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善把马车停在一侧偏门。
王青梧背着诊箱刚一下车,便被承着积雪重重下坠的一苑翠竹压到了脑袋,灌了一脖子雪。
江善顾不得帮他掸雪,就跟另一个小厮拉着王青梧往院子里赶。
入了偏门没转几个弯,远远看到前方楼窗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不时有着绿色袄子的婢女端着盆子进进出出,另有三四个家仆抱着身子蹲在朱色檐廊下。
江善猛地抓住那小厮:“小姐怎么样了?”
小厮颤颤巍巍地回道:“里头没传出话来,好像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
昏迷不醒……那至少还有一息尚存。
“先生,快走!”江善摞起王青梧的胳臂加快了脚步,直直地要架着他一气儿跑似的。
王青梧毕竟已年过五旬,比不得江善脚健,一时已赶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江善的衣衫比方才更湿,头发被风雪扫得颇显凌乱,但他现下恨不得直接背起王青梧跑,根本顾不上整理自己形容。
离得近了,内里隐隐有年轻妇人的哭声传来,只是语声虚弱,声音已渐低哑:“芙儿……我的儿……我的儿……求你快快醒醒吧,你再不醒,娘都恨不得去了!芙儿……娘的芙儿……”
江善忽然停住脚步,睁着被风雪吹刮得通红的眼睛,箍住王青梧的胳臂,压低声音道:“先生,某已经打听过你是远近闻名的德术兼备的良善大夫,求你务必救我家小姐一命……我们家主、主母就这么个宝珠女儿,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江善一时语滞,但期间心情,王青梧自然理解。
只是不等王青梧回复,江善手上的劲又大了些,面上急迫痛楚更甚:“先生,实不相瞒,若是小姐好不了,不说家主、主母伤心悲恸,某亲儿的性命也定是保不住了!”
王青梧面上露出讶异,一时不知这期间内情又是从何谈起。
怎么江家小姐生场病,还能牵连到这家仆的亲儿?
莫不是这家仆的小儿闯了祸事,直接造成了江家小姐的病?
未等王青梧细问,屋内有人哐当一声摔了盆,继而是一阵阵惊叫声,那妇人则哭得更痛。一时间,廊下家仆们都支起脑袋往里面张望,但是内里的婢女们立刻抬了一架屏风到门口遮挡起来。
随即,一名身着深紫官服的中年男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家仆们立马缩回脑袋,恭恭谨谨、低眉顺眼地齐齐弯腰候着。
那男子一头乌发整整齐齐梳在头顶,用竹形簪子簪了个圆髻,鬓若刀裁、面如冠玉,一派丰神俊朗的好相貌。
他站在门口,即使背着光,仍能看出双眉交结、面色忧虑,连语声都较平时威严凛厉了许多:“江善回了吗?大夫何在?”
江善近乎哀求地看了王青梧一眼,就跑过去在台阶上扑着雪跪了:“大人,今日气候实在大差,医馆都闭门歇业了,只有定春医馆还开着,这位正是掌柜王大夫!”
江荨看他一眼,烦躁地摆了摆手:“赶紧换了衣服去,别连你也病倒了。”继而把灼灼目光往王青梧处投来,急急迎上,拉着他往屋里引:“先生,请速来看看小女。小女发热了半天,现在竟抽搐起来了!”
江善闻言,面色又惨白了三分。等江荨、王青梧二人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他往廊檐的一个黑暗角落看去。
江二蜷缩在那儿,安静地连发抖都忘记了,只一张冻成青白色的小脸从臂弯中缓缓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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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沿着窗角齐齐码了一排烧得彤红的铜质炭盆,红木百步床边俯着个穿绛色捻金缠枝裙襦的瘦弱妇人,她拉着昏迷孩童的手,掩着帕子不停啜泣着,不时又不甘心地哑着声音呼喊起来。
另有三两个婢女、嬷嬷围着床用布巾浸了水后,擦洗江芙的面额和手足底心,试图给她退热。
常氏见郎中来了,便抬起头,靛青抹额下面似芙蓉、眉目如画,两条长眉赛胜远黛,只是唇色惨淡,较那白梅也红润不了多少。
常氏站起身的时候身形趔趄,差一点儿晕倒,幸得江荨上前一步伸手揽住。
如一抹拂柳依靠着轻墙。
——好一双璧人!
王青梧下意识里暗暗惊艳,但双目视线又立即被躺在床上的那个小孩儿夺了去。
王青梧大步上前,掀开床幔一看,只见一个五尺身形、着素白里衣的小女孩儿面如燔炭,左侧额头有些微红肿,白睛微微上吊,整个身背反张成一张长弓。两只紫红成片、带着些结痂肿疱的手佝在身前,不时一阵抽搐。
另一个稍大些的婢女正试图将她压住,发髻凌乱、汗水流了一面。
王青梧乍眼一看,单从这孩子的双手和额头而言,若不是明了自己是被当朝大臣花了五十两诊金、邀请来为本家得了热疾、犯了惊厥的小姐诊病,不然,他当真认为眼前躺的是一个受尽殴打凌虐的幼女。
这种手背、关节爬满冻疮的手,往往在寻常家的忍饥挨冻,又要做不少家事的孩子身上常见,只是三品重臣家千金的手,怎让它冻成这样子?
江芙呼吸急促,四肢不时一阵抽搐,已然呼叫不应、人事不醒的模样。
“不好!”王青梧心下暗叫一声,不及细想,只先让那婢女下床去,再将所有被褥全部堆到床尾,腾出床面来铺放诊箱、银针。
江荨夫妇退了站在一旁,无不神色焦灼。
王青梧一手捏住江芙的手腕诊脉,另一手快速翻看她的瞳孔和唇舌,发现黑瞳尚未扩散,口内亦无唇舌咬伤,那脉象虽然疾促、但三关脉全、神根俱在。
想是那热厥刚刚发病,还未到万劫不复之地!
王青梧随手捏起一把银针,迅速在百汇、水沟、人中、曲池、内关、太冲、涌泉等穴位施针,一番提插捻转后,又在她双手双脚指尖以及耳尖用棱针刺了两下,挤出少许献血,用干净的白帕子抹去。
忽而听得一声低吟,江芙眉头轻微蹙了蹙,猩红的嘴唇也微微张了张,继则反张强直的躯体似泻了气般一下松软下来。
常氏一脸惊喜,忍不住上前,却被身后的江荨拉住。
江荨拿眼示意床边的郎中大夫,对她摇摇头。
常氏领了意会,并不强难,只捂着心口,满面欣慰感激之情。
王青梧亦不由得心下大松,后续的动作则缓慢了些。他从诊箱取出之前老白放入在内的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又操起一根芦苇管子,让婢女端些清水来。
“这是清热定惊的紫雪丹,先护住心脉脑络要紧。”
江荨道:“敬随先生诊治便是。”
王青梧坐到床沿边,扶起瘫软的江芙,左手捏开她的下颌,右手将药丸往口中深处一塞,继则用芦苇管吸了一管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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