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在下。
像一场无边无际、永不终结的葬礼,为他们身后那座正在燃烧、正在沉沦的城池献上最后的挽歌。
赤兔马的喘息在空旷的雪原上,拉扯出沉重的回响。吕布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只知道不能停。身后的喊杀声与号角声早已被风雪所吞噬,但他总觉得,那声音依旧在耳边萦绕。
他伏在马背上,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怀中的人挡住那如刀子般割裂肌肤的寒风。季桓的身体烫得惊人,那是一种濒临极限后将所有生命力都燃烧起来的热度。隔着厚重的皮裘,吕布仿佛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心跳成了他在这片茫茫天地间唯一的方向与执念。
他必须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生火、能避雪的地方。否则不用等追兵,这片无情的风雪就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赤兔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匹神骏的战马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围困与惨烈的突围之后,也终于快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它的每一步都踏得极深,马蹄下溅起的雪沫冻结在它的鬃毛之上,结成了一簇簇白色的冰晶。
就在吕布也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寒冷所冻结之时,他看到,在远处一片被积雪覆盖的低矮山丘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那或许是一个山洞,或许只是风雪造成的幻觉。
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催动着赤兔马,朝着那个方向艰难地挪了过去。
那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小木屋。屋顶已经塌陷了一半,门窗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任由风雪灌入。但它至少有三面尚算完整的墙壁,足以抵挡这肆虐的寒风。
吕布从马上滑了下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骑行与失血早已麻木不堪。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却依旧死死地将怀中的季桓抱得更紧。
他将季桓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木屋最干燥的一个角落,用身上所有能找到的皮裘将他层层包裹。而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入风雪之中。他用那杆从敌人手中夺来的长槊,如同野兽般疯狂地刨开深厚的积雪,寻找那些埋藏在雪层之下相对干燥的枯枝。
他找到了一些。
他用身上那块最后的火石,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间尝试了无数次。终于,在那堆潮湿的枯枝上点燃了一星微弱的火苗。
火生起来了。
那跳动的小小火焰,在这片被冰雪与死亡所统治的绝境里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温暖。
吕布坐在火堆旁,将昏迷不醒的季桓揽入自己的怀中。他解开自己的衣襟,用自己那依旧带着一丝热气的结实胸膛,去贴着季桓冰冷的后背,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季桓在昏沉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他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他的嘴里偶尔会溢出一些模糊的词句。
“水……城……奉先……”
吕布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耳边,用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回应着。
“我在这里。”
“城已经没了。我们逃出来了。”
“别怕,我在这里。”
他不知道季桓是否能听见,但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试图将那个在噩梦中迷失的灵魂一点一点地拉回来。
他用长槊的末端在火堆上架起自己的头盔,将一把把洁白的雪放入其中。雪在火焰的炙烤下缓缓融化,变成了清冽的雪水。他将温热的雪水一点一点地喂入季桓干裂的嘴唇。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季桓那滚烫的体温终于开始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他那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苍白的光线透过木屋的豁口,照亮了满地狼藉之时,季桓那沾着雪沫的长长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的不是下邳的浊浪,也不是白门楼的刀光。
他看到的是一堆已经燃烧殆尽的灰烬。以及一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疲惫与憔悴的脸,可这张脸却依旧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吕布就那样抱着他,坐着,睡着了。他的下巴抵着季桓的头,呼吸均匀,只是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剑眉此刻却紧紧地锁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无法得到安宁。
季桓没有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张脸。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恢复了一丝力气的手,想要去抚平那人眉宇间的褶皱。
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吕布的眼睛便猛地睁开了。
那双眸子里在最初的迷茫之后,瞬间被难以言喻的喜悦所点燃。
“你……醒了?”
季桓点了点头,他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文远……高顺……他们……”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他最不敢面对的问题。
吕布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他们为我们断后了。”
尽管早已猜到了结局,但当亲耳听到这个事实时,季桓依旧觉得痛得无法呼吸。
那些鲜活而忠诚的生命,那些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袍泽,都为了他们这自私的逃离,永远地留在了那座冰冷的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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