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深夜,蝉声嘶哑,颇有些有气无力,像被烈日烤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未央宫后苑的梧桐树下,前几日新搭了一座小小的竹亭,四面垂着极薄的烟青纱,风过时,纱纹如水。
沈昭散着发,只披一件月白纻丝袍,坐在案边,陆衍在她对面落座,修长的手指正慢慢剥一颗橘子。
沈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太液池宴散后,竟然真的把陆衍带回了未央宫。
橘皮裂开,清苦的甘香漫开,沈昭看着陆衍淡定从容的姿态,竟兀自出了神。
“陛下。”
轻柔的声音将意识唤回,沈昭张口欲答,下一刻,微凉的果肉被人轻轻推了进来,沁人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橘汁清甜。
“陛下,臣方才说的话,您听进了吗?”
沈昭方才神游天外,哪里知道陆衍在说些什么,但她倔得慌,不愿意表现出来,煞有介事地叹气,“摄政王有话不如直说。”
陆衍手上一顿,指腹擦过她唇角的橘子汁,没有戳穿她,“臣问,陛下想要南国吗?”
沈昭微微眯眼,抬眼,那双凛冽的凤眼紧紧盯着陆衍,声音极冷,“摄政王,你胆子倒是大,每次妄议君心都一脸正气。”
陆衍坦坦荡荡地应了,“是,臣并不想同陛下打哑迷。”
是不想,不愿,还是根本没必要?
沈昭在心里冷嗤一声。
陆衍却突然倾身,骤然缩进的距离让沈昭不自觉紧张,下意识微微避开他直白的过分的视线,声音也有些僵。
“你有事说事,别凑这么近。”
陆衍却是一身反骨,听了沈昭的警告,反而凑的更近,“陛下,臣知道您想,这就是个机会,为什么不把握住?”
沈昭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声音也冷下来,“陆衍,你太急了,是,朕要南国,但不会自己出面。”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流露出几不可察的疲惫,“若要征战,人力,财力,畜力,都是极大的消耗,南国虽小,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下来的。”
陆衍心领神会,明白了沈昭的意思,“陛下是想……鹬蚌相争,再坐收渔翁之利?”
沈昭眼底终于闪过一丝笑意,“是。”
一阵风带着热气袭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将两道影子投在地上,一时拉长,一时交叠,像一对比翼却互啄的鸟。
沈昭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细白腕骨,她俯身桌前,照夜轻轻挑开信封上的火漆印章。
“南王膝下共七子,除去早夭的幼子和不能继位的南思雨,如今还剩五人在局。”
“太子南修珏为人庸懦,先皇后所出,现如今母族式微。四子南影安手握沅水大营,封地富庶。六子南霁远是继后所出,目前最得宠。”
陆衍低头看了眼那封信,接话,“余下两个,一个耽于酒色,一个尚未冠礼,都可忽略不计。”
他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沈昭,“陛下想替南王‘择储’,挑中的那个人是谁?南霁远?”
沈昭低头,端起一盏茶,轻轻吹拂飘在上面的茶叶,饮了一口。
“对,朕要扶的,就是他。”
陆衍的襟口微敞,锁骨若隐若现,他垂眼看她指尖的信,声音慵懒,“南霁远年方十九,母族强盛,陛下扶他,便等于扶继后一党,与南影安不死不休。”
“太子南修珏不足为惧,陛下是想把他当成棋子,亦或是垫脚石吧。”
沈昭“嗯”了一声,抬手将一盏温茶推到他面前,声音淡淡,“他们不死不休,才好看戏。”
陆衍挑眉,指腹摩挲着杯壁,似在斟酌,亭中静得能听见茶汤落盏的轻响,良久,他才开口。
“陛下,南影安也不是省油的灯,何况他母族兵权在握,若他失势,继后所出的南霁远便少了一大绊脚石,但要除掉他,并非易事。”
沈昭抬眼,灯影在她瞳仁里凝成一点冷芒,“南王年老,太子无能,早已成了僵局,朕要他们内斗,只需一条裂缝,就足够了。”
“除掉南影安是南霁远的事,不是朕的。”
她说得轻,像在讲一局棋,而非一国生死。
陆衍却听得出她尾音里极细的顿挫,那是杀机,也是倦意。
她累了。
他放下盏,指尖沾了点茶渍,在案上随手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褶皱,“裂缝有了,接下来陛下又要怎么做?”
“接下来,让南霁远自己把刀递给朕。”
她修长的手指按在信笺上,将它缓缓推到陆衍面前,凤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那封信的字迹陌生,写全了对面那人的图谋,落款清晰。
南霁远。
陆衍毫不意外沈昭会任由南国内斗,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沈昭居然已经和南霁远通了信,这点远超他预期。
南国的使团才到上京多久?她就已经和远在南国都城的南霁远有了联系。
陆衍轻笑着摇了摇头,桃花眼里涟漪漾开,“陛下果然出众,臣心悦诚服。”
沈昭的果决和利落,对外人毫不留情的利用,玩弄权术,她将帝王之术用得很好。
“陛下,南霁远不会是傻子,不会发觉不到自己被利用了。”
陆衍边说,边拿过沈昭身前的茶盏,为她斟了大半杯,复又推回她面前。
凤眼低垂,沈昭看着面前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杯,淡淡笑了一声。
“是,他当然不傻,可惜南国近年来国运不济,安国和魏国虎视眈眈地打压,朕应允他开放边境榷场互市,以茶换马,互通有无。”
她抬眼,目光如炬,眸中的光亮得惊人,“南霁远若想坐那个位置,若想活命,他的选择不多。”
“换而言之……他没得选。”
南国如今朝局动荡,内忧外患,南霁远又非储君,上位总显得不合伦理,沈昭就是吃准了这几点,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只要能为南国谋求更大的利益,新君到底是先王的第几个孩子,根本无足轻重。
陆衍很快想清楚了这一点,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低笑着轻轻鼓掌,一声声清脆。
“陛下简直是……”
耀眼得让他移不开双眼。
仲夏的风掠过竹亭檐角,吹得那上面的铜铃叮当作响,恰似骤然的心悸。
“昭”,日明为昭,要沈昭活得像日头一样。
可如今,她活得像一局棋,步步为营,落子无悔,却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棋子还是那执棋之人。
而那枚被她亲手推远的棋子,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回到棋盘,带着一点不肯熄灭的余温,奔赴向她。
她垂眸,指尖在膝上轻划,无意识写着什么,待反应过来,又反手抹去,连一点浅淡的痕迹都没剩下。
“陛下,可否与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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