没必要解释这么多的。
“但招安一事……”话音未落,有人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扶着营帐的脊骨倒了下去,从营地的一片狼藉中间飞来一缕缕丝线,那些丝线飞得又快又狠,所到之处死伤无数。
苏迢站得远,逃过一劫,少数围在他身边的将士惊魂未定。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迢一看来人,急怒攻心,险些站不稳,只当他们是要收网的,抿着嘴做出进攻的手势,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山匪们面色焦急,一看眼前的情景,脸色越发不安,咚咚咚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日光照下来,使他们的脸上发出细碎的光,那是细密的汗液反射出来的,像冒着臭气的沼泽地里鼓起的泡泡。
苏迢来不及等他们靠近,拼着必死的决心:“放箭!”
土匪群的后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吼声:“将军冷静啊!”
盛怒之下的苏迢哪里肯听,顷刻之间最前面的土匪倒下,匪群里一下少了很多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苏迢拔出长剑就往前冲,士兵们紧随其后,他们都杀红了眼,这下谁还去理皇上派发的“招安”一事,都毫不犹豫地去干豁出脑袋的事。
苏迢戎马半生,性命若是真交代在这里也不甚光彩,将士们念及他的名声,头一次越过他冲在最前面。山匪们被迫迎敌。饶是江湖上多称这些人为亡命之徒,遇到了这些真不怕死的兵将来也要逊色几分,丧命当场的不少,也连连败退。
竹竿苦着一张脸,躲在后方不敢出来:“这些人呐!”
土匪们被迫撤退,竹竿本是来提醒苏迢一行人小心土匪们布下的机关,谁知道来晚了,反而为这把火添了一堆柴,见到苏迢及其下属凶猛异常,也只能闭上嘴逃命了。
将士们杀红了眼要去追,苏迢亲自推上推车,垒得高高的炸药挡住了人们杀敌的去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将炸药推起来了。
大批的炸药往山下奔赴而来。一无所知的山匪还在开着毫无意义的大会。说是大会,实际上是竹竿一个人的牢骚:“谁让你们擅自行动的?还布下那么阴狠的机关。
“大伙都是无根无依,若真有能力得罪朝廷,你们还会在这?
立刻有几个壮汉拍板不干:“能在这当土匪的,就没想着怕官府,”他冷笑几声,“我看你是被‘招安’两个字冲昏了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被说中心思的竹竿有点语塞,只咽了咽口水便缓过劲来:“你们的行动拼的是所有人的性命!老大在不在他们手里尚还不清楚,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
“少在那婆婆妈妈的!知道老大在他们手里也不想着去救,他要是有个好歹老子跟你没完!”那壮汉突然站起来,“别以为长着一张狗嘴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让你装几天帮主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他没耐心听竹竿废劲解释,拂袖而去。
他一走,立刻有几个人跟着站起来。竹竿面子上挂不住,又不敢出口拦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余下的人看竹竿没话说了,也纷纷站起来离开。
得罪了正规军,竹竿的政治梦碎了一地。
他正扶额苦恼,见山下闹闹哄哄。方才被他气下山去的壮汉突然折返,一把撸起他:“还他妈在这装山大王呢,老巢都要被端了!”
竹竿一头雾水,被迫被他拖着跑,没来得及问出个一句半句的,那壮汉就自己解释道:“往营里布置的那些机关,还真给咱们引来了大麻烦,弟兄们都准备逃跑了,你别拖我后腿。”
尚不清楚状况,竹竿表现出对壮汉强烈的信任,任劳任怨地被拖着跑出老远。
手忙脚乱的逃命过程中,天色渐渐昏沉,当暮日和云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天际,冷气就趁虚而入了。
宋音之是被冷醒的。
醒来时人都是晕的,闭着眼摸了半天被子摸了个空,手指沾到了一丝温软的触感才猛然反应过来。
段秋平的手背冷得令她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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