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荨又问道:“你从东洲来?”
李黛月目中的泪珠滚落,哑着声音回道:“是的,大人,黛月是东洲国长信人氏,年十三,父亲李坤,母亲江茹。母亲出自琼州江氏,十数年前与父亲一起去的东洲,去之前,夫人与她解的奴籍……”
江荨的面色渐渐变得柔软下来。
如果说对江善是自小的记忆,那对江茹,当是她十二三岁,而自己九十岁的时候。江善作为他的玩伴、杂仆、书童,食宿衣寝,无一不跟随他身边,连床榻都直接支在外间。他沉心读书、做机巧的时候,江善要么在外院打拳,要么坐旁边看游侠戏本,实在无事干了就趴在书案下打哈欠。若是他得了空,外出踏青采风,江善便像只解脱束缚的灵活大黄狗,总能逮些奇趣的事物给他看,捕鸟捉鱼逮耗子,统统都是一把好手。
他自小不知道江善还有个姐姐。
直到某日传闻江善染了水痘,全府上下无一不惊慌,生恐给家里的孩子传染了去。然后江母带了个婢女去到江荨的书房,告知他说这是江善的阿姐江茹,在江善好之前便由她来照顾他的起居,因为她是府内唯一一个水痘、麻疹、天花全都染遍了,但康复痊愈、活蹦乱跳的孩子。
江荨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一直盯着她瞧,脑中空白,呼吸也慢了半拍,连眼睛都移不动了。直到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生生折腾了半宿,江茹从窗户探过一半头来问“公子要更衣吗”,月色笼罩她半个身子,松松挽着的发丝如轻风游曳,他被那朦胧中又异常清晰的眉眼以湖波般流光溢彩的目色所震惊,心中缓缓想到:这是仙子吗?
那是他第一次对女子的美貌有了直观的印象,他甚至想,为何这般美貌的女子竟是他江家的奴仆?
她便是一方州郡的府令小姐也是当得起的。
但是次日他便改了这印象,因为江茹和江善确实不一样。
江善虽然活泼好动,但什么都围着他转,什么都以他为尊,除了读书识字外什么都听他的,他便是指了天上的日头说是黑的,江善也不会质疑。但江茹不一样,江茹记性和悟性都极高,江荨无意中念过的经学,她都能一字不落落在耳朵里,识字亦极快,即便没有经过系统的授学,也能写得一手上佳的好字。如果再让她多读些书,估计那书房会整天辩论、一刻都清净不了。
只是她气性亦极大,脾气无比暴躁,经常无端生起气或发起火来。江荨自小不喜欢吃菜蔬,江茹能让他三天见不到荤腥,只饿得两眼昏花、逮到什么吃什么,吃什么都是珍馐美味。江荨偶尔也会耍赖偷玩,她就立书案边拿眼睛死死瞪着他,半天不眨一下眼睛,直瞪得他身上发毛。如果他生了气性反抗,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婢?她的绝招便是直接告到江父江母那去,换得他好一顿打。
后来江善病愈了终于回来了,他当真欢喜极了,以为这拘谨压抑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结果江父江母对江茹极为满意,直接做主给他书房里塞了进来。
当他看到江茹拎着不听从她施令的江善,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左右扇耳光,而可怜的江善捂着脸,蹲在门边呜呜哭,像条夹着尾巴的狗时,他才知道,江茹对他这个少主已是多有耐心和宽待!
细细想去,那一年,江茹也是十三岁,豆蔻芳华,生机灵动,像十五盛华的月,更像熊熊燃烧的焰、猎猎风动的旗。
眼前这个孩子样貌极似她,若说世上真有毫无亲缘关系的人,还能长得这般相似,他亦也不信的。
只是这孩子更像残缺的弦月,虽然清幽照人、风采难掩,但始终带着清冷的疏离。
江荨觉得胸中又闷窒起来,不自觉深深吸了口气,以让自己平静些许。
“自小,母亲便跟我讲琼州和江府的事情,十年来,母亲无一刻不思念琼州,思念江家。”黛月低着头,江茹说的久了、多了,那些琼州的人和事便也刻在了她心里,成了她血肉和惦念的一份子。
“那她为何十余年都不回来一趟?”
黛月抬头,意欲张口,却又垂下眼眸,轻轻回答:“我也不知。”
此时,王青梧问道:“这位姑娘,大人已然站了,你自称知晓江小姐犯的是何病证,请细细说一下罢,在下断得分明了也好早点去筹备药材!”
李黛月望王青梧一眼,对江荨道:“大人,小姐犯的是那东洲传来的死疫,万万没有错。”
虽然江荨和王青梧都已反复探讨过东洲死疫的可能性,但因着定安城外的东洲流民和城内百姓,以及江府上下诸人都安然体健,未有染疫先例,王青梧自认为不能空口断病,自己亦疑虑不已。而江荨经过先前去常氏的商议,内心已认定江芙是遭了暗害。
此时,一个东洲来的孤女未见过江芙病象,却直接断言她染的是从东洲传来的死疫。
两人互相对视,一时无措。
偌久,江荨先发了问:“你为何断定?如何断定?”
李黛月回道:“因为,我便患过这个病证。”
王青梧望了江荨一眼,见其抿着双唇,面色极为凝重。
他原先认定江芙是遭了暗害,他料想害她之人的目的定然不是取一无足轻重小儿的性命便了,对方的最后目的定然是他——云澜国执掌军器的重臣,只要他身上有他们要的物件,他们一定会在毒害江芙之前留有解药,并必然会在江芙赴死之前现身与他谈判。
只要他给了他们想要的物件,江芙便会有救。
而他,只要能救江芙的性命,自然什么都会给,便是要他自己的性命换,也给了便是!
但若是患了疫疾,他还能拿什么去换?
王青梧自然不了解了江荨心中所想,但依着他对疫疠病邪的了解,凡人感疫,闾阎街巷互相传染,病骨支离、伏枕遍地,数日之间就能将一座城池变成地狱死都,想要逃出生天,谈何容易?他不禁脱口问道:“那姑娘为何……”
李黛月沉痛回忆道:“我父亲原是躲在死人堆里,找了深夜方逃回来,想带着我和母亲趁夜逃跑。但是 他回来的时候便染了疫,高热呕吐,继而昏迷抽搐,人事不知。我母亲不愿丢了父亲独自奔逃,但她一个妇人力气有限,背着父亲还没逃出一条街巷便摔倒在地,由是被巡逻的郭军发现。他们毫不迟疑砍了父亲的头,并掳走了我和母亲。”
“你是在华昭的军营里发病的?那是谁救的你?”王青梧继续问道。
李黛月目中略带讶异,眼前这医者果然不愧是定安有名的回春医手,问题直中靶心:“他们将所有男丁无论老幼都杀光,将抓来的女子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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