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二站起来一把抱住江善的后背，缓慢地轻声说：“父亲，谢谢你。”
江善眼中的血丝尚未退尽，兼之方才第二次驱马跑了趟定春医馆，之前换的衣服又有些湿了。
他笑着拍拍儿子的手，转过身来，定定地注视了儿子许久，猛然一声哈哈大笑，撑着江二下腋往高了举，却发现虽然自己手臂虬劲，可小孩儿这十来岁的个子也不是白长的，他一个常年习武打拳的人生生挺举竟已颇费力气：“诶呦！小二，你长大了！都能累到你爹了！”
江二一边笑着，一边挣扎着要下来。
江善将他放到地上，随后摸摸他的头：“夫人把你养的真好，跟小狗崽子一样壮实！”
江二笑色一僵，撅起嘴巴，把头上那只手拍了去。
好端端的，拿自己儿子比作狗崽子？
牛犊子不可以吗？
江善哪想得到这些，只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叹气道：“你在小姐身边，其他好的都没学来，也没见长的聪明机灵些，倒学了不少女孩儿的心眼儿。”
动不动就噘嘴巴，甩脸色！
说着，他就准备撇了儿子跨回厨房去烤烤衣服。
忽听江二喊了声爹爹。
又听他问道：“爹爹，那边是？”
江善心下一阵奇怪，顺着江二的指示望去，正好看到方才王青梧看到的白色身影又探出柴堆来。
江善来不及说话，王青梧反倒接了道：“她在那柴堆后面待了许久了。”说完摇摇头，你们竟然都没发现她。
江善将人拉出来后，面色一变。
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厨房门下，映着内里的灯火和院子里满地积雪，身上交错了两层柔光，一层昏黄似金，一层洁白如霜。她颤巍巍站着，身上衣物不算单薄，但露出的颈项和手腕清瘦纤长，像河岸边堪堪儿刚探出来的鲜嫩苇茎，随时都会被风摘折了去，又像一只入了冬寒颤栗栗的蝴蝶，无以傍蔽，只教人瞧着心生怜惜。
王青梧见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白皙柔腻，两道青眉下睫羽纤长，各自嵌了一粒黑色珍珠，只是这样绝色的妙人，面上却笼着忧愁不解的轻烟。
王青梧忍不住温声问道：“这位姑娘遇到了什么难事，因何躲在那处地方？”
江善替她答了道：“这是我阿姐的女儿，她名唤黛月，前几日方从东洲逃了过来，得幸夫人优容，留了她在府里待着。”
王青梧听到“东洲”二字，方才心下生起的莫名怜惜被生生泼了盆冰水。他手中的扇子掉了地上，沉声又问一遍：“东洲来的？”
江二道：“先生……方才，我便想与你和大人说，月姐姐便是东洲来的。”
见王青梧的面色又白了一白，江二忙急急说道：“但是她在后院已住了半月有余，府内上下，包括我还有爹爹，甚至夫人和大人，我们都身体康健，未见染了什么疫病。”
“月姐姐从东洲跑回云澜，吃了好多苦，我不想你们将她赶了出去……她是再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江善方才受命取药去了，未听得江荨与王青梧的那番问答，一时不明白王青梧见了自己从东洲来的侄女为何这副惊惧模样。
王青梧听到此女居住在江府后院已半月有余，而期间江府上下都身体康健，未见染疫，心下不由得宽了一宽，语气也放缓了些：“那你家大人知情么？”
江二瞧了眼父亲，答道：“内府事务，向来是夫人说了算。”
江善亦补充道：“府内仆役杂从、婢女婆子的买卖发送都是主母说了算。黛月的母亲，我的阿姐在嫁去东洲之前，也是府内的大丫头。夫人对黛月是知情的，但大人是否有知就不知晓了。”
“先生，黛月……或者东洲有什么问题么？”江善忍不住提问。
王青梧弯腰将那扇子捡了起来，重新坐回凳子，心中细细思量着。
但未等他思量明白，那少女就三两步跑到他跟前双膝跪下了，说道：“先生，我知晓小姐犯的是什么病证！”
确实带了些东洲口音，但对语交流丝毫无碍。
三个人、六只眼睛无不震惊。
江善忙将她拉了起来，又帮着掸了掸膝盖：“黛月，小姐现在发的可不是普通疾病，凶险的很，你未见过她的模样，又未学过医药，可千万乱说不得。”
王青梧迟疑半响，看了看那药罐，说道：“这药快要煎好了，麻烦江爷去通报一声，早点予小姐服下些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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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江府经过一整天的焦灼喧嚣，终于平静下来。
虽然天浓厚得像散不开的墨，但是风雪终于已经歇止，只是雪堆得厚厚的，院内的所有房树都被压在下面，乍眼望去，除了零星几点烛光，俱是一片茫茫白色。
大部分下人都下去歇着了，只剩下一个轮值的家仆和一个婢女候在外间，听候差遣。
两人围着个火盆烤着，偶尔抱着膝盖小寐一会，偶尔四只眼睛交错会意，即便是说话也是压着极低的声音，断不敢惊扰了内间的主子们。
那家仆犹豫几番，小心翼翼问道：“那个……新进府的……是善爷的侄女？”
婢女约莫十八九岁，长的敦实粗壮，她撇撇嘴：“你们这些前面干事的，就爱打听后院进了什么新婢女，整天议论哪个婢女手脚细啊，皮肤白啊，眼睛亮啊！”
家仆看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家仆婢女，门当户对，这样好看的婢女，我们江府不先自己捂着，还等着被旁家的看了去？”
婢女“嘁”了一声，手指上上下下指点他一圈：“你瞧瞧你，五短身材、相貌粗鄙，丑而不自知，你是攒下多少家底了，竟做起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自古佳人配才子，美人配英雄，什么锅什么盖，什么萝卜什么坑。姐姐奉劝你早日认清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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