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①
一群不足十岁的孩童穿着花花绿绿的圆领袍拿着纸鸢从田边跑过,稚嫩地童音齐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童谣。
正在田间耕作的人们纷纷侧目,坐在田边休息的王魌看着孩子们会心一笑,然后目送着他们远去。
等到孩子们走远,半壶水下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后,王魌再一次拿起了犁镜。
许是受了那几个小孩子的影响,王魌边犁地边唱起了歌。“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怼,但坐观罗敷。”②
原本沉闷的田间顿时热闹了起来,“看起来,魌儿长大了,想要找‘罗敷’喽。”“一会儿我告诉秦婶,帮你去和王婆说说,魌儿想要个什么样的‘罗敷’啊?”“那还用说吗?肯定是‘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③啊。”
在其他人的打趣声中,皮肤黝黑的王魌脸上竟也泛出了红晕。青年人憨憨地立在田边,“叔叔伯伯们,你们别说了,我随口唱的,真没那么想。”
“你看看,还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的,你年纪也到了,要是你爹娘还在,他们定然已经给你张罗起来了。”“就是,不过啊,你别担心,我们和秦婶帮你张罗也是一样的。”
王魌恨不得在田里挖个大坑然后钻进去。“我真的没有这样想,那个,我今日先回家了。”王魌逃也似地拿起东西便往家里走,身后那些叔叔伯伯们却依然没有放过他,“害羞了啊,你看看,还跑了。”“王魌,你下午还来吗?”“哈哈哈,哈哈哈……”
王魌回到家中后放下工具便去了隔壁,进门后他顺手拿起食盆给鸡圈中的鸡撒了一把粮。
一阵“霹雳乓啷”的声音从灶房传来,王魌连忙冲了进去。“婶婶,您没事吧?”
秦婶不知所措地站在灶房中间,“魌儿,是你回来了吗?我好像又把灶房给打翻了。”
“没事儿,您站着别动啊。”王魌走过去扶住秦婶,将她一步一步带出了灶房,扶到了院中的椅子旁。王魌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让它背对着太阳,然后扶着秦婶坐了上去。
“婶婶,您在这坐着晒会儿太阳,需要什么就喊我啊,我去给咱们做饭,一会儿就好了。”临走前,王魌又拿了条襜盖在秦婶的腿上,“春天风寒,我给您盖着点。婶婶,您以后啊每天晒晒太阳吹吹风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留给我回来做。”
秦婶摇了摇头,“我呐,人老了,眼又瞎,要是再什么都不做,会被人嫌弃的。”
“谁说的?”王魌立刻打断了秦婶的这种想法,“我和贤弟都只怕自己还不够孝顺您。若是旁的人说了什么,你大可不必理会他们,这日子啊,是我们的。小时候您一个人把我和陈贤拉扯大,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现在啊,就该歇一歇了。”
秦婶摸索着握住了王魌的手,“魌儿,我知道你孝顺,可是……”
王魌看了一眼还在书房读书的陈贤,“好了,婶婶,我要赶紧去做饭了,不然一会儿陈贤读完书肚子要饿了。您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儿待着啊。”
王魌和秦婶的儿子陈贤是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前后只差了一个月。大一个月的哥哥王魌从小和陈贤形影不离,他带着陈贤放纸鸢、玩鸠车、骑竹马,农忙的时候,还会带着陈贤坐在田间地头看大人们劳作的模样。
偶尔兄弟二人也会去掏掏鸟窝偷偷果子打打鸭子,然后躲得远远的在野外把偷来的果子吃完再回家。
有一次,王魌带着陈贤偷果子时不慎被人家发现,那人追了王魌和陈贤跑,跑着跑着王魌和陈贤就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贤急得要哭,王魌倒是不慌不忙,拿出偷来的果子给陈贤充饥,然后休闲地倒地一趟,告诉陈贤不要害怕,大人们一定会来找他们的。
见王魌不慌,陈贤安心地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吃果子。可是果子吃到一半,不知何处传来了几声野兽的鸣叫,于是陈贤又开始害怕了起来。
陈贤慌乱地想要离开,王魌按住了他。“野兽离我们还远,不会过来的。我们现在不知道方位,如果找错了方向越走越远的话,阿爹阿娘就更找不到我们了。你相信哥哥,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等到大人们找到王魌和陈贤的时候,陈贤正在王魌怀里安睡。第二天两个人都挨了罚,趴在长凳上挨打的时候,两个人抬头看一看对方,便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巴掌好像没那么痛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王魌十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带走了王魌的父母和陈贤的父亲。
王魌一夜之间成为了孤儿。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秦婶带着陈贤拉起了他的手,“孩子,以后你就跟着秦婶一起生活吧。”
秦婶一个人养育着两个孩子,白天去田里耕作,晚上回来做饭洗衣,后来她又养了一批桑蚕,王魌和陈贤在烛火下读书的时候,她便坐在一旁用蚕丝织布。
王魌看着她在烛火下费力织布的样子,说自己不想读书了,想跟着秦婶一起去种田。
秦婶第一次凶了王魌,告诉他不行。
“我们虽然出身农民,但倘若好好读书,亦有机会赴长安太学,或被推举孝廉。你今日若是放弃了读书这条路,便一辈子只能耕田种地,这便是你阿爹阿娘对你的期望吗?你当真要辜负他们吗?”
