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夜宴笙歌渐歇,只余几盏描金宫灯在廊下投出摇曳的光影。
凌霰白静立于殿外。
身后灯火阑珊,身前玉阶蜿蜒。
皓月清辉漫洒琼楼,却照不进其周身三尺之地,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浮华尘世尽数隔开。
闻人迦胥踏出殿门时,撞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心头没来由地揪紧,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却在相距三步时猛然顿住。
他喉结上下滚动,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小公子,此刻竟寻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正踌躇间,凌霰白似有所感,微微侧首。
见是他,那人弯了弯眼睫,似是因着眼前人才透出几分温软的烟火气来。
“闻人小公子。”
!
闻人迦胥急中生智扯下腰间玉坠把玩,借着动作掩饰发烫的耳尖:“道子怎……怎地一个人站在这儿?”
“师父被陛下请去了,我等他一同回国师府。”
凌霰白眼尾薄红微扬,投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偏殿。
闻人迦胥这才想起——道子长年居于太虚观,此次是随虚若**初次下山。
那些王公大臣识得他,是因常去道观祈福,可这道子自己,怕是连京城的路都认不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突然涌上心头。
“我母亲也被皇后婶婶留下了。”
他状似随意地踢了踢玉阶,锦靴在月色下泛起细腻的微光,“横竖我得自己回府,不如捎你一程?”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语气怎么听着像在施舍?
他急忙抬眼,正对上那双望来的、清凌凌的眸子,呼吸蓦地一滞。
“…….我让值夜太监传个话,让国师议完事直接回府便是!”
皇帝舅舅议事的做派他最清楚,动辄就要到五更天!难道要让道子在这儿傻站到天明?
那怎么行!
更何况母亲方才还偷偷掐着他胳膊叮嘱:“臭小子!多多跟凌道子走动!”
鎏金护甲险些掐进他皮肉里!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向来不喜与人打交道的他……
竟丝毫不觉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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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他自会乖乖听母亲的话~
凌霰白眸光微漾,略作沉吟后唇角轻扬:
“那就……有劳小公子。
话音刚落,恰有一缕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徐来。
雪色袖袍与朱红锦缎在月色下短暂相触,衣袂交缠间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苦橙香,转瞬又随着夜风轻轻分离。
闻人迦胥喉头发紧,心尖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他正恍惚着,就见眼前人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巧的玉瓶,那指尖轻托着玉瓶的模样,恍若捧着一抔初雪。
“小公子的手可还疼?这是我自制的药膏。
他眼尾微弯,薄红愈艳,“若您信得过——
“信得过!
闻人迦胥几乎是抢过玉瓶,指尖相触的刹那,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自指尖窜上脊背。
他耳根烧得发烫,故作镇定地拧开瓶盖。
被蟹壳划破的伤口确实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疼,但这点小伤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
平日里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但今日……
少年眼睫轻颤,下意识蜷了蜷指尖。
淡青药膏沁着苦橙与雪松的清香,抹在伤处的瞬间,刺痛感霎时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沁凉。
更神奇的是,那条细长的口子,竟在缓慢的愈合。
“这……
这么管用???
闻人迦胥瞪圆了眼睛,抬首便直直撞进了一双柔润剔透的含情眼里,映着额心朱砂羽纹,泠泠仙姿下里淬着几分蛊惑人心的艳色。
心跳,蓦地乱了节奏。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下比一下急,一下比一下重。
“迦胥。
一道突兀的呼唤骤然打破静谧。
?!
闻人迦胥惊得指尖一颤,玉瓶险些脱手,方才的旖旎气氛瞬间冰消瓦解。
慕云廷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开外,单薄身形被宫灯拉出伶仃的影子。
他面色惨白,刻意低垂的眼睫透着几分病态的脆弱。
这般姿态若换作旁人,或许真能惹人怜惜。
可偏偏——慕云廷是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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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人生来骨架宽大,哪怕他刻意缩着肩膀、低垂着头,也掩不住那高大宽厚的身形。
这般强装柔弱,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似猛虎硬要学猫叫,别扭得令人不适。
闻人迦胥下意识皱眉,胸口涌上一阵没来由的烦厌。
这情绪并非今日才有,近几个月来总是断断续续地浮现。
每每见到慕云廷,都仿佛有块湿冷的棉絮堵在胸腔,闷得人透不过气。
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喜欢”慕云廷吗?
于是他便将这异样草草归咎于心动带来的紧张,而后强压下不适,按着既定戏码关切对方……
“……咳,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
慕云廷虚弱地牵了牵嘴角,指尖状似无意地抚过太阳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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