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着梦里的碎片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蕉下镇的庙会。
梦里灯火阑珊,鱼龙夜舞。
她独身一人在庙会上闲逛,正奇怪怎么爹娘和姐姐们去哪里了,目光寻觅之中,一个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位。
脚步不受控地朝前走去,看到了摊位上摆着一对漂亮的鸳鸯锁,便被立刻吸引住了。
张稚拿起鸳鸯锁端详,面色有些为难,因为她方才掏了掏口袋,才发现自己一分钱都没有带。
摊位上的老婆婆笑眯眯瞧着她,问道:“小娘子,你夫君呢?”
她大吃一惊,不明白这老婆婆是在问什么。
老婆婆见她丝毫不明白,便从摊位上取来一个铜镜,双手举着照向她。
铜镜里,赫然出现一个用红绳和银簪将满头乌发悉数挽起来的女人模样。
“小娘子,你梳的可是妇人头。”
老人苍老的声音悠悠荡荡地传过来。
张稚看着镜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似乎有点儿印象,她已经成亲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将鸳鸯锁放了回去,“我去找一找,马上就回来。”
庙会上前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在一片火光之中,带着各种面具的人围起来唱歌跳舞,大家似乎都在庆祝着什么,陷入了一种浩大而狂热的欢乐之中。
她耐不住好奇,问了问旁边的路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王登基啦!”
陈王……陈王是谁?张稚听着名字有些熟悉。
站在她前面的人侧了侧身,张稚方才从热烈燃烧的巨大火堆中看出点名堂,热浪裹挟着橙色光芒打亮她的面庞,就在这短短一瞬间,她在窜天高的火焰中看到了几个人形的黑色焦炭。
那是什么!
周围的路人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齐齐告诉她:“那是些谋反作乱的旧王。”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些不舒服。
张稚想要赶紧找到她的夫君,赶紧回家,外面太危险了。
前面已经被巨大火堆挡住了路,张稚只能绕路过去,她往回走了一点,碰见了已经在收摊的老婆婆。
这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急得她直跳脚也没办法。
“小娘子还没找到夫君?”老婆婆问道,却从怀里掏出来鸳鸯锁。
张稚摇了摇头。
“别着急,这锁就当是老婆子我送你了,回家看看吧,说不定他已经在家等着你了。”
张稚收下鸳鸯锁,和老婆婆告别,此时心情才好了一些。
她走出了蕉下镇的庙会,虽然不记得回家的路,但是在岔路口,她总能知道该走哪一条。
前面不远处,屋门空荡荡的开着,没有落锁。
她提着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院子里,将屋门的两盏竹灯笼点亮,推开门进了里屋。
还以为她的夫君已经如老婆婆所说,已经回家了,却在四处翻翻找找之后,还是没有找到他。
她灰心丧气,点亮了屋里桌子上的蜡烛。
烛光摇曳,地上逐渐传来粘稠之感,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
张稚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沾满了粘稠的黑血,蜿蜿蜒蜒,从床铺弥漫到她的脚下。
一个闪念。
巨大的悲伤如洪水席卷而来,在她的脑海里哗啦啦地流淌。
张稚不知为何伤心至极,这份心情似乎老天都能感应到,外面风吹雨落,稀稀拉拉地响了几个隐雷。
门外有人推门而入,她转身看见李凭。
被一群人围着压着,他跪伏在地上,乞求看向屋子里的她,“稚儿……赵季已经死了,你跟我走吧。”
‘赵季’两个字,一从李凭的口中说出,远处的天边便亮了两下,两道猛雷击中了远处的枣木。
张稚反应过来,呼吸急促,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大汗。
她抓耳挠腮,总觉得那人已经死过了一回,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在她眼前重演了一遍。
她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上,她下意识朝着胸口抓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将那把鸳鸯锁挂在了脖颈上。
沉重的锁头坠着她的肩,细细的线在她脖子上勒出一道道红痕,十分的痒。
她朝着脖子抓去,脖颈旁却感受到了一个不由分说的吻,冰凉而又火热。
缠绵过后,听到一声,“我死了,你就这么快和李凭好上了是吗?”
她的面上挂满了泪珠。
尽管她想开口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和李凭好!
但是嗓子怎么发不出声音,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
张稚只能听到那哀怨的一声声,你不爱我了吗……不断在她耳畔回荡。
她想要挣脱开来,拼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不知在梦里尝试了多少次,才终于掰开了眼皮,重见光明。
……
差不多完整地回忆过一遍,张稚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在赵季眼里,怀里的人不过是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
她的心跳得很快,嗓子也又干又哑,明明睡了一觉,却比睡之前还要累。
张稚下意识抱住了他,一直都没有松手,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
她还没有从梦境里缓过来,整个人还是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
因此,在听到了赵季问她的那句,她还是延续了梦里的一点状态,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没有……和李凭……好。”
赵季听后无奈失笑,“皇后说梦话呢。”
张稚说话黏黏糊糊,他是一个字头都没有听清楚。
就这样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赵季慢慢感觉到她的心神回来了。
随着而来的,紧紧环着他腰身的柔软胳膊也松了开来。
张稚完全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主动凑上去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便与他隔开了一点距离。
赵季又问她:“做了什么噩梦?”
这个说起来她就有些头痛,梦里的满地黑血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张稚如实回答,“梦见陛下……”
“梦见朕什么了?”赵季追问。
张稚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死了。”
并且还是死了之后化作厉鬼质问她怎么和别人好上了的那种。
她说完观察着赵季的神色,只见他并未言语,只是将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面庞,轻轻摩挲,拇指不经意触到了柔嫩唇瓣。
两人的心神皆漏了一拍,却都心照不宣地回避过去。
“朕在你梦里怎么死的?”
张稚想了想,她的梦虽然荒诞不经,但也多多少少揉进了许多现实成分,梦里只有结果,并未出现过程。
“臣妾……只是看到了满地的血,然后,有人告诉臣妾,陛下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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