秦婶不肯答应,王魌也不肯作罢。两个人僵持了许久,周围的邻居也都来劝解,最终还是秦婶败下了阵来。
刚过十岁的王魌每天拎着种地的工具跟在秦婶身后,秦婶本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却不曾想王魌每天早早便去家门口等她,一日不曾懈怠。
起初陈贤从学堂回来,会拎着水壶去田间看秦婶和王魌,后来有一日,陈贤问王魌,种地是不是比读书好玩,王魌便再也不许陈贤去田中。
他怕陈贤和他一样,动了种地的心思。秦婶那么辛苦,就是想让陈贤能去太学,能被举孝廉。
后来慢慢的,王魌手里那把锄头,从一开始都拿不稳,到可以游刃有余的用来耍剑花。王魌学会了要怎么犁地,要怎么锄地,他学会了辨别种子的好坏,学会了不同的时节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陈贤的书也越读越好,教书先生时常夸他,说这样下去,陈贤被举孝廉是早晚的事情,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秦婶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王魌杀了一只鸡让陈贤请教书先生一起来吃。
村里人人都夸秦婶有福气,养的两个儿子各有各的能耐,一家人和和美美真美满。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秦婶的眼睛因为这几年的日夜劳作,越来越不好了。王魌劝秦婶把养桑蚕换成了养鸡,他还劝秦婶把种地的事情都交给他来做,可秦婶不愿意闲下来。
有一日,王魌去早上去等秦婶一起下田,却不见秦婶出门。王魌推门进去,发现秦婶双目无神地在房中摸索。王魌询问秦婶怎么了,秦婶说,“我看不见了。”
王魌和陈贤请了许多来为秦婶医治眼睛,那些大夫看过之后却都叹气摇头,说没有办法。不信邪的兄弟二人又寻了许多偏方,却都不见效果。
某日,陈贤大清早去敲了王魌家的门,说自己的母亲不见了。
王魌和陈贤四下寻找,才找到了在路边歇脚的秦婶。秦婶说,看着王魌和陈贤每日为她奔走,让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这两个孩子,所以想自行离开。
王魌和陈贤拉住秦婶的手,王魌说,“婶婶,当初我爹娘离开,是你养育了我长大,如今我已长大,你生了病,就该换我来照顾您。能够有机会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我求之不得,这怎么能叫拖累呢?”
陈贤也跟着说,“阿娘,这些年你一个人拉扯我和魌哥哥长大,你们两个肩负起了家里的一切,只为可以让我安心读书,我书还没有读成,还没有来得及孝敬你,你怎么可以说你拖累了我呢?怎么看,也是我连累了你们两个。”
王魌握住秦婶和陈贤的手,“咱们三个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王魌和陈贤背着秦婶回了家,他们答应秦婶以后好好生活,不再到处寻医问药。自此,王魌担过了秦婶从前的活计,陈贤更加发愤读书,秦婶也终于接受了自己眼盲要被照顾的事情。
午饭做好,见陈贤仍在苦读,王魌便取出一份单独给陈贤放在了房门口,接着去院中扶秦婶一起去吃饭。
王魌将碗筷一一在秦婶手边放好,秦婶突然开口,“刚才你在做饭的时候,路过的郑老头跟我说你想娶媳妇儿了?”
王魌猛地呛了一口,“没有,婶婶,你别听他们瞎胡说,我就是随口唱了两句歌,他们乱起哄的。”
秦婶笑了笑,“算起来,你和贤儿也确实到年纪了。都怪婶婶,自从眼睛瞎了之后,就不知道每天过得是哪一年,差点把你和贤儿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
王魌无奈,“婶婶,您别这么说。我真没想过成家的事情,我啊,现在就想先把您照顾好,再看着贤弟早日被举荐孝廉。”
“那你跟婶婶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又看上眼的吗?”
“哎呦,我的好婶婶,我真没有。”
秦婶看着虚空,“可是你总要成家的啊。”
王魌扒拉了一口饭菜,“不着急,再等两年再说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人家女孩儿跟了我,那我就是在拖累人家。”
秦婶的声音严肃了起来,“不许这么妄自菲薄。你年轻孝顺,会种田会养家,咱们阳田谁见了我都夸你,你怎么就拖累别人了?”
“而且,我老太太年纪一天比一天大,怕是陪不了你和贤儿多久了,要是你们两个都能有个人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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