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萧煜离家出走那日,相国寺内依然一片岁月静好,傅家马车上坐了王医师和傅云萱两人,不过一丈多宽四四方方的马车竟然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
无他,傅云萱那日在茶楼的所作所为早已传的人尽皆知。
但凡了解杨畚为人的心中无不叫好,加上之前当众打了裴沐一巴掌,傅云萱此时在众人眼中简直堪比铁娘子。
而那位名声大噪的“铁娘子”正撩起车帘来向远处看去,咦了一声,远处那坐在马背上往官道去的,不是她家的好姐夫,还会是谁?
云萱虽然某些地方颇为不拘小节,可也没有隔着八丈远喊人的爱好,只好悻悻地将车帘盖上。王医师还没空理会身边人的眉眼官司,还惦记着回家的时辰。
时下过了立冬,白昼一日短过一日,医馆落锁时天边黑了半边,奔相国寺这一来一回,待她归家还不知是什么光景。
百姓之间口口相传,再加上近来出现的生面孔,都在显示落桐巷近来不太平。这不太平实在是到了一定程度——家家门口都不敢点灯,她晚上别出家门一步,否则就直接体会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滋味。
她要是回去的太晚,不会被人半路上劫住吧?
在王医师一路的惆怅中,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相国寺才迎来最后一批香客,门口的小沙弥惫懒地倚在七宝塔旁边,塔内一烛如星火,既能取暖又能照亮。
马车停在面前,小沙弥强提了一口气将自己从那七宝塔上撕下来,摇晃着走过去:“施主,我们这里酉正便不再待客了,若没有急事请明日再来吧。”
车夫一时拿不定主意,拿着车凳不知该放还是不该放,只能看向车内。
云萱也不用车凳,依前次的样子翻身下车,这一翻刚好将小沙弥从疲乏中唤醒,兴奋地跑了过去:“原来是你呀,女施主!”
这也不能怪他眼神不好,实在是七宝塔内的烛光只能照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傅家的牌子虽然稳稳当当地挂在车沿,可也是摆设一样。
他看不到名牌,好在认出了云萱的身法,车夫见状将手中的车凳摆好,又敲了敲车壁,王医师才从车内缓缓出来。
“这就是女施主上次说要请来的医师吗?”小沙弥双手合十朝王医师一拜,边说边将两人往青石路上引,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医师看这小沙弥机灵,身上的缦衣洗得发白,很是齐整利落,对他更添了好感。忽地想起药箱里还有哄小孩子的糖葱,取了几块放到他手里:“辛苦小师傅了。”
到底还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平日相国寺内清修为主,很少会有零嘴。小沙弥看到糖葱明显亮了一瞬,犹犹豫豫地伸手又缩回去,有些要拿不拿的扭捏。
“你在这偷偷吃,别叫你师兄们看见。”云萱凑到他附近耳语起来。
如今这季节在门前迎来送往,白天还算是个好差事,到晚上缦衣就显得不够用了,袖口那二两棉花如装饰一般,冷气直从脚底板窜上来。
大师傅们都嫌外面太冷不肯出来,这会正是没人同他做伴的时候,香客给个零嘴还不敢要?
小沙弥想到这里,将糖葱接过去,悄悄朝王医师一拜,随后屁颠屁颠带着车夫去找马厩了。
云萱顺着青石路向前走着,道路两旁都是石灯,勉强能照出路的走向,想到上次过的那条小溪可是犯了难。那溪水中只有几块石头能让人踮脚通过,黑灯瞎火的,恐怕一不小心便会踩偏了,一脚踏进冰凉的水里。
她来来回回地走了两次,对石块的大概位置心里有数,可王医师不能跟着她一起当盲人。
出门时应该带上一盏提灯的。
好在想什么来什么,她二人走到溪边,刚好遇到提着灯信步闲游的张先生。
灯下看他只能看到发亮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之所以能认出来他的身份,不过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文士服——这地方很少会有香客来,除了穿缦衣的和尚,也就是他了。
云萱走近了,一手握住提灯的把手向上提,直到灯下映出她二人的面容,这才笑眯眯地说道:“许久不见了张先生,我带着医师履约来。”
男子没看清来人前还有些戒备,待看清两位姑娘的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松手将提灯交给了云萱。
这三人中只有王医师是第一次来,唯一的光亮便交到她手里。
“姑娘果然一诺千金。”张先生走在前面,文士服被风一吹,鼓动着向后飘起,衣袂裹挟着他的话都传到了云萱面前。
她本来还借着身后传来的光亮向前摸索,听到身前人说话,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此人还真有几分隐世文人的意味。
“答应的事自然要做到。”她在后面嘟哝着,眼神落在那人瘦削的肩膀上。
一心不能二用,云萱这一抬头,果然下一秒就踩空了,直直向前扑去。
“小心!”手腕处被冰凉的手握住,云萱一只脚踏入河水中。幸而有张先生拉住她,否则在溪水里洗个冷水澡的滋味,她是必然要品鉴品鉴了。
身后的王医师适时站住了脚,没让这一场风波再扩大。
云萱心中还有几分后怕,腕上传来的凉意却十分踏实,这只手托住她一个人的重量,死死扣着没让她掉进水里。
“唐突了。”张先生将她的袖子往下拽了拽,又隔着布料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好在这条小溪并不宽,又经过三两块石头,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踩在岸上。
待两人都上了岸,王医师才举着提灯重新向前。
她对前面两人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专心看着身下这深一脚浅一脚的石块,整个路程走得倒比云萱顺利得多。
竹林里没了石灯,风偶尔在林子里打个旋儿,发出呜呜的声音。
云萱望着前方幽微处,竟觉得张先生的居所鬼气森森的,偏生这时她丰富的想象力又发挥了作用,方才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好像也没什么温度。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抱臂向前走去。待几人到了茅草房中,张先生燃起两三支蜡烛时,云萱才真正有了实感。
烛光下的男子和那日一样,脸色苍白,偶尔气喘,王医师就这么一望,立时传出惊呼:“师兄?”
张先生并不意外,抿唇微笑,起身去炉火边烧热水。
云萱听了王医师的话,目光在两人见逡巡几个来回,登时就怒火上涌。
既然是王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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