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准在岸边看着,立刻就明白了令狐朝的意思,将他拉上了岸。
令狐朝说:“不光是因为这个,那日验尸,虽然林正则的尸体已经几乎就剩骨头,但你有注意到他的手吗,是拳缩着的。如果人是先被殴打死亡后再推入水中,那死者的手就是放松伸张的。”
“那么令狐兄的意思是,林正则确实是因为意外才会溺亡的?那他为何会溺亡呢?按说生活在靠水靠海的人应当没有不会水的啊。”
令狐朝脱下里衣拧着那上面的水,说道:“这个我也不好说,不过可能和他打的那一架有关。身上有伤,他多半又是夜里逃的,冷水一激,便受不住了。”
他将里衣拎在手上抖了抖,穿回身上,又套上外衫,宋准看见他背后好几条可怖的疤,还有腰上那一片蝴蝶形状的灼伤,看着叫人心疼,不免皱了皱眉。
“令狐兄,你身上这些伤……”
令狐朝正俯着身穿鞋袜,闻言抬头看向宋准:“嗯?怎么了吗?”
宋准摇摇头:“没事,就是……”
“看着吓人?”令狐朝笑笑,说,“是挺吓人的,幸好都在后背上,我自己看不见,哈哈哈。”
柳晏躲在码头旁边的荫凉处,弓着腰用手挡着太阳,一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鬼鬼祟祟的模样,太阳往西走,阴影往东移,他也跟着往东移,踩着个东西绊了一跤,撞倒了整齐倒扣在旁边的大竹框,他自己也摔倒在地。
骂骂咧咧站起身抱怨:“什么破玩意儿啊?”可下一瞬,他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倒扣着的竹筐下,是一口箱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异香,竹筐一倒,香味更甚——难怪方才一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他还以为是今日用的新香粉呢。
“晦言!惟衡!快过来!”柳晏向他们喊着,令狐朝与宋准对视一眼,快步向码头走过去。
“怎么了稚言?”令狐朝问道,刚说完他就看见了那口箱子,也闻见了那股异香,皱眉道,“是龙涎香?”
柳晏蹲在那箱子边上,好奇地打量着:“你认得这香?”
“略懂一二。”令狐朝说,“这东西名贵,怎么会就这样放在这儿?去问问监官是怎么回事儿。”
宋准应了声好,小跑着往账房去,叫来了叶监官。
叶监官皱着眉打量着那口箱子,十分疑惑地说着:“这东西真是在这竹筐子底下放着的?从前也没见过啊。”
“这码头上的东西就没动过吗?”宋准问。
“官盐一个月运一次,除非需要用码头的时候,否则不会有人刻意来动这上面的东西。”
“所以您的意思是,上一次运盐的时候这东西还不在这儿?”
叶监官皱着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说:“对,每一次运过盐,都会叫人将这码头上重新清扫整理的。上回运盐正是一旬前,那会儿我还特意来瞧过,没有这东西,也没闻到这种香气。”
“带回衙门吧。”宋准说,又想起来什么,补充道,“让盐工过来看看有人认得这东西不,是不是盐场里的人放的。”
“好,我这就去叫人。”
让盐工们一一辨认过,都说没见过这箱子,宋准也仔细观察了他们每个人的神态,都不似做假,难道这东西还能是外面的人放的不成?
一时没办法,只能把这箱子带回县衙,柳晏把这箱子撬开了,里面确实是有一块龙涎香,还有不少西域曼陀罗,只因龙涎香气味浓郁,才将那曼陀罗的味道掩盖了七七八八。
张惠看到这些香料,凑过来问:“哪儿来的?”
宋准耸了耸肩说:“盐场码头上找到的,没人见过,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张惠又注意到了旁边的柳晏,碰了碰宋准胳膊问:“诶,你这位友人是在哪儿认识的?生得这样一张好面孔,是叫做柳……”
“柳晏。”柳晏抬起脸对他笑笑,“见过张通判,多谢通判夸奖,都是父母生得好。”
“哦?哈哈哈。”张惠干笑两声,又问,“柳公子出身何处?”
“孤儿,没什么出身。”柳晏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见张惠似乎是愣住了,他便在令狐朝耳边小声炫耀,“瞧瞧,喜欢我的人多了。”
令狐朝翻了个白眼儿,并不应他的话。
宋准侧头对张惠说:“子初兄,柳公子是来帮忙做画师的。”
“画师啊,挺好的。”张惠点点头,说,“石氏还没去问过话吧?我随你们同去?”
“那再好不过了,有通判同去,想必他们便也不敢隐瞒什么了。”宋准客气地笑笑,叫人将那箱香料收进架阁库去,几人便去了石氏的宅子。
路上几人都寡言少语的,宋准和张惠走在前头,令狐朝和柳晏跟在后面。
柳晏走路上像个刚放出来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得紧,左顾右盼的,几次差点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放倒了,全靠令狐朝眼疾手快把他捞起来。
石氏的宅子在市集上,靠近盐场的地方,这儿除了石氏之外,也住着城中大多数的盐商,一路过去,都是堪称豪宅的住所。
门口的小厮见是张惠和宋准,十分殷勤地将他们请进去,带到了前堂会客厅里,端茶倒水,又让人去叫他们老爷和石益公子。
不多时,石员外和石益就赶来了。石员外瞧着还不到四十,蓄着胡子,身材匀称,石益不过十八九岁,还未弱冠,一脸好欺负的老实相。
见到堂中几人,父子俩十分恭敬地向他们行礼,随意客套了几句,石员外坐在了主座上,石益立侍在侧。
张惠端起茶碗轻轻吹着,默不作声,宋准便知道是叫他来问话的意思,于是直接开门见山道:“石员外,石公子,沈文嫣自缢一事,想问问二位怎么看。”
石员外捋着胡子,说:“哎,这确实是可惜啊,小小年纪这样想不开,犬子爱慕她已久,若嫁过来,定不会亏待她的呀。”
石益在旁边虽是抬头挺胸站着,目光却一直落在下方,面无表情。
“那二位是否知道沈文嫣曾与人有过婚约?”宋准又问。
“知道。”“不知。”
他们父子二人同时说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说知道的是石员外,说不知道的是石益,说完他们二人都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立即恢复了刚才平静的神态。
宋准微一皱眉:“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下那父子二人才同时答:“知道。”
“沈文嫣的遗书中所说,她已经查出来是你们在盐场里散布沈氏在巴结你们,要将她卖与你家的传言。我有些好奇,你们为何要传这样的谣言出去?”
石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眼神有些心虚地闪躲,没答话。
石员外倒是十分冷静,挺了挺脊背说:“县尉这样问,老夫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老沈家遭了难,有求于我们,这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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