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殿内传来一阵喧乱,仿佛是案上的笔墨纸砚被悉数拂落,狠狠砸在了地上。
殿外守着的福顺公公浑身一颤,急忙扭头看向紧闭的殿门,试着喊了声:
“圣上?
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福顺心头一紧,当机立断,提气高呼:“圣上,奴才进来了。
这般说着,福顺公公抬手推开殿门。
刹那间,光线如利剑般,刺破了殿内深沉的幽暗,隐见尘埃在光里飞舞、挣扎。
随着殿门开启的幅度渐大,威严的御书房中,地面与墙壁上形成了一片片明暗交错的光影,却透着股惨白和犀利。
福顺公公的目光带着敬畏与惶恐,先是看向了正中间的龙椅。
可其上,空空如也。
视线逐渐下落,待看清眼前景象时,福顺公公心头猛地一揪。
只见盛帝就斜倚在玉案旁的地上,此刻双眼紧闭,面庞透着丝不正常的潮红。
而地砖之上,一滩血渍紧接着撷取了福顺公公的目光,扎得他遍体生寒。
而就在血渍的近旁,瑞王爷背对着殿门趴伏在地,身躯纹丝不动,透着股死寂。
福顺公公瞬间惊惧到了极点,这一刻目眦欲裂,喉咙中不受控制地挤出变了调的高呼:
“御医!传御医!
声音瞬间划破御书房前的寂静,引得江浔一群人望了过来。
这时候,福顺公公已经脚步踉跄着推门而入。
江浔眉头紧蹙,回头看了眼沈征胜和张献,他二人同时隐晦地朝江浔点了头。
一旁的沈嘉岁心头揪起,轻捏了一下江浔的手,转瞬间又松开了。
江浔偏头,与沈嘉岁对视一眼,一切已在不言中。
下一刻,江浔便大踏步走了过去。
行到御书房门口时,正见盛帝在福顺公公的声声疾呼下幽幽醒转。
“圣上!圣上!
福顺公公浑身惊颤,他伴君数十年,从未见过盛帝如此险状。
御林军统领温成业此时就守在盛帝的另一侧,寸步不敢离,手下人已去急召御医。
盛帝悠悠醒转,只觉胸臆间气息翻涌,勉强喘
过一口粗气后脑中依旧昏沉眩晕。
他的目光在殿内游移只觉周遭一切仿若天旋地转。
福顺的疾呼声声入耳引得他稍稍回神。
蓦地一道灵光闪过他陡然忆起晕倒前的种种心急如焚之下急忙将视线投向不远处。
只见地砖之上血渍犹在赵怀朗正伏倒于地面容苍白如纸双唇紧闭竟.没了动静。
盛帝浑身一颤只觉心口仿若被重锤狠狠一击。
那.那到底是他的儿!
盛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间声音沙哑破碎:“朕朕没事快去瞧瞧老二!”
言罢盛帝挣扎着欲起身却因眩晕又倒了回去。
福顺公公急得连连劝说焦急慌乱间忽而瞧见了殿门口的江浔。
他顿感寻到了主心骨不由高呼:“江大人!快!快瞧瞧瑞王爷!”
他见过的江大人曾对晕倒的太子殿下施过救急之法!
后来圣上当面问询此事守在一旁的他也听了一耳朵。
江大人彼时有言他身为太子殿下的伴读便试着涉猎了医理只是技艺浅薄不过学了些皮**。
太子殿下晕倒时御医未及赶到江大人便事急从权当时还在圣上面前跪下请罪了。
但后来御医也说了多亏江大人胆大心细行了救急之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盛帝显然也想到了此事目光落在江浔脸上急促地点了头。
江浔得了准便疾步踏入御书房神色凝重地跨至赵怀朗身前未有丝毫迟疑
他的耳朵缓缓贴近赵怀朗的口鼻之处眉头微皱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细微的呼吸之音。
片刻后便见他又直起身来目光如炬扫过赵怀朗的面庞而后视线落在了身旁的一滩血渍上。
“修直如何了?”
盛帝哑声追问这一刻眉宇间也难掩懊悔之意眼看赵怀朗毫无知觉更是暗生后怕。
他已丧一子。
当年缘由他从不敢深思。
若此番老二被他活生生踢死他不敢想
江浔蹙眉回过头来疾声问道:“圣上臣斗胆一问王爷缘何会如此?”
盛帝闻言顿
时垂下双眸,似是在平复内心的波澜,然而微微颤动的眼睑,还是泄露了此刻他涌动的心绪。
即便赵怀朗瞧着已奄奄一息,即便他心中悔意已然疯长,可帝王那所谓的威严与颜面却似铜墙铁壁,叫盛帝语调冷硬依旧。
“老二他目无君父,忤逆犯上,大逆不道,对朕全无敬畏之心!朕不过略施惩戒,踢了他一脚罢了。”
话至末尾,却似断了弦的琴音,溢出了些许心虚与破绽。
江浔上下扫视了赵怀朗一眼,又问:“圣上踢在了何处?”
盛帝闻言胸口一窒,牙关紧闭,似乎并不愿提及。
江浔瞧见盛帝如此模样,却隐约猜出了什么,立刻去扯赵怀朗的衣襟。
果然,只见赵怀朗裸露在外的胸膛上,不偏不倚就在心口处,有一团触目惊心的血积瘀痕。
如此短的光景,瘀痕已泛赤紫,可见下脚之人是用了死力气,几乎是奔着索命去的。
瞧见这一幕,莫说江浔,就是不远处守在盛帝身旁的福顺公公与温成业,都觉周身寒意顿生,心底一阵悚然涌起。
都说虎毒尚不食子啊。
盛帝微微张了张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闭上了眼睛。
江浔见了伤处,心中便有了考量。
只见他立刻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揉叠成一团,垫在了赵怀朗的脑后。
而后又快步去了偏殿,再回来时,捧着一盆常备的水。
盛帝推了福顺一把,福顺急忙起身来帮忙,在江浔的指引下,用蘸了水的面巾擦拭赵怀朗的脸颊和脖颈。
江浔腾出手后,眼看赵怀朗无意识地牙关紧闭,便伸指试着按压他颊边的颊车穴。
这些年,他确实看了不少医书,却到底不算精通。
福顺公公心急如焚,眼看赵怀朗还不醒转,正要开口问两句。
谁知这时候,赵怀朗却松开了牙关,而后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吧嗒吧嗒——
御书房外,数个御医背着药箱疾步而行,终于在此刻匆匆赶来。
他们额上已经见汗,个个气喘吁吁,方行至御书房门口,尚未及躬身行礼,便闻得一道声音如平地惊雷,陡然炸响。
那是赵怀朗的声音,嘶哑之中裹挟着无尽的惨烈
与绝望,仿若困兽的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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